孟盛楠起床洗漱，換下他衣服的時候才恍然。她是帶著行李箱過來找他的，昨晚竟然全忘腦后。他也沒提醒，還翻自己襯衫給她。</br> 真是。</br> 她換好白色裙子，去床邊和他打招呼。池錚好像睡了過去，他閉著眼睛不見醒。她沒叫他，繞過床往外走。腿突然被絆住，她低頭。</br> 池錚的一條腿伸直擋著去路，她偏頭看過去。</br> “你哪個同學的婚禮？”</br> 池錚坐起來，襯衫扣子半開著，胸膛寬厚結實。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然后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br> “高中同學。”她移開視線。</br> 池錚：“什么時候結束？”</br> “得一兩點了吧。”孟盛楠估摸了下，猶豫著還是問出口：“你，要和我一起去么？”</br> “不去。”</br> 幾乎是半秒停頓都沒有。</br> 孟盛楠：“……”</br> “到時候我接你。”他接著說。</br> 孟盛楠：“……”</br> “手機給我。”</br> “我的？”孟盛楠回神。</br> 池錚抬眉，下了床一本正經的去摸她的額頭。</br> “昨晚真傻了？”</br> 孟盛楠瞪了他一眼，從包里翻出來遞他手里，池錚看都沒看直接塞自己褲兜。</br> “你干什么？”</br> 她剛問完，懷里多了一個物件。</br> “你用我的。”</br> 孟盛楠：“為什么？”</br> 池錚看了她一眼，“你電話什么時候一次性通過？”</br> ……</br> 后來他送她上了計程車，將傘收起來一同塞進車里。車子很快駛入車流中，透過后視鏡，她看見他低頭，然后摸出根煙咬在嘴里，火機點上。雨淋在他身上，男人反方向走遠。</br> 那會兒陸懷正耷拉著腦袋敲代碼，池錚進屋的時候史今不在。</br> “你來了？“陸懷打了個哈欠。</br> 池錚：“你晚上沒睡？”</br> “你看我這樣像是睡了？”</br> 池錚笑了聲，坐自己位置上。</br> 陸懷心里極度不平衡，“哎我說，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這邊都顧不上了？”</br> 池錚懶得回話。</br> “怎么看你都是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啊。”陸懷煽風點火。</br> 池錚掃了他一眼，咬了咬牙。</br> “哪家姑娘？”</br> 池錚唇抿的很緊，起身去了衛生間。陸懷在后頭得意的笑，扳回一局。狹小的空間里，池錚狠狠搓了把臉。他摸著下巴，對著鏡子側頭瞧新冒出的清茬兒，牙關咬緊，去他媽的純聊天。</br> 從衛生間出來，就看見史今樂呵呵的像中了五百萬的樣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來。</br> “神經了？”</br> 史今嘿笑，“咱這回要大發了。”</br> 池錚越過那貨坐回去。</br> “我說真的。”</br> 陸懷使勁兒睜著雙眼，“你話能不能一次性說清楚？”</br> 史今繞到池錚跟前。</br> “之前我和你提過一個做軟件的，干大公司一人。人家一直想找你合作，你還記得么？”</br> 池錚斜眼。</br> 史今更興奮了，“哥們這幾天聯系他，人家剛給我回了電話，愿意注資。”</br> 陸懷皺眉：“信得過么？”</br> “哥們提著腦袋發誓！”</br> 陸懷說：“如果真這樣，那對我們來說可是大好事兒。”</br> “不過，他有個條件。”史今說。</br> 池錚：“什么？”</br> 史今：“他要單獨見你一面。”</br> “那人什么樣啊？”陸懷問。</br> 史今：“挺普通的。”</br> 池錚點了根煙，淡聲問：“什么時候？”</br> “今晚七點半，宏達酒坊。”</br> 池錚瞇著眼，目光深不可見。他抽完一根煙，摁滅，然后又噼里啪啦敲起來。陸懷早上實在累得不行，中午小睡了會又醒來。池錚身影都沒挪一下，手下動作快如眨眼。</br> “史今這小子又溜哪兒去了。”</br> 池錚笑了下。</br> 陸懷看了眼時間，“呦，都快十二點半了。”</br> 池錚手指一頓，看了眼屏幕右下角。他關了電腦起身，從桌上拿起史今的車鑰匙。</br> “干嘛去？”</br> 池錚眼角掃他。</br> “又摸女人？”</br> 池錚看了陸懷一眼，慢悠悠的開口。</br> “我突然想起件事兒。”</br> “什么？”</br> 池錚走到那貨跟前，俯身，指著他電腦上的全屏txt代碼。</br> “有老師和我提過代碼恢復，好像是按一個鍵就行。”</br> 陸懷頓時來了精神，可憐他熬了一夜都還沒寫完。</br> “真的假的？”</br> “給你示范一下？”池錚問。</br> 陸懷：“必須呀。”</br> 池錚點了點下巴，“你先全選。”m.</br> 陸懷照辦。</br> 池錚淺勾唇，“看好了。”</br> 陸懷眼睛死死盯著池錚的手，男人的食指按了下delete。</br> “你這是刪除哇？”</br> 池錚：“我知道。”</br> 陸懷咽了咽唾沫，“咱不是說一鍵恢復么？”</br> 池錚摸摸鼻子，“不是刪除？”</br> 陸懷：“……”</br> 池錚笑，趁這貨還傻愣著抬腳出了門。</br>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br> 史今的車停在小區路邊，他上了車便給孟盛楠撥電話。酒店二樓大擺筵席，傅松和小林剛宣完誓正互換戒指。孟盛楠感覺到手機震動，她跑去走廊接聽。</br> “還沒結束？”</br> 孟盛楠：“嗯。”</br> “哪個地兒？”</br> 孟盛楠說了地址。</br> 池錚：“完事了給我打電話。”</br> “嗯。”</br> 孟盛楠回到里頭的時候，新人已經開始敬酒。</br> 新娘挽著新郎，修成正果。小林笑容滿面，倆人走到她們這一桌。都是辦公室的幾個老師，大家伙起哄多灌了傅松幾杯才放他們走，話題又轉到她身上。孟盛楠一笑而過，又怕池錚等久，她簡單吃了點便找借口起身告辭。</br> 走廊邊，小林笑侃：“急著見你心上人？”</br> “別開我玩笑了，你趕緊進去吧我得走了。”</br> 小林應聲又融入了那片熱鬧之中，孟盛楠轉身去洗手間。她整了整妝容，提著包往外走。剛跨出去沒幾步，迎面遇見傅松。倆人都愣了下，孟盛楠笑了笑。</br> “你要走了？”傅松問。</br> 孟盛楠點頭，“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br> 傅松目光閃了閃，忽的笑了。</br> “讀書那會兒，我就好奇你將來談的朋友會是什么樣。”</br> 孟盛楠莞爾。</br> “那時候我也好奇，哲學鼠將來的另一半會是什么樣。”</br> 傅松低頭一笑。</br> 孟盛楠：“新婚快樂。”</br> “謝謝。”</br> 男廁門口的陰影處，池錚叼著煙看著這邊兩個人。他臉色淡淡的，看到人散了才踩滅煙慢慢走了出去。只是沒踏幾步，就看見孟盛楠又拐回來。池錚一呆，孟盛楠也是。</br> “你怎么在這兒？”她出聲。</br> 池錚憋出倆字兒：“尿急。”</br> 說完他就側身經過她走開，孟盛楠從洗手臺拿回手機隨后就追了上去。池錚插著兜走得快，不一會兒就到酒店門口，孟盛楠微喘著氣跑到他身側拉他衣角。</br>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呀？”</br> 池錚：“我閑。”</br> 孟盛楠：“……”</br> 車里的氣氛凝滯，池錚打著方向盤，唇抿的緊緊。孟盛楠看了他好幾眼，想起剛剛洗手間門口的種種。感到可疑，終是沒忍住。</br> “你，吃醋？”</br> 池錚眉毛跳了一下，“可能么。”</br> 孟盛楠笑，“傅松是我高中同學，今天就是他結婚，他老婆是我學校同事。”</br> 池錚嘴角微微動了一下。</br> “你不覺得很有緣么？”</br> 池錚側眸看她，“他們那都算是有緣的話，那我們倆怎么算？”</br> 孟盛楠：“……”</br> 總之經過這一茬，池錚心情大好。孟盛楠卻發現這男人骨子里的別扭大男子主義，根深蒂固的可愛。池錚開了一會到金鼎，孟盛楠不認識這地方，問他這哪兒。</br> “一會就知道了。”</br> 池錚停好車，拉著她的手走了進去。</br> 十七樓右戶，陸懷邊哀嚎邊敲電腦。池錚推開門，聽到聲響陸懷迅速轉頭，眼神狠絕。</br> “姓池的？！”</br> 池錚笑，“之前對您老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抱歉，特此想彌補一下。”</br> “晚了！”</br> 池錚挑眉，示意孟盛楠進來。</br> 陸懷瞬間傻眼。</br> “小孟？！”</br> 孟盛楠顯然也愣了，“陸懷？”</br> 池錚進來反手關上門，陸懷嘴巴漸漸張大，指著池錚問孟盛楠：“他傳說中的女朋友是你？”</br> 孟盛楠還沒出聲，池錚已經走到她身邊摟著她肩膀。</br> “答對了。”他痞笑。</br> 陸懷：“……”</br> 后來坐下細聊，陸懷問池錚到底怎么回事。</br> 孟盛楠也看過去，池錚笑說：“我見過你們零七年的新概念合影。”</br> “你你你”</br> 陸懷一拍大腿，指著池錚說：“你這是橫掃了我們青春六人組啊。”</br> 池錚：“六人組？”</br> “啊，一半，還有仨兒出國了。”</br> 陸懷說到最后幾個字的時候有點失落，不過情緒瞬間又彈跳回來，“就是可惜，我們最寶貝最漂亮的小孟竟然讓你給拐走了。”</br> 池錚看了眼孟盛楠，后者倒是不好意思起來。</br> “哎，你們倆怎么走一塊的？”</br> 池錚：“這就不用你操心了。”</br> “靠。”</br> 孟盛楠笑，簡單說：“我們一個高中的。”</br> 陸懷恍然大悟的長哦了聲。</br> “曉得了，曉得了。”</br> 有陸懷在的地方總是熱鬧，聊天中孟盛楠知道他們在這里從頭開始。她看向池錚，男人眼睛里有信念有堅持。原來，這就是他要她知道的。陸懷說的最熱火，問及江縉。她無意間提到上次和江縉聚會的事兒，陸懷瞬間對池錚表示不滿。</br> “這待遇也差太大了吧我說，憑啥姓江的來就請餐廳，我來就這樣？”</br> “那肯定不一樣。”池錚不咸不淡的開口。</br> 陸懷：“……”</br> 池錚：“他是來送錢的，你是來送命的。”</br> 陸懷：“……”</br> 池錚：“錢比命管用。”</br> 陸懷氣急，對孟盛楠指了指池錚，“瞧瞧，瞧瞧，你怎么能喜歡他這種人呢？”</br> 池錚踢了一腳過去，陸懷撇嘴。</br> 孟盛楠笑，問：“所以現在公司就你們倆個么？”</br> 身后有房門推開的聲音。</br> 池錚揚揚下巴，“最后一個來了。”</br> 孟盛楠轉頭看過去，史今站定后揉了揉眼睛。</br> “我沒看錯吧？”</br> 池錚哼笑，陸懷扶額。</br> “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br> 史今說著已經激動的伸出手過來，孟盛楠有些臉紅。她還沒抬胳膊，就被池錚伸手擋住。男人懶懶的開口：“一邊去，別嚇著我媳婦兒。”</br> 史今嘿嘿笑。</br> 陸懷：“還是我妹呢。”</br> 屋子里氣氛盎然，孟盛楠感同身受。她看著池錚和他們插科打諢的笑，自己就坐在他身邊聽著看著，突然就覺得，好像這輩子所有的好運都被她遇到了。</br> 窗外，夕陽晚霞。</br> 池錚看了眼時間，對她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br> 孟盛楠點頭。</br> 陸懷站起來，張開雙手，還是當年的老樣子，“出于對你的感情，哥得給你個熊抱。”</br> 孟盛楠笑著應了。</br> 友情的擁抱還沒持續○.1s，孟盛楠的手就被池錚拉著出了門。陸懷氣的失笑，史今喃喃，“這家伙以前不是這樣啊。”</br> 外頭有些冷風在吹。</br> 池錚調了車里的暖氣，送孟盛楠到巷口。</br> “晚上我有事，就不陪你吃飯了。”</br> 孟盛楠：“你忙你的。”</br> 池錚笑了下。</br> 她剛推開車門下來，就聽見車里他火機打著的聲音，又回頭。</br> “你少抽點煙。”</br> 池錚頓了一下，從嘴里拿下煙，丟開火機。孟盛楠這才滿意的離開，確認她進了家門，池錚笑著又重新點上煙。他在車里抽完了一根，然后拐彎去了宏達酒坊。</br> 他下車往里走。</br> 坊間門口有人探問：“是池錚先生么？”</br> 池錚淡淡的嗯了聲。</br> “請跟我來。”</br> 池錚被帶到二樓走廊盡處的一個房間，他握著門把手動作停了一秒。然后毫不遲疑的推開進去，里頭的人站在窗前，聞聲回頭。目光對視，空氣僵持。</br> “阿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