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麗的要求,孔銘一直沒有回應她,她也并未再提,跟他還像往常一樣,甚至看上去比以前更恩愛。
現在孔銘全家上下都在等待新生兒的到來,孔宅專門把他們倆旁邊的那個房間重新裝修成了兒童房,藍色的墻面,里面堆滿了嬰兒用品和男孩兒玩的玩具。那些東西滿坑滿谷的,包括他們自己買的,再加上親戚朋友們送的,房間里根本塞不下,傭人還收了好些進了倉庫。
醫生根據張美麗的情況讓她順產,孔銘從預產期前兩天就開始焦躁不安,整日守在她身邊。
她讓他不用這么緊張,她孕后期一直遵醫囑注意運動,想來對順產應該有幫助。他工作一直很忙,能推掉一切應酬每天準時回來陪她已經很不易,這下連班都不去上實在不合適。
孔銘置若罔聞,帶著筆記本在病房里工作,時不時抬頭看一下她的情況。
張美麗繞到他身后,看他正在看幾份簡歷,問他在干什么。
“公司要給我配一個特助,hr總監篩選了幾個人給我,有內調的,還有外聘的,”他說。
“你傾向哪種?”張美麗搭著他的肩,她知道這個崗位要求不低,一般來說不但需要名校畢業,熟練掌握兩門以上外語是最好不過,并且需要具備一定的法律知識,外形也不能太差,畢竟需要跟著上司出去應酬。
孔銘思索了一下,說:“內部調來的不可靠,我想要一個外聘的,不過這樣就導致經驗不足的問題。”
她起了幾分興致,拖過筆記本,點開一份簡歷,“我來幫你參考參考。”
他也由著她,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張美麗脫離職場已久,對這些并不專業,看了幾份華麗的簡歷后,孔銘就笑著去拿本子,“還是我來看,你去休息。”
話說著張美麗點開了下一份簡歷,簡歷上照片里的女人他們倆都認識。
張美麗自言自語地,“是她……”
孔銘也沒想到馮鈴也應聘了,而且還入選了,不過她本身簡歷很優秀,有海外名校文憑,精通英法兩語,出身優越,還持有一堆有分量的證書,除了年輕了一點,其他條件都很好,難怪人事總監會留下她。
他自己入伙的那個律師所已經移交合伙人,也有員工跟他透露過想跟著他的意思,孔銘確實帶了兩三個人進越宏,但不包括馮鈴。
馮鈴跟了他兩年,說實話,工作能力很出色,有超越她這個年紀的老練,而且有著女孩獨有的細心,比起男助理來讓他各方面更省事,孔銘走的時候她什么表示也沒有,沒想到默不作聲地應聘了這個崗位。
張美麗細細地看了這份簡歷,對孔銘說:“條件確實很好,難怪能當你的助理。”
“她資歷太淺,”孔銘實事求是,“這跟律師所的助理性質不一樣。”
“熟悉的人總歸比新人更好相處,”張美麗笑笑,“如果你心里沒有目標人選的話,讓她試試也無妨。”
他最終還是參考了她的意見,比起其他人選,馮鈴確實比別人更清楚他想要什么。不過考慮到她資歷問題,讓她先從業務部門干起,熟悉業務后看表現決定是否晉升,馮鈴欣然答應了。
張美麗的陣痛來的很自然,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想到這陪伴了她九個多月的兩個孩子將要呱呱墜地,她心里反而有種如釋重負。
孔銘緊緊捏著她的手,緊張地看著她流著汗的臉,她等開指還沒能被送入產房,只能在床上忍著痛等待。
“沒事沒事,”這時她還安慰眉頭已經皺成一團的孔銘,她回握住他的手,“之前我跟你說過的事,你不要忘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堅持她的想法,他的心隱隱作痛,直視她因為疼痛泛起水霧的雙眸,說:“你發誓不會離開我。”
她嘴唇發白,一直強忍著不呼痛出聲,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說:“我發誓。”
他看著她,仿佛在思索她說的是真是假,這時護士說:“可以進產房了。”接著就有人來抬她。
孔銘摸了摸她滿是汗的額頭,輕聲說:“我愛你。”
孔家順利添了兩名男嬰,名世然、世嘉,道賀的人絡繹不絕,所幸孔銘把大部分人擋在外面了,要不然張美麗剛過了生產之苦就會各種禮物淹死,況且很多人她根本不認識。
但是她的罪還沒受完,她的奶少的可憐,這點她一點都不意外,徐默生她的時候也沒奶,她就是喝牛奶長大的。催奶的時候又是一番折磨,把她疼得直哭,孔銘先忍不了了,說別弄了,沒有就算了。
張美麗想了想兩個孩子,還是堅持下來了,不過還是不夠兩個孩子的需求量,還得奶粉配合著一起喝。
她自認不是喜歡小孩的人,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還在懷疑自己能不能給他們足夠的母愛,不過看著那么小的嬰兒就要因為她奶水不足喝奶粉,她居然難受得又要哭出來。
孔銘沒去管兩個孩子,家里早派了保姆來帶著,他看著美麗難過的眼神,安慰她:“沒關系,只要你好好的。”
她撐起上身鉆進他懷里:“對不起……”
“不怪你,”他拍著她的背,“我等這天太久了……”
從小時候開始,他跟著媽媽從一個出租房,搬到另一個出租房,他就很羨慕那些有爸爸媽媽有溫馨的家的孩子們。后來媽媽跟了美麗的爸爸,他有了一個小小的書房。但他仍不滿足,他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這個家里有他愛的人,還有他們倆的孩子,他會給家人撐起遮風擋雨的羽翼,相對的,他們也不會離開他,他們會一直陪著他。
一開始他只是這么幻想著,心中并沒有實體,在和美麗相處的過程中他漸漸發現她就是他要找的這個人。他想和她組成家庭,想讓她生下自己的孩子。而美麗也確實接受了他,和他結了婚,但她一直不肯生孩子,他怕惹她不高興也沒有勉強她。結婚幾年張美麗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她經常去看她媽媽的事他都知道,他還瞞著她給那個療養院捐過款。在她和他媽媽的關系上,他一直如履薄冰,他不知道該怎么化解她們的矛盾,也無法化解,他只能對她好,一直對她好,想著也許美麗有一天能放下仇恨,一心跟著他。后來她對他提出離婚,他覺得很委屈,他都對她那么好了,為什么還要離婚,難道之前幾年他對她的那些好什么都不算嗎?于是他干了不理智的事,把她騙到小洋樓里強迫她懷上自己的孩子,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覺得那些日子真的很開心,知道一回家就能看見她,讓他很有安全感。
如今她終于生下了他們的孩子,也對他許諾不會離開他,他很滿足。可她為什么還是要離婚呢?
她對他說的那些話,他能理解,但他并不認可,在他的認知中,唯一能做他的妻子的人就是她。為什么她卻這么不愿意做他的妻子?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但是他知道她已經被他逼得太緊了,他知道她不想生孩子,還是逼著她生了孩子,他知道她不喜歡住孔家,還是逼著她在孔家住了好幾個月。如果她要的只是解除婚姻關系,其他一切都不會變的話……
孔銘知道自己在下一個賭注,也是他最冒險的一個賭注,他還是下了。
這次,他把一生的信任,都壓上了。
孔銘瞞著家里,和張美麗簽了離婚協議,他手上自有的,他能動用的所有財產都給了她,孩子也注明了一人一個。
他想表達自己的誠意,他給了美麗那么多,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報。
即使如此,在簽字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很久,她不催他,也沒有簽字,靜靜地等待。
“美麗……”他想說還是算了,他從來沒有那么怕過,他怕輸,怕她還是在騙他。
“我等你想清楚,”她不急,走過去抱住他,“我只是想過的開心一點。”
“和我離婚你會開心一點嗎?”他問。
“也許會,”她坦承道,“會比現在好一些。”
簽字的時候他很用力,差點劃破紙張,好不容易寫完那個他寫了很多年的名字,仿佛過了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他看著離婚協議,這個讓他無比抗拒的東西,也許簽了它他們倆會好一點,也許不會……
張美麗看見孔銘的眼里閃爍著淚光,他抬起頭,懇求道:“你不要騙我。”
她說:“我不騙你。”
她這輩子已經說了很多謊話,少說一個,也不值得被寬恕。她只是希望,很多年以后,他能發現自己是真的為他好。
就像張美麗所承諾的那樣,那之后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變化,作為新生兒的父母,就算家里有很多人幫他們,他們仍然忙碌著照顧嬰兒,而且是兩個鬧騰無比的小東西,忙得不可開交。
很快兩個孩子滿月了,張美麗早已出院住在孔家,得知孩子的滿月宴辦的非常大,她當天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出席。
孔家沒有人知道她已不是孔銘法律上的妻子,而且她甚少出席這種社交場合,那種場合往往讓她疲憊不堪,她寧愿裝病躲在家里,也不愿意去。
當天孔家的人全部出去了,家里只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傭人,張美麗在兒童房里收拾孩子的東西,收著收著,她停下了手,突然站起來回房挑了一件素凈的衣服就出了門。
辦滿月席的酒店門口停滿了豪車,張美麗走進去,發現孔家今晚包了一整個酒店,名人富豪濟濟一堂,場面非常壯觀。
孩子正由孔老太太和王慧欣抱著,恐怕兩個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已經被人觀賞了無數遍。孔家兩父子忙著應付來道賀的人,每個人看起來都喜氣洋洋的。
她站得遠遠的看著,想起她和孔銘結婚那天,只是兩人牽著手去拿了個結婚證,沒有儀式,也沒有人祝賀。
不過也有好事,當晚孔銘給了她一個婚戒,雖然很樸素,但讓她不得不感動。
她還記得戒指上面刻的字——立下此生的承諾。
可惜那個戒指被她一時沖動扔掉了,她后來怎么找也沒找到。倒是孔銘,左手依然戴著屬于他的那枚婚戒。
想起往事張美麗不自主地微笑著,她知道這輩子再也找不到像孔銘一樣對她這么好的人了,所幸她并不打算再找其他男人。
張美麗偷偷在現場看了幾眼,就自己回去了,晚上她睡得很早,孔家的人都還沒有回來。
她還沒有睡熟,房間門被打開了,接著她就感到旁邊一沉,略帶酒氣的氣息靠過來,他輕輕喚她:“美麗,你睡了嗎?”
“沒有,”她迷糊地睜開眼,看了一下時間,“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恩,你不在我好無聊,就先走了。”
他最近把她看得很緊,就怕她會跑了似的。
“你喝酒了?”
“一點點,”孔銘酒量其實不錯,而且他很節制,從來沒喝醉過。
“哎,我好像快一年沒有碰酒了,還有煙也是,”她嘆道。
“可以給你嘗一點,”他湊上來撬開她的嘴唇,唇舌之間帶著笑音說,“煙就算了,趁機戒了。”
她想想也是,點點頭:“好的。”
他喜歡這么乖的她,每天回家看到她還在那里讓他好安心,也許美麗這次是真的沒有騙他。
兩人在孔家待了半年,就帶著兩個孩子回了自己的家,張美麗很久沒回這個家了,一時間開心得不得了。
雖然這個家是孔銘開了律師所后賺了一點錢按揭買的,以他們現在的能力可以住上比這好得多的房子,但她還是選擇住在這里,這里的陳設大到家具小到茶杯花瓶,都是她一點點添置起來的,她喜歡這個小家,而孔銘也沒有特別想換房子。
帶著兩個小孩兒回家,又是一陣人仰馬翻,孔銘和張美麗收拾了一天,到晚上累得都動不了了。
“終于回來了,哈哈,”張美麗躺在地毯上,喘著氣說,“在你家快把我憋死了。”
孔銘笑著拉她:“兒子哭了,起來。”
就這么又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個月,有天張美麗突然說:“孔銘,你知道過兩天是什么日子嗎?”
他想了一下,露出兩個酒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就是她畢業的那天,他們一起去領了結婚證。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沒有結婚證,但他覺得他們還是跟結婚一樣,沒有改變。
不過往年他要過這個日子的時候,都被她各種借口拒絕了,為什么今年突然提起?
“你居然還記得,”她說,故作神秘地說,“那天不準加班,準時回來。”
“為什么?”他偏過頭問,“要給我驚喜嗎?”
她點點頭,卻并沒有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