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區的山腳下很快開進來兩輛純黑色的商務車,孔昭輝一下車就安排另外一輛車的人去和相關部門的人對接,自己找到了還在半山腰上的兒子。
孔銘身邊站著一個清瘦的身影,讓他一時間有點恍惚,瞇了下眼睛,很快恢復如常,像沒看見她一樣,開口就問:“人找著了嗎?”
“還沒有,”孔銘的聲音里透露著疲憊。
“警局那邊我打過招呼了,把這地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蛛絲馬跡,”孔昭輝說。
他看了看張美麗手上還緊緊拽著的小水壺,又向深不見底的崖下望了望。天已經擦黑,平時此刻已經寂靜無聲的景區里到處都是人拿著手電筒,把每個犄角旮旯都尋一遍。
一直待在這不是辦法,孔昭輝看了看這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男女,沉聲道:“跟我回去。”
張美麗不停搖頭,“我不走,我還要找找看。”
知道她不走孔銘也不會走,孔昭輝皺眉,“你在這是給別人添亂,他們有消息了會通知我們。”
她不聽,堅持舉著手機開著電筒,穿著高跟鞋艱難地在山間跟著一起找,還讓孔銘別跟著她,去別的地方找找。
期間余小圓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掛了。
直到半夜還沒有結果,景區的人和院長也一直勸家屬先回去,山路危險,晚上又都看不清,萬一孩子沒找到他們再出什么意外更麻煩。
張美麗紅著眼,再三強調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她,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走向自己停車的地方,打算在車上瞇一會兒,孔昭輝喊住她:“你坐我們的車。”
“你們走吧,我在這守著,”她早就沒了力氣,虛弱地說。
孔昭輝又看了看一步沒挪的孔銘,厲聲說道:“孩子在你們手上沒的,你們就不打算回去交代一下?”
此時已經不想爭論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孔昭輝坐副駕,他們一起坐進了了后座。
一路上車里的人都沉默著,張美麗緊緊抱著水壺,像是抓著救命稻草,手指扣在上面泛了白。
一只大手伸過來,一點點掰開她的左手,和她十指相扣,她才發現他的手也是冰冷的。
無言地進了孔家的庭院,張美麗已經好幾年沒來這個地方了,周圍的景象還和當年一樣,植物被園丁修剪成很規整的形狀,臘梅的香味隨著晚風徐徐地飄來。
這個點兒了,孔家大宅還通體亮著燈,他們剛到門口就有人從里面打開了門。
連傭人們都沒有睡。
剛到客廳,一只精致的茶杯就沖著他們扔過來,孔銘替張美麗擋了一下,水大半撒在地上,還是有一部分濺在了孔銘的外套和張美麗的裙擺上。
“你們還知道回來!”王慧欣坐在沙發上,沖他兩喊著。
一旁的女傭趕緊上前脫去孔銘的外套拿去干洗,至于張美麗,沒有人管。
她又把矛頭對準那個從進門她就看不順眼的女人,“我說怎么一下丟兩個孩子,你一回來就沒好事!本來我們家好好的……”
“跟美麗沒關系,”孔銘試圖截住她的指責。
王慧欣不理他,繼續罵道:“跟她沒關系難道是我們的問題?我撫養世嘉健健康康長這么大,從小連個小病都少有。她呢?管過孩子半分沒有?這下好了,一下兩個一起沒了!”
張美麗聽不得孩子沒了這句話,她以前至少還和孔家人客客氣氣的,這下沒忍住,怒道:“你住口!”
“我還說不得你了?”這些年孔銘工作忙的時候都是王慧欣在看孩子,她早年喪子,孔世嘉又聰明可愛,她全部的母愛都寄托在了這個小孫子身上,一聽到世嘉失蹤了她第一個急哭了,此時恨得牙癢癢,見人就噴,“那你回來干什么?婚是你自己要離的吧,一回來馬上就巴著孔銘,我看他最近總帶著孩子出去就是去找你的吧!”
孔銘再次警告她:“你少說兩句,是我要和美麗在一起的。”
“還有你!”攻擊對象迅速轉移,王慧欣又轉向他,“之前我就說了這個春游有什么好去的,你堅持要去,那我說派兩個保鏢跟著,你又不要,現在你滿意了?!”
王慧欣自顧自地罵了幾分鐘,一直坐在廳中主位的老太太才慢悠悠地發話:“說夠沒有?你的教養呢?”
她端著茶杯,仿佛是在替他兩說話,“他們是孩子的親生父母,孩子不見了他們心里難道比你好受?”
話是這么說,剛才王慧欣罵得厲害的時候她半句也沒發話。
跟孔昭輝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老太太又說:“該打的招呼我都打了,但是此事不能讓媒體知道,你還得再跟幾方確認下。”
孔昭輝說他已經關照過了,她滿意地頷首,又嘆了一口氣,“不早了,都歇著吧,明天還有的忙。”
臨走前又說,要是晚上有了新的進展,不要顧及她睡眠,直接把她喊起來。
看著她微駝的背影,張美麗發現她比前幾年蒼老了不少。
王慧欣恨恨瞪了張美麗一眼,喊上孔昭輝,也跟著上樓去了。
張美麗呆呆地坐著,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又不停給自己打氣,此時沒有消息或許是最好的消息。
這時一個傭人走到他們旁邊,微微彎下身子,恭敬地說:“少爺,我去準備客房。”
“不用,”他本想拉她站起來,看到女人膝蓋上已經凝固的血跡,突然將她打橫抱起,“你拿個醫藥箱過來。”
這間臥室張美麗也是極熟悉的,連床上的四件套都和她當年走時一樣,坐在床沿,冰冷的酒精海綿剛靠上她的膝蓋,身體還是顫抖了一下。
“忍著點,有點疼,”孔銘半蹲在她腳邊,小心地用酒精清理她的傷口。
擦著擦著,他手頓住了,低聲說:“這件事不怪你,剛才的話別往心里去。”
“如果罵我就能讓他們平安回來,我命都給她,”她眼睛盯著地上,里面卻什么也沒有。
他的喉頭被哽住,啞然道:“你知道我最怕聽這個。”
“我能去看看世嘉的房間嗎?”
是個一看就屬于男孩子的房間,墻壁是藍色的,地上放著小火車的軌道。還有一大片各種型號的模型車,像個井然有序的小停車場,整整齊齊地并列排在一起,頭對著頭。
孔世嘉是個有強迫癥的小朋友。
她走到床邊,看到枕頭底下露出一個角,抽出來一看,照片上的女人正是自己。
翻過來,上面用稚嫩的筆跡寫著:媽媽。
張美麗慢慢蹲到地上,頭埋進膝蓋里,肩頭微微抖動著。
“美麗……”
“你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他出去了,卻沒走遠,靠在門邊,也坐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張美麗才從房間里出來,一眼就看到還倚著墻的男人,兩人均一夜未睡,相顧無言。
景區那邊傳來消息,說整個山都搜遍了,山上山下都找過了,沒有孩子的蹤跡,而且今天景區還要正常開放。
警局也收隊了,告訴他們只能回去挨個排查周邊的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這樣的消息讓張美麗又打起了精神,說明孩子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