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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命案

    洛陽令,名叫沈佺期,年四十有三。
    此人是上元二年,也就是公元675年進(jìn)士及第,由協(xié)律郎累遷至考公員外郎。后因受賄入獄,但不久之后便出獄復(fù)職,成為武則天極為寵信之人,后遷為給事中。
    此人在歷史上,可算得上是毀譽(yù)參半。
    他與宋之問齊名,并稱‘沈宋’,近體詩格律謹(jǐn)嚴(yán)精密,是律師體制定型的代表人物。
    后人曾有評價(jià):沈宋之新聲,燕許大手筆,由此初唐之漸盛也。
    沈宋就是沈佺期和宋之問,燕許大手筆則是蘇颋和張說。由此可見,在文壇之中,沈佺期絕對是一個宗師級的地位。但是,后人說起他的詩詞時(shí)會予以肯定,但談起他的為人,則大體上是以一種鄙薄的態(tài)度,對沈佺期的德行和人品極為不屑。
    而事實(shí)上,沈佺期得寵三十年,基本上都是在皇帝身邊做應(yīng)制詩,并未掌握過實(shí)權(quán)。
    此次暫領(lǐng)洛陽令,也是因?yàn)閺埻荼毁H,武則天一時(shí)間找不到合適人選,所以讓沈佺期暫代洛陽令的職務(wù)。一旦有合適的人選,沈佺期還是會回到武則天身邊。
    楊守文知道沈佺期,也知道宋之問。
    但對于這個人的了解并不是很多,就如同他知道賀知章,但僅限于賀知章的詩詞。
    在洛陽縣衙里,楊守文見到了這個在后世毀譽(yù)參半的文壇宗師。
    四十三歲的沈佺期看上去很清瘦,穿著打扮也非常簡樸,如同一個鄰家大叔一般。
    “青之,我昨日因?yàn)橛惺拢茨軈⒓涌傁蓵瑓s不想錯過了一段佳話。”
    沈佺期見到楊守文,表現(xiàn)的很客氣,也很尊重。
    這也正常,楊守文昨日在總仙會上可算是揚(yáng)名立萬,大展神威。哪怕沈佺期這樣的人。在聽說了之后,也會為之敬佩。如果楊守文只是兩三首佳作,沈佺期未必會如此。可是八十一首……哪怕沈佺期是宗師,在楊守文面前也不會拿捏做派。
    楊守文連忙躬身道:“縣尊客氣了。昨日小子不過是吃多了酒,發(fā)酒瘋罷了。”
    沈佺期聞聽,卻哈哈大笑:“青之,若人人能發(fā)得你這種酒瘋,相信圣人會非常開心。”
    “云卿。到底什么事,還派人把青之喚來?”
    賀知章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特別是昨夜在楊守文家中吃了一壇清平調(diào),更把楊守文視為知己。
    楊守文被招來縣衙,賀知章也跟著過來。
    有他在,就算是洛陽令想要對楊守文不利,也必須要考慮一二。
    更不要說他雖然和沈佺期算不得好友,但也有些交情……
    沈佺期聞聽,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這縣令,不過是暫代而已。
    本以為平平安安混到新任縣令就職。卻沒想到……青之,我問你,你家中可有一個叫做扎布蘇的仆從?”
    “扎布蘇?”
    楊守文愣了一下,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這個我卻有些模糊了,不過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是吐蕃人。”
    “哦,我想起來了!”
    說到吐蕃人,楊守文立刻想起了這扎布蘇何方神圣。
    這家伙,不就是鄭靈芝給他送來的奴仆嗎?記得他水性很好,還幫著楊守文探查過宅中水池的水門。不過,楊守文對他了解不多。平日里扎布蘇都是在前院做事。主要有烏尤和楊從義管理。他身為一家之主,哪有精力注意這個扎布蘇呢?
    “如此說來,這扎布蘇是鄭校尉在集市上買來?”
    “是!”
    楊守文疑惑問道:“縣尊,扎布蘇到底惹了什么禍?zhǔn)拢俊?br/>     “禍?zhǔn)拢俊?br/>     沈佺期聞聽。笑著搖搖頭,“他倒是沒有給我招惹禍?zhǔn)拢赡軙o青之你引來麻煩。”
    說到這里,沈佺期停頓了一下,而后沉聲道:“今日凌晨,有人在利涉橋頭發(fā)現(xiàn)了扎布蘇的尸體。”
    “利涉橋?”
    沒等楊守文開口。賀知章忍不住道:“那橋不是已經(jīng)廢棄了嗎?”
    “是啊,利涉橋早在咸亨三年就被廢棄,禁止車馬自橋上通過,但還允許行人走動。不過季真你當(dāng)清楚,去年開春洛水暴漲,沖垮了利涉橋,一直都未曾修復(fù)。
    那橋幾乎無人走動,冷冷清清。
    可是今早,巡街的武侯卻在橋頭發(fā)現(xiàn)了扎布蘇的尸體,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那邊。”
    說著話,沈佺期向楊守文看去。
    楊守文苦笑道:“昨日我在神都苑吃醉了酒,回來后又和季真與蘇廷碩繼續(xù)吃酒……好吧,我已經(jīng)記不得此事。之后便一覺睡到天亮,縣尊的人過去時(shí),我才剛醒來。”
    他想了想,又接著道:“那扎布蘇是我舅父送來,之后一直在前院做事。
    我只招見過他一次,還是讓他下水查探家里水池的水門,知道他水性過人……除此之外,我對此人毫無了解。就算有事情,也是吩咐烏尤和楊從義,沒有再見過他。”
    “如此說來,不是青之派他去的利涉橋?”
    楊守文聞聽,連連搖頭,“我連利涉橋在哪里都不知道,派他去做什么?
    我之前的情況,縣尊不會不清楚。我到洛陽后沒什么朋友,也很少出門走動的。”
    這一點(diǎn),沈佺期當(dāng)然清楚。
    他之前就跟在武則天的身邊,武則天對楊守文是個什么態(tài)度,大體上他也能看出端倪。
    聽楊守文這么一說,他不禁笑了。
    “倒是我莽撞了,青之勿怪。”
    “縣尊,不知那扎布蘇的尸體在哪里?”
    “還在利涉橋!”沈佺期道:“我聽說那扎布蘇是青之的家奴,所以就派人前去請你。只是那利涉橋太過于殘破,想著若讓青之去那邊的話,有所怠慢,故而才在縣衙等候。”
    楊守文想了想,道:“不知我可否前去查看?”
    “哦?”
    楊守文連忙道:“縣尊忘了?家父原本是昌平縣尉,我自幼隨家父身邊,對這種命案并不陌生。那扎布蘇雖然是舅父送我的家奴,可他入了我楊家的門。便是我楊家的人。我的人在洛陽被人殺害,我這個做阿郎的,總要過去看一看才是。”
    不知為何,楊守文覺察到。沈佺期看他的目光,突然變得柔和了許多。
    “既然青之這么說,那咱們就走一遭吧。”
    說著,他向賀知章看去,“季真。你要去嗎?”
    “去,當(dāng)然要去!”
    賀知章笑道:“既然已經(jīng)來了,怎能不去看看?”
    總覺得這家伙是去看熱鬧,其實(shí)對死了誰,他并不關(guān)心。
    沈佺期當(dāng)下帶著楊守文與賀知章從衙門里走出,直奔利涉橋而去。
    那利涉橋,正對南北二市,原本是一座浮橋。唐初時(shí),利涉橋曾被破壞,唐高宗李治在顯慶二年幸洛陽時(shí)。見中橋被毀于洪水,于是下令修復(fù)。利涉橋也順帶著,被重修了一次。然而在咸亨三年,司農(nóng)卿韋機(jī)營建東都宮室,在中橋東部又修建了一座新中橋,南對長夏門,北近漕渠。利涉橋也因?yàn)榫嚯x新中橋太近,而被廢棄閑置。
    扎布蘇是在利涉橋南被發(fā)現(xiàn)。
    楊守文等人從新中橋過了洛水,來到洛陽城南。
    到了利涉橋之后,就見一個身穿官服。胖乎乎的男子迎上來。這天不熱,可是這胖子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他拿著手帕,一邊走還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水,那模樣狼狽極了。
    “這是洛陽尉莊畢凡。”
    沈佺期扭頭向楊守文介紹了一聲。便走上前,和莊畢凡交談起來。
    莊畢凡說話,帶著一股子濃濃的巴蜀口音。
    楊守文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轉(zhuǎn)移到了橋頭一方白布上。那白布下,應(yīng)該就是扎布蘇的尸體。他走過去,蹲下身子。把那白布掀開,露出一具尸體。
    “你,你,你干什么。”
    莊畢凡看到楊守文掀起白布,大吃一驚,連忙向過來阻止。
    沈佺期卻攔住了他,“老莊,這個扎布蘇便是青之的家奴。
    他父親曾是昌平縣尉,他對這方面的事情也很熟悉,故而陪本縣過來,查看一下。”
    “他就是楊青之?”
    “正是。”
    莊畢凡立刻露出了恭敬之色,看楊守文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了。
    “尸體沒有明顯的傷口,看上去更像是吃多了酒,溺水而死。”
    他陪著沈佺期走到楊守文的身后,同時(shí)向沈佺期解說道。
    “溺水而死?你確定?”
    “下官做了十年縣尉,這點(diǎn)眼力還是有的。”
    沈佺期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問道:“既然如此,可否判斷出,他溺水之處?”
    “這個,恐怕不太好判斷。”
    就在這時(shí)候,楊守文忽然站起來,轉(zhuǎn)身道:“縣尊,此人絕非溺水而亡。”
    “啊?”
    這邊莊畢凡剛說了是溺水而亡,楊守文就說不是溺水而亡。沈佺期疑惑的看著楊守文,有些茫然。他本就不擅處理這種事情,吟詩作賦才是他的專長。內(nèi)心里,他更相信莊畢凡一些。可楊守文的話,他又不好反駁,一時(shí)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莊畢凡的臉頓時(shí)通紅,“怎怎怎么可能。”
    這可是砸他的飯碗,莊畢凡當(dāng)然不肯承認(rèn)。
    楊守文笑道:“縣尉休要生氣,我這么說絕不是針對你,只是有些事情,你可能沒有注意到。”
    “什么?”
    “縣尉請看這里。”
    楊守文說著話,伸手刺啦一下子,就撕開了扎布蘇的衣服,露出胸膛。
    “縣尉可否注意到,這個紅色的印記?”
    莊畢凡蹲下身來,順著楊守文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扎布蘇鎖骨下方,有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印子。那印子,呈梅花形狀。如果不仔細(xì)看,很難覺察。可就算是看到了,很多人會把它當(dāng)做是一個胎記。
    “這是?”
    楊守文想了想,突然抬起腿,從腰間拔出一口短刀。
    這短刀,還是他在平棘時(shí),從小金手里得來的殺人兇器。就見楊守文撩衣,把袴腿挑破,露出腿來。在他的腿上,同樣有一個梅花形狀的疤痕,和扎布蘇身上的印子,幾乎一模一樣。
    莊畢凡看看楊守文腿上的傷口,又蹲下身子,觀察了一下扎布蘇身上的傷口。
    “楊公子,竟然一模一樣。”
    沈佺期與賀知章忍不住走上前來,好奇問道:“青之,這是怎么回事?”
    楊守文放下腿,把刀收起來。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極為詭異的笑容,看著扎布蘇的尸體,半晌沒有回答。
    良久,他沉聲道:“去年,叛軍兵臨昌平城下,我昌平上下萬眾一心,抵御叛軍的攻擊。可是,就在叛軍撤退的前一晚,城中的內(nèi)應(yīng)襲擊了我家,更搶走了我的妹子……
    我腿上的傷,也就是在那時(shí)候留下來。
    這叫做梅花針,是一個名叫梅娘子所擅長的暗器。她綁走了我妹子,我從昌平追到了饒樂,從饒樂又追到了神都,就是為了尋找這個女人。沒想到,她竟然自己跳了出來……嘿嘿,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我倒要看她,這次還能跑去哪里?”(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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