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這么一哭,陳氏也受不住了,嗔怪地看了眼林貞娘,她怨道:“貞娘,你不該說這樣的話。”
林貞娘歪著頭,看著哭得梨花帶雨般的如玉,忍不住就笑出來。
“姨娘哭得真好看,全不像旁人一哭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難看得要命想來,我爹也是一看你哭就心疼得不行了吧?”
聽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陳氏要扶如玉的手卻是頓了頓,到底沒有伸出去。
林貞娘眨巴了眼,心里暗道:原來真的不用吵不用鬧,也能讓別人吃虧的。
“姨娘,我就是把你當成一家人,才和你說這樣的真心話呢!你可別以為我是故意害你要是故意害你,我才不這么說呢!不過二十多歲,年華正好,你就打算這么守一輩子寡?一年兩年還好,可十幾二十幾的光陰呢!你就甘心這么過下去?!長夜漫漫,怎一個‘愁’字了得?”
如玉的神情有一絲恍惚,顯然不是沒有因為林貞娘的嘆息而有所心動。可是,也只是恍惚了片刻,她就立刻警覺,“小娘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從古至今,就沒聽過什么人強逼亡父妻妾改嫁的!你、你是想逼著我改嫁了,就沒人照顧靜哥兒,你可以一手遮天,強占了林家的財產(chǎn)吧?”
林貞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什么叫你改嫁了就同人照顧靜哥兒?姨娘,你忘了,靜哥兒要叫我姐姐。叫我娘作平板!這世上,靜哥兒不是只有你一個親人的……”
睨著如玉警惕的神情。林貞娘搖了搖頭,“我說為你好。姨娘卻不信,反倒這樣一副警惕的神情。真不知我是前世與姨娘有仇,還是今生結(jié)了多大的怨,竟讓你這么防備我?還是,姨娘口口聲聲說什么一家人,卻根本沒有把我們看成是一家人呢?”
如玉盯著林貞娘,沒有說話。因她的沉默,陳氏垂下眼簾,雖然面色溫和。卻到底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快,也不像剛才一樣想幫著如玉了。
林貞娘偷笑,面上卻仍一本正經(jīng)的,“姨娘,靜哥兒是林家的骨血,永遠都是我弟弟,我和我娘絕不會虧待他。什么強占財產(chǎn)的事兒,就更是子虛烏有了。我自己有手有腳,想要什么自己會去賺。更何況。林家財產(chǎn)本也有我這個長女一份,何談強占二字呢?”
低嘆了一聲,她道:“說到改嫁之事,不過是我不想看姨娘一朵鮮嫩嫩的花就這樣枯死在這座小院里罷了。咱們大宋原就不禁寡婦改嫁。自然更不禁如夫人另嫁他人了。姨娘,我是真心為你,才說讓你為自己打算一二。好好擇戶人家的。而且,別說是你。就是我娘,我也不愿她大好人生就這么苦守著一塊牌位……”
“貞娘……”林貞娘的話還沒說完。已有人尖叫出聲。只是尖叫的卻不是林貞娘針對的如玉,而是陳氏。
陳氏尖聲叫著,恨恨地盯著林貞娘,連眼睛都紅了,“貞娘,你爹尸骨未寒,你怎么能如此大放劂詞?!還不快向你爹道歉!”
林貞娘駭了一跳,看陳氏那般模樣,自然知道此刻不是還嘴的時候,也不強挺著,立刻就放柔了聲音,低聲道:“娘,我不是有心的我,我只是想表示下自己的意見……”
轉(zhuǎn)身,在案前盈盈一拜,林貞娘誠心地拜過,才道:“爹,您生前為人最是正直公道,一定明白女兒并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偷眼瞥了眼陳氏,林貞娘在心里暗嘆了聲,卻道:“娘與您是結(jié)發(fā)夫妻,她愛重您勝過她自己的生命,我自然知道娘此刻是真心要為您守節(jié)的……”
只是此刻當林貞娘知道大宋并不曾強求婦人守節(jié),不只寡婦可再嫁,更有男女可和離另嫁的先例時,她就想好了。若有一日,有好男人能再給陳氏幸福,她只盼陳氏能再有屬于自己的春天。不過,這種事還要順其自然,她或許會順水推舟,卻絕不會勉強陳氏。
所以,她剛才說的那一番話,還真是真心話。只不過為的不是如玉,而是陳氏。至于如玉,林貞娘是真心覺得她很沒必要為林父守的。又不是妻,又不是女,守哪門子孝。而且,不是林貞娘偏見,她是打心底里覺得如玉做了林父的妾,根本與情愛無關(guān)。就算是為林家生了個兒子,可既然與亡者沒有感情,就更沒有必要守節(jié)了。
再者,如玉若是真能順便改嫁了,那林家后院里想來少了許多麻煩。她也不用再分心思擔心是不是有什么人背著她欺了陳氏或是想在后頭耍什么花招了。
林貞娘拜倒在案前,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一番話說得懇切,陳氏忍不住就側(cè)過臉,用帕子抹眼淚。
如玉卻是瞪著眼盯著林貞娘。她實在有些弄不清楚林貞娘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若是想借機趕走她,可她又說想自己的親娘也改嫁!這,可不像是哪家沒出閣的女兒家會說的話……
腦袋都有些大了,可想想林貞娘說的話,她卻忍不住心里頭發(fā)酸。
她還不到二十五呢!正是女人正美的年華,卻要這么守一生了。大郎死的時候,她還在慶幸自己不是隨便買進來的賤妾,不會被主母隨便發(fā)賣了事。又想著自己生下的靜哥兒是林家唯一的男丁,陳氏又是個綿軟的性子,她以后說不定還能在林家當起個家。
可是現(xiàn)在被林貞娘這么一說,她便壓不下泛上心頭的那股酸澀了。她,真的要這么守一輩子?等到靜哥兒成人,掌了家業(yè)時,她也已人老珠黃,到那時候……
抽了帕子拭淚,如玉都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林貞娘逼她改嫁,還是她得這樣困在這小院子里苦熬一生了……
一時間,屋里三個女人倒有兩個哭得悲難自抑,而林貞娘站起身,瞧著二人,也不曾說話,屋里彌漫開難堪的寂靜。
“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驚破了屋里的寂靜,林靜揉著眼睛,撩了棉簾進來。
“母親,娘,你們怎么了?”睡眼惺松,林靜身上的棉襖穿得不甚整齊,顯然是起夜時聽到正房的動靜才匆匆過來的。
如玉抹了抹眼睛,起身就要奔向林靜。林貞娘卻是睨著林靜,淡淡道:“靜哥兒不是說自己算是大人了嗎?怎么這會兒倒要勞煩姨娘照顧,是一個人起夜怕了也不怕羞……”
林靜面上一紅,挺直了背,道:“誰說我是要娘照顧了,我只是聽到……姐,母親和娘怎么都在哭?是……”小男孩瞇起眼,看向林貞娘的眼神滿是懷疑。
林家不是大戶人家講究規(guī)矩,打從林靜一生下來就沒規(guī)定他非要叫如玉姨娘,所以林靜雖然尊重嫡母,可和生身之母的感情卻更好。這會兒要不是因為陳氏也面帶淚光,大概林靜就要質(zhì)問林貞娘是不是欺負了如玉。
林貞娘嘴角勾起,搶上一步,在如玉伸手前拉好了林靜身上的棉襖。
“現(xiàn)在天冷,就是要到正房來,也要穿好了。要是凍著了,母親可是要心疼的好了,明個兒還要上學,先回去睡,要是明個兒遲了被先生罵,被打手板,可沒人心疼……”
林靜撇了撇嘴角,又偷眼看如玉,見如玉并不說話,也就畢恭畢敬地對著陳氏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看著林靜出了屋,林貞娘轉(zhuǎn)身看著如玉笑笑,“姨娘,靜哥兒也大了,有時候讓他自己照顧自己就好總是要習慣的。”
“你什么意思?”如玉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乍了毛。
林貞娘卻只是淡淡笑著,既然知道了不吵不鬧也能達到自己要的效果,那還不如省點力氣呢!
“姨娘知道我不是那種喜歡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既然和姨娘說了真心話,那我自然是把話擺在臺面上說清楚的。姨娘若是有了人家,我們高高興興地送你走,而靜哥兒是林家的骨肉,自然就是留在林家的。我娘是什么樣的人,你心里清楚,自然會善待靜哥兒的。等到你老了,靜哥兒大了,若是想孝順你,我們也不會擋著……”
看著如玉,林貞娘搖了搖手指,“你也不用叫,也不用說什么我逼你之類的話。牛不飲水強按頭的事兒,我林貞娘做不出。只是,這沒男人的日子不好過,尤其你又不是名正言順的寡婦你啊,自己想清楚了吧!”
“姐姐……”如玉轉(zhuǎn)目看向陳氏,卻沒有像剛才一樣哭,只是定定地看著陳氏,似乎是想等著她發(fā)話說些什么似的。
陳氏看看如玉,再看看林貞娘,囁嚅了半天,才出聲道:“貞娘說的話不中聽,可是話糙理不糙。如玉,你比我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就是為了靜哥兒,愿意在我們林家守著,可那樣的日子你能熬幾年?”
頓了頓,陳氏垂下眼簾,不看如玉,“貞娘說了,我們不逼你選什么,只是你若有了別的想頭,我們好聚好散,絕不攔著!”
聽罷陳氏的話,如玉有些發(fā)怔,林貞娘卻是悄悄勾起嘴角。
這世上沒哪個女人會喜歡在老公死了之后還要留著小妾在身邊的。就是好脾氣的陳氏,也是如此。
“姨娘,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歇著吧!”林貞娘轉(zhuǎn)身,忽然又回身笑道:“剛才說剛雜貨鋪什么的,姨娘若想,不妨一試。我娘也不攔你,你賺的錢我們更不要這其中的好處,姨娘自己知道的……”(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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