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端來一碗清水,為難地看著郁書叡和商黎。
周朝拿起銀針,商黎連忙偏過臉,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郁書叡,“叡兒,別怕,無論如何,父皇都會護著你。”
父皇,您真好!
周朝刺破商黎指腹,擠出一滴血滴于碗中,郁書叡拔出瓊琚,在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弧線,一劍劃破指腹,血瞬時滴滴答答落入碗中。
李匪同幾位大臣湊近一瞧,碗中一片血紅。
“還請六殿下只滴一滴即可,如今鮮紅一片,什么也看不了?!?br /> “斗膽請陛下再次刺破龍體取血。”
商黎哀怨地看了郁書叡一眼,周朝復又拿起銀針刺出一滴血。待郁書叡滴過血后,幾位大人又一同湊了上去,商黎扒拉開人群,探著頭往里挪了挪,企圖擠進去,率先一探究竟。
是與不是,父皇你心里沒點數嗎?
果然未曾相融!
事實擺在眼前,大臣們紛紛下跪懇求商黎處置郁書叡。
商黎拉起郁書叡的手,剛好是取血的那只,聽見郁書叡喊疼,商黎又連忙走到郁書叡的另一側,握住他的手,清了清嗓子說道:“的確,叡兒并非是朕的親生孩子,但千橦多次救朕于危難之中,替朕踏平坎坷,如今這太平盛世,萬里江山,也有千橦的功勞,千橦因朕家破人亡,朕豈能對她的孩子不管不顧?”
殿內靜謐無聲。
人群中突然冒出來一人,“下官趙攘之,深覺陛下大義!”
“陛下大義!”
“陛下大義!”
朝中一半臣子都跪了下來隨聲附和。
商昀暤漲紅了臉,握著拳喊道:“可惠初皇貴妃明知自己即將入宮為妃,卻仍舊為他人誕下子嗣,實乃罪大惡極!藐視皇權!理應削發斷指流放三千里,如今惠初皇貴妃已死,便由她親子代替。”
還站著的臣子們聞言都隨即跪了下來,附議商昀暤。
商黎臉氣得一陣紅一陣白,只恨自己的親生兒子竟是個這樣的畜生。
“既然如此,諸位不妨都來驗上一驗吧!”
“四哥!”
商時晚的視線淡淡掃過郁書叡,負手走上殿前。
“四殿下這是何意?”李匪憤然問道。
商時晚緩步至郁書叡身側,解下發帶小心翼翼包扎好郁書叡手上的傷口。
亦竹清咳一聲,“四殿下思量著,既然大家對血緣正統如此在意,便請來了諸位的妻兒,現下正候在殿外,趁此良機,大家不妨都來驗上一驗,如何?”
聞言,大家面面相覷,臉色極為難看,紛紛擺手說不必了,也不太在意郁書叡是何身份了。
商時晚朝亦竹遞了個眼色,亦竹會意,舉起左手。隱匿在門后的禁軍盡數奔入殿中,紛紛拔出長劍挨個搭于大臣們的脖頸之上,如此境況,眾位大臣噤若寒蟬,不敢違逆。
殿門大開,一位又一位婦孺孩童悶聲進入殿中,依次取血滴血。
這場面實在有夠荒唐!
亦竹拿著畫像一一比對樣貌年歲,不肖片刻,便已分明。
殿中砸碗的聲音此起彼伏。
并非親生子的自不必說了,亦竹稟明好些聲稱是某某大人的夫人,實則并非是那畫中之人,還有好幾位抱來的孩子也與記錄在冊的孩子不相符合,更有甚者,便是那李匪李大人,他家夫人小妾統共來了五位不說,帶來的七個孩子…………無一是他親子。
如今朝堂上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大家都焦頭爛額,恨不得拔劍相向,哪還顧得上郁書叡的血緣正統。
看著鬧哄哄的一堆人,郁書叡撅著嘴挪著碎步湊到商時晚跟前,“原來這些天你是去辦這件事了,我還以為你去置辦聘禮了呢!”
“為何要置辦聘禮?”
“娶妻當然要置辦聘禮啊!不然誰嫁給你?。克母缒氵B這個都不知道?”
“那你覺得什么聘禮好?”
“……………”
什么意思?你娶媳婦兒,我還得給你出謀劃策?我的感情就這么低賤,可以任你肆意踐踏嗎?
你休想!
“你穿過的衣裳,廢棄的桌椅板凳、茶具碗盞、開敗了的花、枯死的樹、毒蛇、瘋馬、瘟雞、野狗,還得捎上幾百個仆從,年近花甲古稀最佳,再買幾塊荒郊野地也就差不離了?!?br /> 商時晚凝眉不語,思忖良久后鄭重問道:“你真覺得這些可以當做聘禮?”
“當然,有道是溫良恭儉讓嘛!過日子就得節儉,馴養些奇特的飛禽走獸也能強身健體,仆從雖然年歲大些,但閱歷豐富,既踏實又穩重?!?br /> “哦。”
晚膳時分,商黎留下兩人于長秋宮中用膳。
“叡兒,你永遠都是父皇母后的孩子,知道嗎?”商黎慈愛地說道。
郁書叡喝著熱湯乖巧地點了點頭。
皇后看起來倒是云淡風輕,一如往常地朝郁書叡碗里夾上幾筷青菜,叮囑他不可偏食。
見郁書叡將碗中的青菜全都咽了下去才側過身看向商時晚問道:“怎的這回鬧成這樣?你向來穩重?!?br /> “兒臣與書叡有過盟誓,要護他一輩子?!?br /> 唉………四哥只記得我們的盟誓。
商黎頗為動容,將手搭在商時晚肩上嘆道:“一輩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郁書叡連忙搶過話說道:“兒臣相信四哥!”
入夜,待郁書叡睡后,商黎喚來商時晚。
兩父子初次在月下一同漫步于宮中。
“時晚,你可知叡兒幼時之事?”
“不知。”
“也是,那時你也還小,哪記得這些,恐怕叡兒他自己都忘了?!?br /> 商時晚駐足,垂首說道:“兒臣愿聞其詳!”
商黎望著空中那輪明月,往前邁著步子,“自小千橦便陪在朕的身邊,戰場上絲毫不輸于男子,多次救朕性命,屢建奇功。朕自小就傾慕她,仰望她??伤辉副粚m中的繁文縟節束縛,或者說,她不喜歡朕。所以,朕放她走了?!?br /> “為了讓朕順利登上皇位,千橦殺伐決斷,結了不少仇家,佑闔也是因此殞命。若非走投無路,她也不會答應進宮。”
“當初進宮時,她懷有身孕,因身份卑微,便被宮人們指指點點。那些人明面上迎合奉承,暗地里卻諸多糟踐?!?br /> “朕身為皇帝,朝中事百姓事耽誤不得。那日也是巧,朕同你母后出宮巡游,千橦卻驟然胎動不安,即將臨盆,可那些宮人竟視而不見。幸而榮貴妃與翎妃傳召了杜太醫和穩婆才得以保住他們母子性命?!?br /> 提及往事,商黎聲音略顯哽咽,“千橦從不是性子軟弱之人,她未進宮前,睚眥必報,快意恩仇,可自從佑闔死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無論別人如何踐踏折辱她,她都忍氣吞聲?!?br /> “她死后,朕才想明白,她是怕給朕添麻煩,怕給皇后添麻煩,只要叡兒不受委屈,她都能忍。”
“后來呢?”
“后來………叡兒慢慢長大,你們這些個兄弟被乳母挑唆著,都不愿與他親近,惟有商序,老愛捉弄叡兒,你若是見著,還會揪著商序的耳朵讓他給叡兒道歉。”
“那回中秋,叡兒才剛剛會走路,便被宮人使壞關進了清水閣。清水閣的院墻又黑又高,他被嚇得大哭,吵醒了一個瘋子,那瘋子抓他的臉,咬他的手,還將他扔進一口枯井之中,好在那口井不深,井底還全是雜草………好在叡兒命大。”
商黎掩面哭了起來,商時晚不知是否該去寬慰商黎,抬起手又放了下去,心中一片酸澀,似有千斤重擔壓在心頭。
整理好心緒,商黎又接著說道:“自那日在清水閣找回叡兒后,他便不再開口說話,太醫施針灌藥都不見效。千橦便帶著他住進了佛寺,她天天向漫天神佛祈愿,磕散了頭發,磕破了頭,未曾想叡兒見著千橦,竟驟然哭出了聲………是被嚇哭的,因為………千橦那般模樣像極了清水閣里的瘋子。”
商時晚捏著衣擺的指節已然發白,“那些宮人現在何處?”
“都在清水閣里關著呢!朕不會讓他們死的,死了就解脫了,朕不許?!?br /> 兩人尋了處涼亭坐了下來,周朝添上一壺熱茶,商黎飲下一盞后便盯著茶盞出神,復又嘆息搖頭,“經此一事,千橦無論何時都不愿離開叡兒半步,后來朕須得出宮祈福,擔心將他們母子二人留在宮中會遭人欺凌,便讓你母后留下,帶了他倆。后來的事你去查過,父皇也就不多說了?!?br />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在這場人禍中,叡兒失蹤了七天七夜,那時他已有三歲,機靈得很,和現在差不多。朕找到他時,瘦得跟個猴兒似的,朕差點兒沒將他認出來,他領著朕在他那些天待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遭,睡在街邊,破廟,或是哪個避風的犄角旮旯,畢竟那個年紀窩在哪兒都睡得香?!?br /> “他還告訴朕,他被一幫小孩兒追了好幾條街,因為他太臟了,大家都欺負他。他餓了就只能去廟里偷吃的,撿地上的糖葫蘆、糖餅。和幾個小乞丐打架,應該是被打。還差點被賣到南邊去?!?br /> “可當禁軍找到他時,有好幾只野狗護在他身側,任憑誰靠近都狂吠不止。朕抱他走時,他還祈求朕一定要幫那幾只狗找個好人家,別讓它們在大街上亂晃,不僅會被人趕,還會被小孩兒扔石頭,既沒有地方睡,還沒東西吃?!?br /> “朕抱起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一條小腿已經破潰化膿,杜太醫說是被狗給咬傷的…………他分辯著說不是被這些狗給咬的。而是有一戶人家將狗栓在院外,他想偷碗里的吃食才不幸被咬,是這些野狗護住了他,只因他常分食給它們?!?br /> “回去的路上,他趴在朕懷里小聲問朕,母妃去哪兒了?母妃也走丟了嗎?母妃會不會被狗追?母妃有東西吃嗎?叡兒摸不到母妃的頭發會睡不著的………”
所以,他才會在十二歲便找到自己與他結盟,也是如此,才這般喜愛真金白銀。
他絞頭發是在思念母親。
幼時的事,他不是說不記得了嗎?
今晚的月亮透著清冷的光輝,映照著院中朵朵淺白的梨花,只覺得寒意沁人,浸染了肺腑。
次日,未央宮,商昀暤跪在榮貴妃跟前,滿是不服。
“你怎能如此對待你的手足兄弟,置你父皇的臉面于不顧?”
“兒臣撥亂反正有何錯?父皇替別人養兒子養得如此上心,他這賤種憑什么?”
榮貴妃嘴唇發白,中氣明顯不足,仍舊怒道:“你父皇視他為親子,那他便是你的弟弟。你豈可違逆你父皇?還有,你背后是整個隴宜氏族,你如此行徑,莫不是想拉著整個氏族陪葬?”
“母妃,你那般看重母族榮耀,當初卻為何在父皇娶親后仍舊暗通款曲?您明知道那個時候父皇還未登上帝位,是不能娶妾的,您這般上趕著,又把母族的臉面置于何地?為這事,您也沒少被戳脊梁骨吧?您如此言行相悖,怎配教我禮義廉恥?”
“您對二哥多狠吶!眼見他無用便棄了,連自己的親孫子也下得去手。兒臣只不過是想殺個毫不相干的人,您又憑什么在這兒責罵兒臣一兩個時辰?”
“母妃,您很愛父皇吧!愛得都顧不上自己的貞潔名聲了,父皇良善,知恩圖報,所以他可憐你,歉疚你,才會對你處處優容。”
“都說您出身高貴,您專寵。兒臣還真沒看出來呀!怕是趕不上那賤女人的一縷頭發絲吧!”
不曾想引以為傲的兒子竟是如此看她,榮貴妃被氣得啞口無言,頭疼欲裂,抬手便狠狠扇了商昀暤一耳光。
殿中一片寂靜。
商昀暤緩緩站起身,覺得好笑,摸了摸臉說道:“兒臣當真該向二哥學學,一家子共赴黃泉才算和樂美滿呢!”
說罷,商昀暤便拂袖而去。
榮貴妃頭暈目眩,手心火辣辣的疼,腳下不穩,接連往后退了好幾步,靠在桌椅邊,險些摔個趔趄,忽覺喉間涌上一股惺甜,一大口鮮血隨即噴薄而出。
榮貴妃薨世了。
商黎傷心過度,也就此一病不起。
趁此良機,商昀暤反了!
宣德宮,郁書叡去內室看了眼商黎,還昏睡著,叮囑溶羽要守在商黎身邊寸步不離。
商時晚握著那柄黑漆漆的木瓜走了進來。
“四哥,不論三哥他手里有多少兵馬,我都能把他逮過來扔到你面前?!?br /> “他有十五萬兵馬?!币嘀窈靡馓嵝训?。
“我們呢?”
亦竹嘖過一聲,說道:“加上府上的護院不到三千?!?br /> 郁書叡信誓旦旦地扳過商時晚的身子說道:“為今之計,只有我去把三哥綁來?!?br /> “別胡鬧!”
溶羽歪著腦袋問道:“他哪來的兵馬?”
亦竹:“這些年,三殿下一直在秘密練兵,前幾日他偽造兵符調韶將軍去了邊關,皇城的禁軍也都被他給調走了,我們能撐過今日便是老天爺大發慈悲了?!?br /> 郁書叡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幡然醒悟,掏出懷中的天夷令塞到商時晚手里,“天夷閣,四哥,咱們還有天夷閣!”
商時晚將天夷令放回郁書叡懷中,走到殿外看了看天色,負手而立,緩緩說道:“不急。”
待商時晚轉過身,瞅了一圈也沒找到郁書叡,便問道:“他人呢?”
亦竹:“綁三殿下去了?!?br /> “………………”
未至天黑,郁書叡果然將商昀暤給五花大綁扔到了商時晚面前。
見郁書叡毫發無傷,商時晚這才撤了手,開始數落起他來,“我不是說過無論往后是何境地,我都不愿你以身犯險嗎?”
這話他的確說過,至于什么時候說的,記不太清了。
郁書叡睜著那雙無辜純真的桃花眼湊到商時晚跟前,攬著他的胳膊,開始撒嬌。“四哥,你別罵我了,那個煙蘿身手還真不錯,我差點兒沒討著便宜,你看,衣服都給我劃破了,差那么一點點我就受傷了,四哥~四哥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會聽話的,真的?!?br /> 看著他認錯卻不悔過的模樣,商時晚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抬手輕輕在他額頭上敲了一記。
亦竹上前扯掉商昀暤口中的絹布,商昀暤連呸了幾聲罵道:“這綁人堵嘴的伎倆是有賊人教過你嗎?你們把朕綁來也無用,朕已傳令,入夜之后便會攻進來,你們有多大的能耐朕不知道?到時候大家一起死吧!”
三哥還真是病得不輕,竟以朕自稱,說些什么瘋話?
商時晚往前邁了一步喊道:“浮嬋。”
只見屏風后走出來一位女子,她滿臉青紫的傷痕,郁書叡覺得眼熟,細看之下,竟是三嫂!
商昀暤微怔片刻,似乎終于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望向床上躺著的商黎,“好啊!看來父皇你對我早有防備,才把這個賤女人送來我身邊?!?br /> 浮嬋一步一步走近,“對,陛下早知道你心懷不軌,瑄王剃度出家是個意外,但陛下只不過是想尋個由頭,將我許配給你。只為探聽你將糧草藏于何處,斷你后路?!?br /> 商昀暤怒極,眼中布滿了血絲,吼道:“賤人!卑賤之軀,行事也如此下賤不堪,本王當初就該打死你!”
浮蟬俯下身子,抬起商昀暤的下巴, “賤人?何為貴人?你這種人?還是商昀旸那種人?”
“什………什么?”商昀暤有些不明就里。
“我兄長日夜苦讀,只為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可商昀旸竟以拿不出一百兩銀子便不得進入貢院為由,將我兄長逐出貢院,他想登宮門,告御狀,卻被你給攔下,強加罪名押入大獄,每日給他灌下三包沁心散,徹徹底底毀了他。兄長妄圖在獄中自裁未果,你便以他不敬朝堂,辱罵陛下為由,將他凌遲?!?br /> 商昀暤怒極反笑,“原來是他啊?還沒熬上半個時辰就死了,無用至極。怎么?難道放他進貢院,他就能考上?一百兩都拿不出來,還奢望雞窩飛出野鳳凰?你以為誰都能像皇后娘娘那般好命?”
“………………”
“………………”
商時晚神色自若,并未有所動作,反倒是郁書叡,一腳踢掉了商昀暤兩顆門牙,便是如此,還不解氣,抓起商昀暤的頭就使勁兒往地上砸。
場面一度失控,亦竹撇著嘴低聲說道:“殿下,六殿下快把三殿下打死了!”
商時晚吃了塊雪花酥,“無妨?!?br /> 合著您知道六殿下會動手才穩如泰山是吧?
待郁書叡撒完氣,浮蟬又走上前說道:“殿下,別做你的皇帝夢了,你藏在城外三十里赤影坡的糧草,現下早已化為灰燼了!”
商昀暤鼻青臉腫,渾身是血,已是氣若游絲,聞言又強撐著坐了起來,想罵人,嘴里卻溢滿了血塊,無法言語。
郁書叡遞給浮蟬一條鞭子,“浮蟬姐姐,揍過三哥,我現在舒坦極了,你也試試。”
浮嬋接過纏滿尖刺的鞭子,低頭看向商昀暤,“多謝六殿下。”
話畢,浮蟬一只手便將商昀暤提至殿外,將絹布重新塞回他嘴里,不讓他發出聲音。商昀暤想逃,卻早被郁書叡打斷了腿,眼瞼實在腫得駭人,絲毫看不清眼前是何境況。
只聽一鞭子抽在地上,浮蟬在他耳邊說道:“得罪了,夫君?!?br />
郁書叡揍人揍得手疼,非賴著商時晚給他揉一揉。
商時晚倒不推拒,握著郁書叡白嫩的手輕輕揉捏著,還時不時呼上兩口熱氣。郁書叡心情大好,感覺還能再揍十個商昀暤。
眼看天就要黑了,郁書叡不免擔心,“就算糧草被毀,我們也得撐過今日才行啊!不如我再去趟汸洲書院,找堯仁,堯傒?!?br /> “你不恨我之前利用你?”
面對商時晚這突然送上門來的便宜,郁書叡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這些東西但凡你用得著,我定會雙手奉上。話說回來,你大可隨意利用父皇,但母后不行,她那樣心疼你,若是知道該有多難過呀!以后可不能這樣了,知道嗎?”
這教訓實在耳熟,商時晚略顯別扭,悶悶地嗯了一聲。
“不過,四哥,你怎能隱瞞我的身世?”
害我以為自己是個戀兄的不倫之人。
郁書叡原本也沒想從商時晚嘴里聽到一字半句的解釋,商時晚卻突然開了口?!吧贂r,我見你不喜宮中生活,在宮外格外鮮活靈動,我便想你若是得知真相,定不愿回宮。為此,我只得威脅堯仁,將天夷令暫且扣下?!?br /> 郁書叡張大了嘴,愣神許久才胡亂說道:“天夷閣又沒有錢,又沒有你,我回去做什么?不對,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
“殿下,叛軍攻進來了!”
來得還真不是時候,我差一點就要套出四哥的話了。
郁書叡走到商時晚跟前,“四哥你若是累了,就躲來我身后,我保證不讓他們傷到你?!?br /> “好。”
皇后領著杜太醫走進宣德宮,在殿外瞧見浮蟬造就的血腥場面,連忙偏過臉去。
郁書叡關上門之前,再一次叮囑溶羽要護好父皇母后。
兩人走出宣德宮,分別握著瓊琚和木瓜,背對而站,一副誓要生死共存亡的模樣。
可當叛軍襲來,郁書叡才看清,那不是商昀暤的軍隊,戰旗上赫然是個“武”字!
宣武王商竑!
三叔?
他果真與商昀暤有勾結。
兩人殺入叛軍,商時晚護在郁書叡身側,左擋右殺,郁書叡手中的瓊琚潔凈如新,毫無出手的機會。
“四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聞言,商時晚終是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商時晚凝眉喊道:“天夷閣前幾日來信,三哥與三叔早已分道揚鑣?!?br /> “那他們是誰放進來的?”
商時晚殺盡周遭叛軍,摟住郁書叡的腰一躍上屋頂,居高臨下間,只見叛軍如同螻蟻一般涌入皇宮。
而城墻上站著的人,是商序!
“五哥?他為何?”
“腦子不清醒罷了!”
空中驟然升起一枚煙火。
是亦竹放的信號。
不過須臾,天夷閣的人便蜂擁而至,另外還有三隊兵馬也爭先恐后沖進皇宮,看著戰旗,郁書叡大為震驚,是韶將軍和西陵王,甚至還有云忠國的軍隊。
翎妃出山了???
“二叔他怎會?”
“多虧你當初綁他進宮時,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無,他還以為我是何等的驚世之才,豈能袖手旁觀?暴殄天物?!?br /> “你本就是驚世之才!”
商時晚竭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將郁書叡摟緊,示意他小心腳下,別再亂動。
郁書叡立馬老實不動,攥著商時晚的衣襟,無意瞥見西陵王差點跑錯了方向,心中略感憂傷,真是難為他這個老花眼了。
現在的局勢是三路人馬在掐架,商昀暤和宣武王和天夷閣、韶將軍、西陵王、云忠國。
寡不敵眾,高下立見。
事態平息之后,宣德宮再次擠滿了人,隴宜氏族的三位舅舅也被亦竹了綁過來,那位頭發稀疏的舅舅,終是變成了斑禿,看來大哥的醫術實在是…………不敢恭維!
宣武王再次被郁書叡給捆了起來,商昀暤尚有一口氣在。
商序貓在門口不敢進來。
郁書叡笑道:“五哥天黑也敢出門了?”
商序撇著嘴,帶著一臉悔悟的表情走了進來,“我沒想………我也不愿意,是你們這段時間日日夜夜鬧得不消停,三叔他騙我說打開城門,便能還我一片清凈,所以我………”
看來當初榮貴妃在未央宮設宴之時,宣武王便盯上了商序,這孩子腦子不清醒,還比商昀暤好擺布,這才想利用商序在今日渾水摸魚吧!
堯仁,堯傒十分規矩地站在郁書叡身后,還有六男六女像在罰站一般靠在墻角處。
聽溶羽說,這六男六女打小便在天夷閣長大,如今在江湖中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只不過這幾人的名字有些詩意,堯傒說是佑闔親自取的。
“歌管樓臺聲細細,秋千院落夜沉沉。”
那位最高的阿歌便是當初砍掉腦袋嚇得五哥生出心魔的佼佼者吧!
不對,阿歌,阿管,…………細細?一個大男人名字叫細細?
父親,您還真會起名字。
郁書叡朝堯傒遞了個眼色,堯傒會意,將商序請到了一邊,再喚來那幾位佼佼者,預備將過往之事對商序講個明明白白。
畢竟心病還需心藥醫。
西陵王和韶將軍倒是十分投緣,談及練武用兵來,喋喋不休。
而商黎床榻前,除了皇后,還站著一位一身素衣,烏發垂肩,并無半點飾妝的女子,她面相柔和,從內而外都透著一股:與世無爭!
是翎妃。
翎妃看了眼云忠國派來的將軍,只見那位將軍跪了下來,“今日云忠答應出兵,請陛下依諾昭告天下翎妃薨世,還翎妃自由之身。云忠會永記南祀恩德!”
翎妃跪在商黎床前,無聲地望著商黎,商黎抬手輕撫了一下翎妃的鬢角,“你在宮中這些年,很難熬吧?讓你成為兩國之間的犧牲品,實在對不起。”
“去吧!回你的云忠國去吧!做回陽寧霈顏,南祀沒有翎妃了?!?br /> 當初云忠戰敗,宮中卻沒有公主能夠和親,為了百姓,只得在宗室里挑了陽寧霈顏,如今云忠答應向南祀伸出援手,條件也不過是還她自由,想來那陽寧氏族對這個女兒也是極為疼愛的吧!
翎妃面朝商黎和皇后連叩了三個響頭,起身朝云忠國將軍嗯嗯啊啊幾聲,手上還連帶著比劃了好幾下,才一道走出了宣德宮。
翎妃竟口不能言!
見翎妃瀟灑離去,郁書叡也蠢蠢欲動。
趁杜太醫給商黎把脈施針的空隙。
郁書叡忽然湊到商時晚跟前低聲喊道:“四哥?!?br /> “做什么?”
郁書叡勾起一抹壞笑,“無論往后是何境地,我都不愿你以身犯險?!?br /> “什么?”
“這句話可不是你這個四哥對我說的。”
“………………”
郁書叡不依不撓,繼續步步緊逼,“你知道那個四哥對我做過什么,你若是對我無意,早拒我于千里之外了,可你卻待我一如往昔,甚至比父皇母后還寵我?!?br /> 郁書叡湊到商時晚耳邊低聲說道:“你今日說是怕我一去不回才不肯言明我的身世,那么小時候你就對我動了歪心思對不對?你怎么不說話?還是又要瞎編亂造說自己忘了?是忘了把我抱到桌上?還是忘了把我摁在床上?還是忘了把我拽進浴桶里?還是忘了抱著我睡了一夜?還是忘了親我,扒我衣服那些事?你故意裝作不記得,莫非你不喜歡我?不想負責任才這般待我?薄情郎?!?br /> “我沒忘!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哪怕變成另一個人我也喜歡你!我喜歡你纏著我,我喜歡你看著我,我喜歡你同我喋喋不休,我喜歡你對我做任何事,喜歡你,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事!”
“………………”
“………………”
“………………”
“………………”
“????????”
“?。。。。。。。。?!”
萬籟俱靜!
?。。。。。。。。。。?br /> 四哥!你嗓門太大了!
那么大聲,你不要命啦!
你怎么突然這么多話!
當眾示愛,覓梅哥都做不出這樣的事,(那也不一定。)你今日這般言行舉止,不會是還有個四哥附在你身上吧?
還有,搞成這樣,你是要當眾向我求親嗎?
此刻父母親友俱在,順道把婚事給辦了吧!
對了,我之前說的那些聘禮你可別當真!
郁書叡不太敢直面商黎,畢竟他現在還病得一塌糊涂。
自己視如珍寶養大的孩子和自己唯一能繼承大統的兒子搞在一起,這是狼子野心、以德報怨、見色忘義、過河拆橋、背槽拋糞、斷子絕孫啊!
發覺手被緊緊握住,郁書叡微微睜開眼,任由商時晚將他拖到商黎床前。
雙雙跪下。
這架勢可比逼宮嚇人多了!
瞧商時晚那浩然正氣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是要攻打敵國,收復邊疆呢!
“父皇,兒臣方才說喜歡………”
“好了,你別說了!”
商黎一手捂著額頭,另一只手在空中使勁比劃,掐滅了商時晚想把方才的話再講一遍的苗頭。
郁書叡宮外那個相好的竟是商時晚!
兩個兒子搞在一起,這都是什么事???
天要滅我南祀!
郁書叡見商黎久久不能平復,遂抿著嘴,拉住皇后的衣擺晃蕩幾下,可憐巴巴地凝望著皇后,求她勸導勸導。
皇后僅在商時晚說出那番話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后便是平靜,淡然,欣慰。
郁書叡忽然明白在隨遇而安這點上,自己竟也是隨了皇后。
皇后神色自若,回過身拍著商黎的背,勸道:“你最操心的便是叡兒,試問他娶個什么樣的女子,你能放心呢?哪位天神下凡的女子能管得住他不胡鬧?。窟€有時晚,三天說不出十個字。哪有女子敢嫁給他?只怕時晚多看她一眼,她就被嚇得連夜收拾行囊回娘家了。陛下你放了翎妃自由,這兩個孩子是你最疼愛的,難道他們不能得到他們想要的自由嗎?孩子們有他們自己要走的路,我們在一旁看著就好了。”
好像………是這個理。
如此一來驟然解決了兩位皇子的婚姻大事。
好像…………還不錯。
乍一看吧!這倆孩子還真是登對。
但回過身來一想,這是何等的家門不幸啊!
老大出家,老二癱瘓,老三逆子,老四愛上了老六,老五………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