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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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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激(完)
    李定勇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眼前這個緩緩站直、舒展了身體的小六子,怎么看起來有點高大,那張素來傻笑的面孔上收斂了笑容,眼神竟犀利地叫他無端覺得十分懾人恐怖。
    李定勇心突突直跳,李成勇卻是疑惑道:“怎么?”
    收拾個傻子,怎么半晌沒有動靜。
    李定勇一斂神,大兄勢力更上層樓,他難道還要叫個傻子給鎮住嗎?簡直是笑話!
    他握緊長刀大吼一聲:“傻子,納命來!”
    整個人虎撲過去。
    李成勇有些詫異,不過就是個傻子,二弟怎么……下一瞬間,李成勇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轟隆砸在地面,驚起漫天灰塵。
    所有人轉頭看去,只見那小六子笑吟吟地負手立于原地,手中把玩著那柄還在李定勇手中的長刀。
    原本已經準備運糧的所有人身形一頓,立時拔刀在手,放低了下盤,死死盯著這他們方才未曾放在眼中的傻子,如臨大敵。
    李成勇飛速查看了李定勇的傷勢,青白面上煞氣深重:“你到底是誰?”
    李定勇的身手他再清楚不過,一個照面便被人奪了兵刃放倒,對方腳步微錯,不丁不八,這副淵停峙立的架勢……分明就是不世出的大行家!
    這感覺,就像為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精密設下一場埋伏,結果卻在大功告成之時,赫然發現自己的圈套中還藏著一只洪荒巨獸,叫他如何不氣急。
    小六子看著地上面色慘白的李定勇,露出一個平素慣有的笑容來:“我,小六子啊。”
    李定勇胸中氣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來。想到這數日相處間,自己背地里的謾罵、搶奪食物、明里暗里的鄙夷……再看眼前此人的架勢,李定勇不由握緊李成勇的手臂,惶急道:“大兄,快!快殺了他!”
    李成勇面色冷凝,他本想打探出此人一直潛伏的目的,對方竟這般敷衍,再看二弟的傷勢,李成勇殺機大熾:“動手!”
    所有人全無猶豫,拔刀便撲,他們皆是李成勇手下最精銳的心腹,方才對方的能耐他們俱是看得一清二楚,若不全力以赴,必定會有折損,誰也不敢大意。
    小六子看到這許多人扔下糧袋便撲上來,一臉驚慌失措:“哎喲!你們恃多凌寡,不是英雄好漢!”
    他跳著腳,速度極快,口中戲謔,卻是不退反進!他非但沒有向身后密林中逃退,反而趁著這許多人包圍未曾合攏,手中之刀猶如長龍翻攪,左右竟無可擋之敵,生生被他殺出一個缺口,所有人將這缺口飛速圍攏之際,他一個斜沖,竟蹬蹬蹬、踏著院墻翻上了墻頭,他回身看著李成勇李定勇與這一眾兇猛殺到墻下的匪徒,竟搖頭一笑:“真是無趣之極……”
    李成勇心中一凜,忽然驚覺:“快回來!”
    他手下最兇猛的心腹已經沖到了墻下,卻見墻頭小六子只是淡淡垂目瞥了他一眼,那是個什么樣的眼神……
    下一瞬間,在李成勇的眼中,周遭一切仿佛徹底靜默,蒼穹與密林仿佛都已經徹底消失,只有那座石堡中洶涌而出的一輪怒滔,仿佛死神高高掄起一把金色的鐮刀,割麥子般收割一茬又一茬的性命。
    三輪過后,糧倉前的空地之上,再也沒有一個站立著的匪徒,歪斜插進地面、人體的金色箭只仿佛一夜破土而出的春筍,密密麻麻。
    李定勇雙目呆滯,看著墻頭的小六子,只覺得身體微微顫抖,他也數度生死殺伐的人,可是,可是,他也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可怕的齊射,那都是跟著大兄與他經歷了的兄弟,在全無間隔的齊射之下,竟然全無一搏之力……
    李定勇無法抑制畏懼之情地向兄長看去,卻發現,大兄青白的面孔上交織著一種可怖的青白,然后,李定勇在極度恐懼無措中驚覺,原來,顫抖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大兄扶著他的雙手。
    蒼穹碧藍如洗,小六子身形逆著光,他手指一點,指向李成勇二人。
    下一瞬間,院門大開,赤金鐵騎猶如開閘的洪流洶涌而出,席卷向那些掉頭逃命的漏網之魚……這幾乎是一場全無懸念的追捕。
    李成勇知道,他辛辛苦苦才網羅下來的這些心腹,將沒有一個人能逃脫。
    三載心血,毀于一旦。
    什么鴻圖偉業,什么梟雄之想,夢醒成空。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天空之下,對方的身影都仿佛鍍著一道金邊,明明有面對面干一架的實力,對方卻偏要隱藏在他身側,看著他似個跳梁小丑般蹦跶不休。
    看著黃金騎如狼似虎沖殺而去,李成勇猛然起身,手中長刀毫不猶豫狠狠一擲,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李定勇,只在視線的余光中看到那柄長刀劃出一道璀璨弧線,直直向墻頭而去。
    下一瞬間,他已經被一個沖來的黃金騎摁倒在地,他的視野中,大兄也被摁住。
    然后,李成勇頭顱貼在地面卻放聲大笑。
    一個聲音慢慢接近:“李將軍,有什么好笑之事,不妨說出來,叫大家一起樂樂?”
    李成勇被黃金騎捏著后頸提溜起來,卻見小六子緩緩踱步而至,神情間悠然從容,瞧著他們,仿佛是在瞧什么逗趣之物,漫不經心。
    李定勇牙關打戰,他忽然發現,在這個卸掉了所有面具的小六子面前,他竟然再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
    李成勇卻止住了大笑,昂然道:“陸都護,我不似你,沒有一個國公的阿父,也沒有什么忠心耿耿的舊部,我一個泥腿子,能有今日,皆是我一拳一腳打下來的!圖謀你的米糧卻技不如人,一敗至此……我無話可說,你堂堂鎮北都護,便給我一個痛快的!”
    不知為什么,小六子身后,那些護衛的黃金騎忽然不約而同,給了這位窮途末路也依舊傲然不屈的悍匪頭子一個憐憫的眼神。
    下一瞬間,小六子露出了一個小六子式的純潔眼神:“我的米糧?我哪有什么米糧啊。”
    李成勇昂然的面孔不由一怔。
    小六子憂愁地嘆息道:“我媳婦漫天撒糧,我也愁啊,就怕她哪天問我要,庫里卻沒有了……否則我又何至于搞出這么一個假糧倉來圈套你們呢?唉,這當男人太不容易了……”
    看著小六子一臉辛酸的表情,李成勇跪得筆直的身形開始顫抖,昂然的姿態瞬間崩塌,徹底軟癱在地,面如死灰。
    李定勇看著小六子,兀自一臉的呆滯:他們為了都護府的米糧而來……卻原來,都護府早盯上了他們的糧倉……他們……這是送糧上門哪……
    “噗”地一聲,他噴出一大口鮮血,倒在地上,徹底人事不知。
    陸膺身后的黃金騎搖頭嘆息:“造孽喲……”
    都護大人的毒舌啊,最近本來被夫人治好了些的,你們非要來撩他噴撒毒液……
    陸膺“嘖”了一聲:“罷了,便宜他倆了,按夫……司州大人的意思,下獄吧。”
    此時,官道之旁,事情正鬧得不可開交。
    黃金騎的到來,非但沒能緩和這場面,反倒叫幾個為首之人情緒更加激動起來:“憑什么他們隊就能領那么多米糧!已經這么些時日了!他們天天比咱們的多!”
    “就是!”
    “就是!”
    郭懷軍火氣直沖腦門,他極想怒吼一句:我們他媽的活干得比你們漂亮,我們隊該拿該吃的!一群混帳王八蛋!
    可他不能只顧痛快火上燒油,只得竭力道:“我們隊的弟兄更辛苦,這活計你們是親眼所見……”
    “憑什么!大家分明是一樣干活,一樣勞累!”
    郭懷軍心中詛咒,龔明到底是去忙什么了!取個米糧,就算路上要上個大號,也TM該回來了吧!
    幾個藍衫的管事人一并上前勸阻,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黃金騎那隊人在一旁,想勸,又不知從何勸起,總之也一臉的為難、十分的尷尬。
    那些人越鬧越兇,圍觀者越來越多,郭懷軍額頭大汗淋漓,不對,這場面不對,就算是真有人覺得不平,也不至于忽然間就到這樣的地步!
    便在此時,一道煙花騰空而起。
    下一瞬間,先前婆婆媽媽、猶猶豫豫的黃金騎忽然如狼似虎撲入人群中,飛速將幾個鬧騰得最兇的人狠狠拿下,驚得周遭百姓驚呼出聲!
    郭懷軍等人懵在原地,還未反應,隨即,人群中驚叫連連,卻是不知為何,一些人以與黃金騎一模一樣的手法,將另一些試圖溜走的家伙也狠狠摁在了地上。
    郭懷軍站在當地,大腦一片空白,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黃金騎也就罷了,這些胡亂針對自己同伴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無數人驚嚇中大叫的、奔跑的……這場面亂成這樣,要如何去約束?!
    隨即,一聲高呼響起:“司州大人駕到!”
    一列黃金騎簇擁著岳欣然來到當場,猶如中流砥柱,混亂的場面登時安靜,郭懷軍等人立時心中大定:“拜見司州大人!”
    起身之時,看到這場面,郭懷軍等人卻不免又有些忐忑:“我等身負大人之令,推進這以工代賑之事,卻未想生出這樣的亂子……皆是我等的過失。”
    岳欣然卻搖頭道:“這段時日,你們皆辛苦了,修路的進展,一日數十里,皆是你們與這許多百姓的功勞,不必妄自菲薄。”
    然后,她頓了頓,視線掃過場中猶帶驚惶的民眾與忐忑難寧的官吏,一指那些被扣住的鬧事者,緩緩道:“大家不必驚慌,這些蓄意煽動鬧事的人,乃是與匪徒勾結,意在擾亂修路工程的進展,借機搶奪糧倉。”
    “什么?!”所有百姓齊聲驚叫,登時朝那些被摁在地上的家伙怒目而視!
    原來如此!怪不得好好的,突然生出這樣的大亂子!
    搶奪糧倉,對于這些好不容易終于吃上了幾頓飽飯的百姓而言,簡直就是在斷他們的生路,誰能忍?!
    不知是誰第一個起的頭,你一口我一口,那些家伙登時就被唾沫給噴了個一頭一臉。
    “司州大人!絕計不能放過這些匪徒!”
    “對!將他們碎尸萬段!”
    “太可恨了!他們也吃著倉里的米糧,卻不想想別人!”
    岳欣然抬手壓了壓,眾人登時安靜下來,她正色道:“其一,糧倉那邊,已經將匪徒抓住,方才那道煙花便是信號,這些人都護府屆時都會公開審判。”
    大家伙登時歡呼起來,太好了!處置了盜匪,糧食安然無恙,大家都還有糧吃!
    “其二,關于米糧考核之事,既是大家對這支小隊所領取的米糧有疑慮,那便由我再來親自主持一次考核,若是途中有任何問題,各位皆可隨時提。”
    說罷,她直接下馬,走到這段路前:“依據最新頒布的道路施工評價標準……”
    在眾人的跟隨下,現場考核走了一次,當以標尺測量準確無誤、針錐扎進分毫無差、再以熱炭、井水反復澆灌,路面也幾無形變,足見熟土炒制與夯實的質量。
    岳欣然再從郭懷軍手中接過施工記錄,將施工速度一一念來,更是令場中所有人心服口服,修路到如今,自己所筑之路到底如何,大致是有數的,但那評價標準,說實話,許多人字都不認得,府學學員絞盡腦汁想讓他們學會這標準,也是頗為費力,先前那些人雖是借此生事,卻不得不說,是有許多人眼紅郭懷軍龔明這支小隊,在其中跟著質疑的。
    現下,卻借著這一次鬧事,令評價標準與米糧獎勵掛鉤的事深入人心。
    想要一樣多的米糧,可以啊!都護府可沒有規定,別的小隊拿多了你就不能拿,只要你能將施工標準執行好!登時許多人心中就知道了努力的方向。
    直到此時,始終警惕護衛的馮賁才松了口氣,方才岳欣然要親自到人群中走那流程,他實是十分擔憂,就怕萬一有什么失控之事發生,現下司州大人卻直接定了乾坤,眾人安定又有盼頭,便生不了亂子。
    岳欣然翻看那本記錄冊子,向郭懷軍笑道:“你們小隊,有的人真是格外努力,米糧除了吃,怕已經無處存放了吧。”
    他們修路其實著實辛苦,都是隨著工程進展,沿途住在荒村野鎮,說走也就走了,太多米糧不好帶,若是說存放在什么隱秘的地方……這修著官道人來人往,哪有什么安全地界,饑荒還未完全過去呢!
    郭懷軍赧然一笑:“是,有幾個弟兄,家中還有老老少少幾張嘴,干活十分拼命,攢下了不少,確是沒地好放。”
    人群登時再次喧嘩起來,只這一次,不是嫉妒眼紅的污蔑,而是心熱興奮的討論!
    大家都在一處干活,誰還不知道誰啊!一樣是兩條腿一雙手,別人能做到,自己也一定可以!別人能給家里存下米糧,多到無處存放,自己定然也能成!
    岳欣然笑了,她召過鄧康:“我先前同鄧學官商議出了一個法子。”
    岳欣然將一張三指寬的紙張遞給郭懷軍:“若是怕米糧攜帶不便的,可以帶著這個糧票,憑此票便可到糧倉取糧。”
    郭懷軍大感興奇,接過來一看,發現這小小的紙張做得極是精細,中間印著“大魏鎮北都護府景耀十六年”字樣,下邊寫著“抵黍十兩”。
    岳欣然笑了笑,環視著周遭踮著腳尖看那糧票的百姓道:“相信只要大家都肯努力,誰都能攢上糧票,換了米糧帶給家人!”
    哄然叫好聲中,意味著這段楊李兩方攪出來的亂局非但徹底平息,甚至岳欣然還借機大大鼓舞了一次士氣,百姓熱火朝天投入修路之中,岳欣然回望,這段官道在這樣的熱情與干勁之下,怕是很快就要徹底竣工。
    這樣想著,她上了馬,直奔那臨時糧倉而去。
    岳欣然到了地頭,便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還有正在處理的尸身,她腳步不由一頓,混亂的秩序往往就是意味著血腥與人命……鎮北都護府的局面就必須盡快安定下來!如此方可談長治久安。
    不遠處的院門之旁,一個熟悉的身影踢了踢倒在地上、鮮血橫流的倆具黃金騎尸體,口氣極是不耐煩:“麻溜地!趕緊起來!別想靠裝死躲懶!”
    那兩具“尸體”才不情不愿地爬將起來。
    其中一人竟然一臉正義凜然地道:“都護大人!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萬一再有什么意外呢!”
    另一人也一本正經地嚴肅道:“正是!那些匪徒絕不會懷疑尸體!我們就是您最大的底牌!底牌怎么能輕易暴露自己呢!”
    正在辛辛苦苦扛尸體的石頭都氣笑了:“這滿地還有一個能喘氣兒的嗎!還他媽底牌呢!咋不等我們把你們扛到坑里、把土填上再起來呢!”
    正忙活著的黃金騎們登時嗤笑起來。
    話嘮一蹦三尸高,背心鮮血四濺:“我上次那是睡著了!睡著了!你他媽居然真把我埋了!我還沒找你這茅坑里的家伙算帳呢!”
    馮賁情不自禁羨慕地“嗷”了一聲,岳欣然:……
    馮賁咳嗽一聲,小聲嘀咕道:“那家伙居然能玩兩次……”
    石頭一臉滄桑:“自打審出來楊李這兩邊互埋暗線之后,潛伏在李定勇身邊、好好遛遛他的差使明明是我想出來的,被都護大人搶了,喬裝災民打探動向的活計,柱子包圓去耍了,留下兩人假裝被捅死,居然也TM被你搶先占了,就我,從頭到尾貓在糧倉里,屁都沒趕上!”
    真是聞者心傷,見者淚流,一眾“屁都沒趕上”的黃金騎簡直就要抱頭痛哭一場,馮賁一臉感同身受,長長嗚咽一聲。
    石頭等一眾凄涼的黃金騎轉頭過來看到馮賁,臥槽!這還有個更慘的呢!連撿人頭都沒趕上個熱乎的!
    岳欣然:……
    她忽然意識到,包括她在內,鎮北都護府的百姓,對于黃金騎恐怕有著嚴重的誤解。
    不知道為什么,這段內部對話讓岳欣然覺得,敵人要是一不小心遇上脫了黃金甲的黃金騎……更慘了呢。
    陸膺聽到馮賁的聲音不耐煩地轉過頭來正要叫他們趕緊收拾,忽然一臉“臥槽”的表情,一把捂住臉,忙不迭地轉頭。
    黃金騎個個擠眉弄眼,尤其以石頭最為幸災樂禍,叫你搶我的活計!
    話嘮咳嗽一聲:“都護大人剃了胡子真雞拉帥!”
    “都護大人剃了胡子一樣是好兒郎!”
    “不不不,都護大人剃了胡須更帥更男人了!”
    嘖嘖,這彩虹屁就快上天了。
    岳欣然簡直啼笑皆非,這群家伙的報復心夠強啊。
    她大踏步朝陸膺走去,一拍他肩膀:“轉過來吧!叫我瞧瞧是怎么個‘更帥更男人’法兒?”
    一眾黃金騎登時轟然大笑,陸膺轉過頭來笑罵道:“沒眼力見的混帳!還不給我趕緊滾蛋!”
    然后他趕緊低頭,卻見岳欣然仰頭含笑看著他,眼神中確實有微微的詫異驚奇。
    陸膺……其實生得十分英俊,他大概是撿了父親與母親的優點長的,魏京未有成國公陸平外貌卓異的評價,陸老夫人年輕時定然甚美,卻皆與陸膺的這副容貌氣質截然不同,他劍眉入鬢,星目深邃,唇角似是永遠噙著一抹散慢笑容……是瞧你一眼都會撩動少女心扉、永遠刻入春閨夢中的模樣。
    原來,這才是鳳起公子,魏京的女子們果然目光雪亮。
    在岳欣然目不轉睛的眼神中,陸膺不甚自然地摸了摸面頰,咳嗽道:“先前與這幾人打過照面,怕被他們認出來才剃了的……”
    時人風尚,男主皆以蓄須為美。倒不必是陸膺先前那樣全不修整,他是因為父喪,且在大漠掩蓋形跡,最好不要露出他原本這副引人注目的真容。似這次為了潛伏裝傻需要全數剃了,也與時人風尚不太一樣。
    陸膺此時有些懊悔,當時只想著盡快收拾這對悍匪,見著阿岳才想起顏面之事。
    岳欣然頓時忍笑道:“都很好看的。”
    陸膺攬住她腰肢,得寸進尺,目光灼灼:“難道沒有更英俊一些嗎?”
    岳欣然想了想,看著他的眼睛,櫻唇輕啟,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道:“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最英俊呀。”
    陸膺站在原地,定定看著她,如果不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
    此時,關大郎被緊急送往亭州城就診,倒霉的龔明終于被解救出來,遠遠看見岳欣然他奔過來激動地見禮道:“見過司州大人……”
    隨即,他發現,一旁小六子看著他的眼神十分不善的小六子,想到對方可能的身份,龔明便不由有些猶豫畏懼,不知該如何開口。
    小六子冷哼了一聲,驕傲地上前一步,一攬岳欣然道:“龔文吏,看!俺是有媳婦兒的!”
    龔明:……
    這一次來取糧,可真是太TM刺激了。
    這一輪伏擊,陸膺所說的話,不全是氣氣李成勇,確也有部分是實情。
    整個鎮北都護府缺糧,這是不爭的事實。先時大軍撤走,留下了一部分以供陸膺支應,這算是景耀帝能給的最后一點支持,畢竟,整個亭州這樣一個大爛攤子,他又不能給予其他支援,若還將米糧全部一道撤走,那就真是要讓陸膺無法可想了。
    但亭州城下兩萬流民,岳欣然啟動以工代賑的計劃,為了激發他們的動力,整個計劃并不是按人頭發放最低生存所需米糧,而是按考評來發放,不說黃金騎、亭州官府的正常米糧支出,就說以工代賑,單獨一項,每日就是二十車黍粟,那些米糧并不能支應多久。
    所以,在岳欣然由桃源返回亭州城、在城下被劫一案中,陸膺審出背后李成勇與楊大福、還有這二人居然還互派臥底、向彼此在流民的搞事隊伍中互摻沙子……他簡直覺得這是老天爺在送糧,順便,那些人馬他也可以收了,三千黃金騎終是太少了些,該廣撒網去優選些人才充實手中兵力。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都護大人就笑納了。
    楊氏兄弟亡于李氏兄弟之手,李氏兄弟被收押,豐牛山營寨附近自然是群龍無首,即使知道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阻礙,收攏這些人馬錢糧時,其順利還是大大超乎了陸膺的想像,尤其是李成勇營中。
    所有人老老實實待在營寨中,沒有人試圖搗亂,一個個都無比老實地跟著黃金騎走了,倉庫中的米糧都已經打包完畢,全部裝好了車,好像預料到了他們會來,隨時準備讓他們帶走一般。
    陸膺命人去詢問,卻是來報:“這一切皆是軍師安排的。”
    軍師?
    陸膺追問:“此人現下在何處?”
    寨中人俱是搖頭:“軍師囑咐我們近日寨中將有大變,讓我們不要輕易出去走動,否則必有殺身之禍,若想活命,追隨第一個進入營寨的人便可。那日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軍師。”
    陸膺簡直太奇怪了,此人到底是誰!他一番叮囑能叫這許多人奉若圭臬,顯是在李成勇營中極有威信,可他這些布置仿佛料到陸膺一定會來收攏這些東西一般,難道,李成勇手下的軍師會將李成勇的基業這樣妥當地打包相送,簡直處處透著古怪。
    “他營帳在何處?”
    營帳之中,自然是人去帳空,連被褥都是鋪疊整齊,好像隨時可以送給別人去用的狀態,字紙書頁卻是一樣未留,只除了數本……帳冊。
    陸膺隨手粗略一翻,李成勇何年何月入手多少田地,何年何月麾下多了多少人,營帳中的糧草進項與支出,田地、人員、糧草,所有詳細記錄一應俱全。
    如果不是楊大福被殺、李成勇下了獄,這場景簡直叫陸膺以為自己是在朝廷正常的營寨交割流程了,還是命好,前一位將領極其耐心負責、認真仔細的那種!
    陸膺愈加謹慎起來,他下令將整個營寨連同寨中人密切查探,可以黃金騎陸家軍斥候出身的探聽之能,除了對先時李成勇所作所為愈加了解之外,對方可能埋下的暗子竟是全無頭緒、一無所獲。
    難道對方真是憑白將李成勇的基業打包相贈?
    陸膺帶著一腦門疑惑滿載而歸,他將這疑問和那一摞厚厚帳冊一并轉交給了岳欣然:“阿岳,你說這姬瀾滄……到底為何這般行事?”
    岳欣然卻沒有急著回答他,而是翻起那一摞帳冊,然后她一邊看一邊思索著道:“這不只是李成勇的帳冊,楊大福的其中也有部分。”
    陸膺十分愕然。
    岳欣然道:“看來兩邊互派間子之事,早已有之。”
    明面上看起來一直穿一條褲子,背地里的刀子早就互相捅到家了。
    岳欣然甚至隱約覺得,從互埋間子、到今日這一場火拼,背后定與記錄這一切帳冊的人脫不了關系。
    然后,岳欣然翻閱的手忽然一頓,從人員清單那一頁上取下一張紙條:“閱字如晤,敬問君安,薄禮呈覽,還請笑納。姬瀾滄”
    李成勇、楊大福這兩位大悍匪奮斗一生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數萬兵馬,萬石糧草,兩大營寨,多少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即的巨大權勢與財富……原來在有的人眼中,這些不過是一份勉強可作為見面禮的微薄之物,隨手就能轉送他人。
    這樣的手筆叫陸膺這樣曾真正出身頂級豪門的公子都不由挑眉。
    就是不知道,這份“微薄”的見面禮背后,送禮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份見面禮……又是送給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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