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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剿二
這是一張爛在臭泥溝的臉。
不論是當年卷宗上的還年輕的照片, 還是出獄后偶然的一兩次見面,哪怕是曾芳如日中天時特意給曾忠仁鮮衣名表的打扮, 都給江潯這種感覺。
離得近了, 能聞到腐爛味道。
江潯一身西裝筆挺,外套一件深色修身大衣,成人世界是非常注重形象的, 在這一點上, 江潯從不肯馬虎。一路行來,認識的職員紛紛同他打招呼。江潯直接去辦公室, 寧城是超級助理, 辦公室在他旁邊。
寧城見江潯到了, “江總, 現在就請曾忠仁過來嗎?”
“過來吧。”
江潯對保鏢阿壯說, “阿壯你在外守著。”
阿壯出去守在門外。
寧城原想留在辦公室, 不過被江潯趕出去了,“我想單獨與曾先生談一談,為曾先生解惑。”
曾忠仁一臉的祈求討好, 江潯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 “曾先生坐。”
曾忠仁過去坐下, 也不敢狠坐, 屁股只占半個椅面兒, 好像隨時準備站起身哀求。江潯靠著椅背,手中把玩一支黑色鋼筆, “曾先生找我何事?”
“我, 我想請江先生高抬貴手, 放過我家芳芳。江先生,我托律師問過孩子, 孩子真沒得罪過您,江先生!”曾忠仁站起來,滿臉卑怯哀求。
江潯望著他,目光如冰,“曾芳是因為犯罪被羈押的,她進娛樂圈的時候,我還在讀中學。就是同在娛樂圈,我的公司也與她沒有任何合作,他們犯罪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江先生!你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要不是你收買宮經理,他會去相關部門告發芳芳么?要不是你,芳芳怎么會出事!”曾忠仁氣的臉色通紅,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青筋直跳,恨恨的望著江潯。
江潯微微一笑,“這都查出來了?不錯,有人幫忙就是不一樣。是,是我對宮經理說,我這個人,天生有正義感,就見不得有人做違法的事。知道有人違法,市民有舉報的義民。舉報怎么了?如果曾芳曾寧沒有犯法,再舉報也于事無補啊。沒人冤枉她啊,曾先生。你搞錯了吧?你恨舉報的人?你怎么不恨自己教女無方,怎么不恨自己把這種天生下作的罪犯血統,遺傳給了你的女兒呢,曾先生?”
曾忠仁大吼,“我跟你無冤無仇!定是你垂涎我家芳芳生的漂亮,你得不到她,你就要毀了她!”
江潯嘲諷道,“我勸你睜開眼打量打量自己,就你這種貨色,就你那種與人拍小視頻的女兒,就是脫光的叉開腿擺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你一定很奇怪很想不通,我為什么要針對曾芳,對嗎?”江潯盯著曾忠仁的臉,“不是曾芳得罪過我,是你啊,曾先生。您真是貴人多忘事!2002年8月31日中午的事,你忘了嗎!?”
江潯手中鋼筆啪的拍在桌上,應聲斷成兩截!
那一聲震響仿若驚雷令曾忠仁從骨子里打了個哆嗦,他臉色劇變,如同見鬼一般望著江潯,眼睛瞪的似乎眼珠子隨時能掉出來!
江潯冷冷道,“你撞死的人,是我媽媽!”
“曾芳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曾先生!你不用再來,也不用求我。我不會對我的殺母仇人高抬貴手、手下留情!你更不用去疏通撈人,曾芳已經身敗名裂,下一步,就是讓她生不如死!”
“你知道牢里什么樣吧?開始沒人拿錢給你打點時,不好受吧?聽說監獄里有獄霸,令千金那一身細皮嫩肉,曾經的當紅明星,拿過獎的影后,那十指纖纖,細嫩的跟水蔥兒似的,不知過不過得慣牢里的生活。”江潯愉快的說,“過不慣也沒什么,早晚會習慣的。你們曾家,原本過的就應該是這種生活,不是嗎?”
“曾影后的人生,是用我媽媽的血換來的!現在,你們該把偷走的東西還回來了!”
曾忠仁粗重的喘息著,仿佛身上人皮被江潯伸手揭去,露出野獸的本體。
“是我!是我撞死你媽!這是我的罪!你沖我一個來!別動我孩子!別動我孩子!”曾忠仁激動的就要往前撲,江潯抄起桌上的茶杯,一杯冷茶潑他臉上!
曾忠仁大口的喘著氣,茶水順著他的臉滴落在書桌上衣服上,江潯冷冷道,“動你,你會覺得疼嗎?你這種陰毒小人,你都習慣別人把你踩在泥里了吧!不,說不定你還把這種行為視為偉大的犧牲!”
“我告訴你,報應!這才叫報應!我要讓你最珍視的人受盡最痛苦的折磨,她有名譽,我就會毀去她的名譽;她有財富,我就會奪走她的財富;她有美貌,我就會消磨她的美貌。她想爬的多高,我就會讓她跌的有多慘!”
“我會讓她如你一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輩子在爛泥里掙扎求生!”
“有這哀求的功夫,想想怎么去牢里打點吧!那個地方,沒有錢可是寸步難行!”
“來人,送客!”
阿壯進來,立刻帶曾忠仁出去。寧城生怕有事,跟阿壯一起進來,江潯正好交待他,“跟公司保安說一聲,以后不準這人再來。來了就攆出去,攆不走直接打110。”
寧城擔心不已,“江總,還是多派幾個保鏢跟在您身邊吧。”
打草是為了驚蛇,蛇會怎么做呢?雖說他現在可不是隨便誰都敢算計的對象,但媽媽的仇沒報,江潯還是很珍惜自己生命的,“也好。你就這么跟我爸爸報信吧。”
寧城尷尬地試圖解釋,“領兩份工資就得盡兩份心,要不江總你干脆把我調過來。”
“調過來你就不給我爸爸打小報告了?”
寧城想了想,很實誠的說,“要是有類似關系到您安危的事,小報告還得繼續打。”
江潯讓他繼續去忙了。
顧守鋒準時下班,回家時江潯已經在家了。
顧守鋒的感覺很奇異,他與江潯在未相認時便已相識,彼此間都有對彼此的好感。顧守鋒一直認為自己很了解這個孩子,可相處久了,越發覺著,他對江潯并不了解。
包括曾家的事。
同江潯相認后,顧守鋒也查過當年的車禍事故,因為當年的車禍很簡單,肇事司機要負全責,這人當時也沒跑,供認不諱。
這屬重大交通事故,趕上嚴打,司機因為有自首情節,認錯態度良好,最后被判處無期徒刑。
這個判決在交通事故中算是重的。
無期若表現好,一般都會減刑,算算的確應該出獄了。
顧守鋒沒再多查,他并不知道司機的兒女都在娛樂圈。
那么,當初江潯選擇進入影視業,是為了要為媽媽報仇嗎?
畢竟,這孩子最初的理想并不是經商,包括最初相認時,江潯一直是想做學者的。
但是,如果是因為要給媽媽報仇而進入影視業,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肇事司機的兒女在娛樂圈發展的呢?
顧守鋒用這個疑問做為對話的開端,江潯說,“我去過曾忠仁的老家。我曾經跟爸爸說過,因為媽媽很早過逝,我很想知道媽媽當年的生活是什么樣的。為此,我找了很多媽媽的朋友。可除了朋友,我也想知道媽媽當年的事故是怎么回事,是誰開車撞死了她?我去法院查過卷宗。他被減刑了,由無期減至十八年,很快就要出獄。他出獄那天,我開車過去,就想見見他。我以為他會很落魄,結果出乎我的意料,那天來接他的是輛百萬上下的越野車,車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與他相見,又哭又笑,擁抱了好幾次。然后,他們就上車走了。”
“我從來沒想過是這種情形,我發現事情跟我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我就順著他身份信息上的戶籍記錄找到他的戶籍所在地。當我去到他老家的時候,他一家人已經不住在那兒了。曾芳成名后給村里捐贈了學校,村委會還給她立了碑,就豎在村口路邊,一進村就能看到。他家祖宅沒人住,卻是重新翻修過,上下二層小樓,在村里也很體面。”
“天地間原來竟有這樣的事,他女兒都進了娛樂圈,當紅女星,收入不斐。我想曾芳成名后,曾忠仁在監獄的日子應該過的不錯。”江潯說,“我媽媽那么年輕就過逝了,曾忠仁坐了十八年牢,出獄后一家團聚、衣食無憂,照這樣發展下去,他還能有一個平靜富裕的晚年生活。”
“太不公平了。”江潯感嘆,“爸爸也認識王阿娜阿姨,那時,王阿姨已經有了身孕,她與男友連結婚證都領了,他們準備擺酒結婚,那天是去挑婚紗,路上出了車禍。”
“開車的是王阿姨的男朋友,平時都是王阿姨坐副駕,那天我媽媽說,她有身孕還是坐后排。車禍時,我媽媽當場死亡,王阿姨的男朋友受了重傷,送到醫院搶救,后來傷重離逝。王阿姨也沒能保住孩子,她當年是要在這里建立家庭的,可這樁車禍帶走她最愛的愛人和最好的朋友,她沒辦法再留在這里,跟著家人回了老家。”
江潯忍住眼淚,“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的藥物。她原本應該在這里有美滿家庭,大好前程。”
“當我知道這些事,我怎么可能裝的沒事人一樣,或者像書上寫的那些圣人一樣,原諒曾家!別說他只坐十八年牢,就是八十年,他就是死在監獄,他也還不清!”江潯說,“我進入影視業就是要出這口氣。可我不能為這樣下作的人毀了自己,我非但要活的好,我還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即便法律上了結了,在我這里,還遠遠不能了結!”
“原本我只是想查一查曾芳身上有沒有把柄。真是天道報應,她不僅是手段不干凈。跟誰上床這種事,也只有吃瓜的在乎。我管她跟誰上床。不過,明星的名聲是跟事業直接掛鉤的,尤其是我國。打掉曾芳的事業,他身邊的人才會樹倒猢猻散。”
“其實我的目的是一只有用的,知道曾芳足夠多機密的猢猻。根本不用查曾芳的罪狀,她身邊的人知道的更詳細,也知道什么最致命。”
“這只猢猻既然要告發,哪怕匿名舉報,也是與曾芳結下死仇。那么,他一定會把最致命的東西告訴警方。”
“曾芳已經完了。”
江潯的聲音輕若毛羽,“曾忠仁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唯一的女兒坐牢,他也不會有什么幸福富裕的晚年,他的晚年會在貧窮懺悔中度過!他到死都會后悔當年撞死我媽媽!”
“很理性。哪怕我來辦,也就是如此了。”顧守鋒評價說,“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報仇,這是對的。以后也要記住,任何時候不要臟了自己的手。
江潯點點頭。
顧守鋒沒再多問,這讓江潯有些詫異,到晚餐時間,父子二人去餐廳用餐。顧守鋒依舊對他關心有加,看不出什么異樣,江潯心中牽掛旁事,也便沒有多想。
盡管江潯很克制,顧守鋒也能明白能讓江潯忍不住淚意的感情波動有多么強烈,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過多詢問整件事。
因為這件事絕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而當江潯不肯告訴他事實的時候,這小子會在一百句真實中藏一句致關重要的謊話,從而將事件引入其他方向。
今天的江潯很激動很疲憊,顧守鋒不忍心這個時候問他。
何況,與其問江潯,顧守鋒更傾向自己調查。
他站在露臺,慢慢的點燃一支煙,江潯在影視業五年就為了報復的一個明星,這種話,當然是一部會事實,但絕不是全部事實。
因為如果只為報復曾家,明顯時家的體量更為巨大。
那么,對時家是為什么呢?
商業相爭?
不。
江潯并不貪婪,他的公司勢頭極好,可他既不融資也不擴張,依舊穩扎穩打,甚至沒有將影視部獨立出來謀求上市。
江潯的報復很有特點,他會想好全盤的對策手段,慢慢布下一個局,當他出手那一刻,迅若霹靂勢若驚雷,硝煙彌漫之下,還有一只無聲無息的暗手。
真正要了對方性命的,往往是那只暗手。
分析江潯的行為并不容易,顧守鋒索性從另一方面入手。
江潯的報復對象。
曾芳。坐勞。
時坤時墨。坐勞。
江潯喜歡借助法律手段,那么,從現下結果看,江潯對時家的恨,應該是與曾家一樣的。
顧守鋒心下猛然劇烈一抽,曾家是與江奕的車禍相關,江潯就是活剝了曾家的皮,顧守鋒也沒覺著太過分。
可時家是為什么呢?
時家的確算計過江潯,可那不是死罪。如果江潯要追究,當時就可以追究時云龍。
難道是因為時堰曾經與江奕談過戀愛?
不可能。
江潯不是這樣狹隘的性情。
那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總應該有個理由的。
冰冷的夜風拂過面頰,顧守鋒撣撣煙灰,聽到江潯房間露臺的門被打開,顧守鋒側頭望去,就見江潯穿著大衣走到露臺,細長手指間夾著的,正是一支剛點燃的香煙。
出于父子間的靈犀,江潯側頭向顧守鋒的露臺望去,四目相對,兩煙相映,江潯的表情,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