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八月中旬，暑假就過得異常的快了，林頌也開始拾掇起來，準備起開學事宜。今年的七月半大約摸在八月底，江紅和季芬倒也信這些，總是很避諱的。“鬼馀爭食齊環向，跳躍高臺欲奪先。”江浙一帶凡是信的總會在家里擺一桌宴席，下點小酒，是給逝去親人吃的。林家人是每年都不會落下的，至于宴席的大小、菜的品類和數目，每個地方也是不同的，有的擺上的是長輩生前愛吃的，有的則是按規矩來幾葷幾素，還有幾個必備的。寧波人管這類祭祀叫“羹飯”，林家的羹飯多數是按規矩做的，品類之全外婆季芬是記不得的，往往是叫林曲的二姐，也就是孩子的嬤嬤來主持的。

林綏依稀記得，一只白煮的全雞、兩條紅燒魚、一盆蓮藕、一盤香煎豆腐是必備的，桌子不可是圓桌，所以用的早餐桌，桌頭朝南，點上兩根大紅蠟柱底下墊上報紙，怕蠟油傷了桌子。桌兩邊各置四把椅子，桌前四個印著青花瓷的小酒杯，菜上齊后添酒，第一次不能添太滿，因為總共要添四次。林綏和林頌小時候都是被差遣著去干這個的，把廚房的料酒灌進黑色的六邊形鐵壺里，然后依次下酒，一邊下，嬤嬤一邊在一旁念叨著，“小綏和小頌來給你們下酒啦，求你們在天上保他們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作罷，四個人還要在蠟燭前跪拜下，磕幾個響頭，求全家平安，學業有成，事業一帆風順……

從前林綏、林頌是不大信這些的，總覺得是封建迷信，現在大了倒反而信起來了。諸事有不順了就去拜一拜家里請的觀音，一尊玉觀音菩薩被請在南邊的佛堂里，內置一套實木的清代樣式家具。每月初一和十五都要為觀音換上新的水果，佛堂里長放著大悲咒。耳濡目染之下，兩姐妹竟都能哼唱著大悲咒了。

林綏還記著，幾年前林曲講的七月半的故事。他說，七月半的時候大小鬼們都會在夜里出沒，那一天晚上是很少有人出去的，說是怕碰見不干凈的東西。林綏一面害怕，一面又聽得津津有味。

“以前我在一個廠里工作，晚上就睡在廠東邊的一個小間里，廠里的老太婆都說這廠里鬧鬼，夜里白無常會出來溜達；又有的說以前廠邊的山腳下是槍斃場，晚上會有槍斃鬼，叫我晚上千萬別過夜。那時我才十六七歲，還不信這個邪。”

“然后呢？”林綏咽了咽口水，問道。

“然后到了晚上，我心里發怵的很，怎么也睡不著，生怕鬼找上門。我打開窗門，開燈一看，山腳下面居然赫然立著兩塊墳，正對著窗門，嚇得我趕緊用報紙把窗戶糊了起來，再也沒開過。當時還不興火葬，只是把人埋了土里，你說嚇不嚇人。第二天，我就找了另一個人陪我一起睡，但是有一天他打麻將到很晚，我一個人睡在床上，聽到隔壁的賬房有算盤的聲響——”

“啊？”林綏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更圓了。

“我心想，不會是鬼在打算盤吧，那時的我膽子也大，抽起腰間的皮帶就沖了出去，拉開電燈，閉著眼睛，‘啪’的一聲，用皮帶抽在桌上，算盤聲瞬間沒了。”

“鬼被嚇跑啦？”

“我睜開眼睛，兩只老鼠愣在桌上，哈哈，應該是被我嚇傻了。剛剛是兩只老鼠在玩算盤罷了，要是換個人，肯定要說夜里鬼在賬房打算盤了哈哈哈……”

林綏被嚇得一愣一愣的，還沒回過神。

“世上哪有鬼啊，”林曲笑著說。

林綏忽而想起《唐朝詭事錄》蘇無名的臺詞，這世上既沒有神，也沒有鬼，只有裝神弄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