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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誰的醋

    程解世雖然由于經常虧錢拍片,拉不到投資,但程導本人的生活過得很滋潤,他在鴻城有一套豪宅,分上下兩層,上層是他的家,下層建得跟博物館似的,擺滿了和電影有關的珍藏,都是他的心肝寶貝。</br>  祝以臨先到門口,但沒進院子,他在外面等了陸嘉川一會兒,人都差不多齊了,陸嘉川才姍姍來遲。</br>  祝以臨囑咐譚小清去自由活動,晚點來接他,然后帶陸嘉川進門。</br>  他們經過一樓的“博物館”,上二樓的客廳。</br>  程解世聽見祝以臨的腳步聲,老遠就開始喊:“哎,大明星可算來了!我就說吧,他這人架子特大,能拖,但從不遲到!”</br>  祝以臨玩笑似的說:“才七點五十九,不是約的八點嗎?我不僅沒遲到,還來早了。”</br>  “呸。”程解世唾了聲,笑罵,“早了一分鐘算給我面子?我謝謝您了!”</br>  祝以臨勾唇一笑,脫掉大衣,然后接過陸嘉川的外套,兩件一起親手掛在衣架上,親密得一點也不避人。</br>  餐桌已經擺好了,桌上坐了六個人,《紅衣》的導演程解世,編劇何菲,監制鄔金洪,演員宋嬋、姜凌,還有一個祝以臨不認識的女人。</br>  全桌的人都看著他和陸嘉川,對他們的關系各有猜測,心照不宣。</br>  落座后,陸嘉川客氣地和在座的各位打了招呼,雖然客氣,但不怎么熱情。</br>  一秒記住m.42zw.com</br>  祝以臨發現,陸嘉川對外挺冷淡的,隱隱有點傲慢。</br>  這不算毛病,祝以臨不在意,別人更沒資格在意,而且也都不意外,陸少爺的大名和“光輝事跡”沒人沒聽說過,本來也不對他抱有期待。</br>  程解世指著祝以臨不認識的那個女演員,給他介紹:“趙思潼,我挖出來的好苗子,去年的鴻戲藝考第一,是你同校師妹。”</br>  祝以臨順著程解世的目光看過去。</br>  趙思潼長得很漂亮,娛樂圈里沒有不漂亮的女明星,但她屬于頂尖兒的漂亮,和別人比也不會落下風。而且很清純,雙瞳剪水,神情怯怯的,看得出不太適應這種飯局,一顰一笑十分拘謹。</br>  聽程導的話,她管祝以臨叫了聲“師哥”,聲音也很好聽,有一種天然不做作的嗲,嬌滴滴的。</br>  祝以臨應了一聲,心想,果然是好苗子,特別適合演《紅衣》的女主角,本色出演就可以。</br>  他打量著趙思潼,陸嘉川突然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腳。</br>  祝以臨收回視線,不解地看了陸嘉川一眼,后者臉色涼涼的,眼神微惱。</br>  祝以臨反應過來了,壓低聲音:“你不至于吧?”</br>  陸嘉川用鼻子出氣兒,嗤了一聲。</br>  祝以臨:“……”</br>  剛才他們在路上聊完微信,陸嘉川還對他撒嬌,乖得讓人不忍心說重話。這會兒酸氣沖天,竟然給他甩臉色,說好的乖弟弟呢?脾氣還挺大。</br>  祝以臨想笑。</br>  但這里畢竟人多,他不方便和陸嘉川打情罵俏,這頓飯的目的是大家互相熟悉一下,聊聊正事兒。</br>  這是程解世的習慣,程導推崇體驗派的表演方式,為了使主演們更入戲,他有時會在戲外用點小手段,故意幫演員模糊表演和現實的界限。</br>  但祝以臨在多數情況下是個方法派演員,他不喜歡把自己幻想成角色本人,他更擅長從他的角度去理解角色的內心,達成共鳴,然后披著角色的皮,表達他自己的情感。</br>  但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祝以臨的原則是只要能拍好,怎么拍都行。</br>  一頓飯吃下來,多半時間在聊劇本。</br>  現在演員陣容基本確定了,唯一沒定準的是陸嘉川這個角色。</br>  祝以臨知道,程解世顧及他的面子并且指望星頌投錢,不會直接拒絕陸嘉川,但程導也不是一個愿意為錢折腰的人,否則不會一直虧錢拍片,搞得自己越拍越窮。</br>  他一方面信任祝以臨,一方面又不太信任陸嘉川,猶豫了半天,還是想讓陸嘉川試鏡。</br>  人都來了,再重新約試鏡時間太麻煩,大家都忙,沒必要。</br>  不如就地取材,將就著演一下。</br>  祝以臨問:“可以嗎?”</br>  陸嘉川點了點頭,在他的注視下起身離席,進了趟洗手間,回來后整個人清爽了不少。</br>  陸嘉川走到客廳中央。</br>  程解世給他遞劇本,讓他自己隨便挑一場戲,其實這算是為了給祝以臨面子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放水,他大可以順勢選一場簡單的來演,很容易及格。</br>  但陸嘉川沒接劇本,他說已經提前背過了。</br>  這一點令程解世非常意外,瞬間對這位名聲不好的大少爺有改觀了。</br>  陸嘉川道:“有人和我對戲嗎?”</br>  祝以臨剛要說話,程解世按住他,指了指趙思潼:“小潼去,你倆搭一場,你也背過劇本吧?就演雪夜送藥那場吧——小潼哭著給男主送藥,男二攔著,不讓她進。”</br>  趙思潼聽話地站了起來,想尋個道具。</br>  程導相當喜感,給她盛了一碗番茄牛腩湯,叫她捧著,假裝是藥。</br>  趙思潼故意用力揉了揉眼角,把眼睛弄紅了,然后醞釀好情緒,眼眶中蓄滿了淚,走到陸嘉川面前。</br>  《紅衣》是一部古裝戲。</br>  時代背景是王朝末年,各方戰亂,匪寇四起,女主角柳長歌繼承父業,成為了鎮山鏢局的新當家,剛走馬上任就接到一筆驚世大單——她要護送一個人,從江南到漠北,運鏢成功,可得黃金萬兩。</br>  這個人就是男主角,手無寸鐵,但心機萬千的盛無風。</br>  亂世中運鏢艱難,但祖傳的招牌不能砸,為了護好這一趟鏢,柳長歌花大手筆,請來了許多高手。</br>  而雇主盛無風擁有無盡財富與無邊寂寞,活著的唯一樂趣就是害人,他親手把這些高手一個個坑害了,并在柳長歌孤立無援的時候,趁虛而入,勾引了她,日夜與她睡覺,哄得她死心塌地,幾乎忘了自己是誰。</br>  柳長歌身邊有一個愛慕她許多年的青梅竹馬未婚夫,就是陸嘉川要飾演的男二號,方玉春。</br>  方玉春看穿了盛無風面具下的本性,多次阻止,但女主角鬼迷心竅,得知真相后依舊不知悔改,方玉春忍無可忍,決定殺了盛無風,一了百了。</br>  但是,這一單從南到北的生意還沒做完,盛無風不能死,否則柳家鏢局的百年招牌將毀于一旦。</br>  方玉春忍了又忍。</br>  隔壁的狗男女白天趕路,晚上夜夜笙歌,他幾乎被逼瘋。</br>  終于,有一天夜里,盛無風把柳長歌弄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方玉春的心也死了。</br>  他不顧一切,提刀沖進門。</br>  看見衣不蔽體的未婚妻,方玉春僵硬了幾秒,只片刻的猶豫,他就被盛無風拽到床上,稀里糊涂地搞了一夜三人行。</br>  但滿足他欲望的人不是他一直喜歡的柳長歌,而是他想殺的那個禍害。</br>  盛無風深情地對他說:“你長得好像我死了的心上人。”</br>  然后一直纏著他,他越是拒絕,盛無風越是犯賤,玩膩了柳長歌似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他滿心的仇恨與暴戾都被激發出來,并在與盛無風過夜的時候,付諸于性暴力。</br>  盛無風對此甘之如飴,他越痛恨,盛無風越能得到滿足。</br>  柳長歌對此一無所知。</br>  現在要演的送藥這場戲,就建立在微妙的三人關系之上。</br>  陸嘉川入戲很快,他擋在趙思潼面前,臺詞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得了風寒?他死不了,不用喝藥。”</br>  趙思潼比陸嘉川矮了一個頭,抬頭哭訴的時候楚楚可憐:“方哥哥,他不會武功,身子弱得很,你讓我進去吧。你為什么這么恨他?若是因為我,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怪就怪我吧,何必將他日日夜夜囚禁在馬車里,他受不住的!”</br>  “方玉春”面色陰寒,一語不發,看向“柳長歌”的眼神帶了幾分憐憫和譏諷,還有他自己不愿意承認的羞愧與尷尬。</br>  ——他不想讓他一直愛慕的女人知道,他也成了盛無風的床上客。</br>  這是一種復雜的感情。</br>  劇本中沒有明寫,方玉春最后變心了嗎?他也被勾引了嗎?還是沒有變心,只沉迷于悖德的欲望,混淆了愛和欲。</br>  劇本中不下結論的內容只能靠演員自己理解。</br>  陸嘉川顯然理解為方玉春變心了,他愛上了那個令他痛恨的男人。</br>  所以表演的時候,陸嘉川在對趙思潼的情感處理中加上了一絲不由自主的敵意,他對女主角沒什么耐心,不愿意像以前那樣哄她了,她越哭,越令他厭煩。</br>  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態變化,心里就更痛恨,更見不得女主角哭。</br>  幾段臺詞對下來,陸嘉川的表現令在場的所有人意外,包括祝以臨。</br>  他實在沒想到,陸嘉川會演的這么好——比他預料中更好。</br>  程導相當滿意,轉頭跟編劇說:“這段還可以再改改,把女主的哭戲刪掉,改成他們吵架怎么樣?”</br>  編劇點了點頭:“我回去想想。”</br>  祝以臨招呼陸嘉川回來坐下,親手給他倒了杯水:“你怎么這么會演?你學過嗎?”</br>  “沒有。”陸嘉川搖頭,不讓他松開水杯,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低聲說,“可能是天賦吧,為了和祝以臨先生更般配,我怎么能不會表演呢?”</br>  祝以臨笑了一聲,抬頭一看,趙思潼正看著他們,撞上他的目光,她連忙收回視線,本來就局促的狀態顯得更局促了。</br>  其他幾人互相都熟,各自聊著天,只有趙思潼一個新人,不尷不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跟誰搭話。</br>  程解世對她道:“小潼別吃太多,為了上鏡更好看,你得減肥。”</br>  趙思潼點了點頭,乖巧得跟小綿羊似的。</br>  程解世又說:“你跟祝以臨加個微信吧,咱們這部戲親密戲太多,不熟演起來太尷尬,你們熟悉一下。”</br>  祝以臨沒意見,陸嘉川突兀地插了一句:“熟了不是更尷尬嗎?別加了。”</br>  房間里安靜了一秒,所有人抬頭看他。</br>  程解世愣了一下,轉向祝以臨,用眼神吐槽:“你的人怎么回事?有這么讓人下不來臺的嗎?”</br>  祝以臨像個縱容熊孩子鬧事的惡劣家長,佯裝看不見。</br>  程解世無奈道:“要不……我給你們拉個群?你們都加進去,都熟悉熟悉。”</br>  程導說拉群就拉群,微信群迅速建好,把在場的所有人都拉了進來。</br>  這回陸嘉川沒理由發作了,但散場后,他和祝以臨一起回家的時候,仍然臉色郁郁。</br>  譚小清和司機坐前排,祝以臨和陸嘉川坐后排,車內正在播放一首抒情慢歌。</br>  “這部電影床戲好多。”陸嘉川抓住祝以臨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擺弄著玩,“導演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你們拍這么露骨,對女演員的名聲很不好,叫編劇刪了吧,留下我和你的就夠了,我不在意名聲。”</br>  祝以臨:“……”</br>  “你好能作,寶貝。”祝以臨伸手抬起他的臉,靠得極近,但沒親他,“你今天讓我吃了回醋,我一晚上不開心你知道嗎?現在扯平了。”</br>  “嗯?我什么時候讓你吃醋了?”</br>  “你說呢?”</br>  “我不知道啊。”陸嘉川一臉茫然,“你吃誰的醋?”</br>  “……”</br>  祝以臨不想提這個話題,一提他就不高興。</br>  眼看他的臉色又要變了,陸嘉川費解,盯著他觀察。</br>  祝以臨轉開臉,陸嘉川就跟著轉過去,繼續盯著他看。兩人躲貓貓似的,轉了好幾圈,祝以臨終于繃不住了,坦白道:“你喜歡的那個女的到底是誰?你能不能不喜歡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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