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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非花霧非霧

    第五章花非花霧非霧
    一個人如聽說自己中了毒之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
    各種人有各種不同的反應。
    有的人會嚇得渾身發抖,面無人色,連救命都叫不出。
    有的人會立刻跪下來叫救命,求饒命。
    有的人會緊張得嘔吐,連隔夜飯都可能吐出來。
    有的人一點也不緊張,只是懷疑,冷笑,用話去試探。
    有的人連一句話一個字都懶得說,沖過去就動手,不管是真中毒也好,假中毒也好,先把你揍個半死再說別的。
    但也有的人竟會完全沒有反應,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所以你也看不出他到底是相信還是不信,是恐懼還是憤怒。
    這種人當然最難對付。
    楚留香當然是最難對付的那種人。
    所以他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只不過有點發怔的樣子。
    看著張潔潔那雙搖來蕩去的腳發怔。
    在女人中,張潔潔無疑可算是個非常沉得住氣的女人。
    她已等了很久,等著楚留香的反應。
    但現在她畢竟還是沉不住氣了。
    她忍不住問:“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
    楚留香點點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張潔潔道:“既然聽見了,你想怎么樣?”
    楚留香道:“我正在想……”張潔潔道:“想什么?”
    楚留香道:“我在想——假如你現在赤著腳,一定更好看得多?!?br/>     張潔潔的腳不搖了。
    她忽然跳起來,站在樹枝上,忽然又從樹枝上跳下來,站在楚留香面前,瞪著楚留香。
    她就算在瞪著別人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彎彎的,小小的,像是一鉤新月。筆趣閣
    就算在生氣的時候,眼睛里還是彌漫著一層花一般、霧一般的笑意,叫人既不會對她害怕,也不會對她發脾氣。
    楚留香現在不看她的腳了。
    楚留香在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發怔。
    張潔潔咬著嘴唇,大聲道:“我告訴你,你已中了毒,而且是種很厲害的毒,你卻在想我的腳……你……你……究竟是個人,還是頭豬?”
    楚留香道:“人?!?br/>     他回答輕快極了,然后才接著道:“所以我還想了些別的事?!?br/>     張潔潔道:“想什么?”
    楚留香道:“我在想,你的腳是不是也和眼睛一樣漂亮呢?”
    他看著她的眼睛,很正經的樣子,接著道:“你知道,眼睛好看的女人,腳并不一定很好看的?!?br/>     張潔潔的臉沒有紅。
    她并不是那種容易臉紅的女孩子。
    她也在看著楚留香的眼睛,一臉很正經的樣子,緩緩地說:“以后我絕不會再問,你是個人,還是頭豬了?!?br/>     楚留香道:“哦!”
    張潔潔道:“因為我已發覺你不是個人,無論你是個什么樣的東西,但絕不是個人?!?br/>     楚留香道:“哦?”
    張潔潔恨恨地道:“天底下絕沒有你這種人,聽說自己中了毒,居然還敢吃人家的豆腐?!?br/>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問道:“你可知道是為了什么?”
    張潔潔道:“不知道?!?br/>     楚留香道:“這只因為我知道,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br/>     張潔潔道:“你知道個屁。”
    她冷笑著,又道:“你是不是自己以為自己對毒藥很內行,無論什么樣的毒藥,一到你嘴里你就立刻能感覺得到?”
    楚留香道:“不是?!?br/>     張潔潔道:“那你憑了什么敢說那荔枝上絕不會有毒?”
    楚留香道:“只憑一點。”
    張潔潔道:“哪點?”
    楚留香看著她,微笑著道:“也許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但一個人對我是好是壞,我總是知道的?!?br/>     他眼睛好像也多了層云一般、霧一般的笑意,聲音也變得比云霧更輕柔。
    他慢慢地接著道:“就憑這一點,我就知道那荔枝沒有毒,因為你絕不會下毒來毒我的?!?br/>     張潔潔想板起臉。
    可是她的眼睛卻瞇了起來,鼻子也輕輕皺了起來。
    世上很少有人能懂得,一個女孩子笑的時候皺鼻子,那樣子有多么可愛。
    假如你也不懂,那么我勸你,趕快去找個會這樣笑的女孩子,讓她笑給你看看。
    荔枝掉了下去。
    張潔潔的心輕飄飄的,手也輕飄飄的,好像連荔枝都拿不住了。
    她慢慢地垂下了頭,柔聲道:“我真想不到……”楚留香道:“想不到?”
    張潔潔又抬起頭,看著他,道:“我想不到你這人居然還懂得好歹。”
    現在她的眼睛既不像花,也不像霧,更不像一彎新月。
    因為世上絕沒有那么動人的花,那么可愛的霧,那么動人的月色。
    楚留香走過去,走得很近。
    近得幾乎已可聞到她的芬芳的呼吸。
    假如有這么樣一個女孩子,用這么樣的眼色看著你,你還不走過去,你就一定已斷了兩條腿,而且是斷了兩條腿的呆瞎子。
    因為你假如不瞎又不呆,就算斷了腿,爬也要爬過去的。
    楚留香走過去,輕輕托她的下巴,柔情道:“我當然知道,你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要幫我的忙擊倒這些人,也是為了救我,若連這點都不知道,我豈非真的是個豬了?!?br/>     張潔潔的眼簾慢慢合起。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已不必說話。
    當你托起一個女孩子下巴時,她若閉起了眼睛,哪個人都應該懂得她的意思。
    楚留香的頭低了下去,嘴唇也低了下去。
    但他的唇,并沒有去找她的唇。
    他湊在她耳畔,輕輕道:“何況我另外還知道一件事?!?br/>     張潔潔道:“嗯……”這次她沒有用眼睛說話,也沒有用嘴。
    她用的是鼻子。
    女孩子用鼻子說話的時候,往往比用眼睛說話更迷人。
    楚留香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就算要殺我,也會選個比較古怪,而比較特別的法子——是也不是?”
    張潔潔開口了。
    她開口并不是為了說話,是為了咬人。
    她一口向楚留香的耳朵咬了下去。
    天下有很多奇怪的事。
    人身上能說話的,本來是嘴。
    但有經驗的男人都知道,女人用眼睛說話也好,用鼻子說話也好,用手和腿說話也好,都比用嘴說話可愛。
    嘴本來是說話的。
    但也有很多男人認為,女人用嘴咬人的時候,也比她用來說話可愛。
    他倒寧可被她咬一口,也不愿聽她說話。
    所以聰明的女人都應該懂得一件事——在男人面前最好少開口說話。
    張潔潔沒有咬到。
    她張開嘴的時候,就發現楚留香已經從她面前溜開了。
    等她張開眼睛,楚留香已掠入了窗子。
    他好像還沒有忘記那老板娘,還想看看她。
    但老板娘卻已看不見他了。
    又白又嫩的老板娘,現在全身都已變成黑紫色,緊緊閉著眼睛,緊緊咬著牙,嘴里還含著樣東西。
    她顯然是被人毒死的。
    被什么毒死的呢?
    楚留香想法子掰開她的嘴,就有樣東西從她嘴里掉了下來。
    一顆荔枝。
    后面衣袂帶風的聲音在響。
    楚留香轉過身,瞪著剛穿入窗子的張潔潔。
    張潔潔臉上也帶著吃驚的表情,道:“你瞪著我干什么?
    難道以為是我殺了她?”
    楚留香還是瞪著她。
    張潔潔冷笑道:“像這種重色輕友的女人,雖然死一個少一個,但我卻沒有殺她——她根本還不值得我動手。”
    楚留香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沒有殺她,她死的時候,你還在外面跟我說話?!?br/>     張潔潔冷冷道:“你明白最好,不明白也沒關系,反正我根本不在乎,連一點都不在乎?!?br/>     這當然是氣話。
    女孩子說完了氣話,往往只有一個動作——說完了扭頭就走。
    楚留香早已準備到了。
    張潔潔一扭頭,就看到楚留香還站在她面前。
    剛好站在她眼睛前面。
    張潔潔卻偏偏有本事不用眼睛看他,冷笑道:“好狗不擋路,你擋住我的路干什么?”
    楚留香道:“因為你不在乎,我在乎?!?br/>     張潔潔道:“你在乎什么?”
    楚留香道:“在乎你。”
    張潔潔眨了眨眼珠子,眼睛里的冰已漸漸開始在解凍了。
    楚留香道:“因為我知道你是為我而來的,可是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里的呢?
    你……”張潔潔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原來你并不是真的在乎我,只不過懷疑我,懷疑我是不是跟他們串通的,若非如此,就算我死了,你也絕不會在乎?!?br/>     這可是氣話。
    所以張潔潔說完了后,立刻扭頭就走。
    這次她走得快多了。
    她真的要走的時候,連楚留香都攔不住。
    楚留香追出去時,已看不見她的人——只看到剛才躺在地上的七八個人。
    這七八個人剛才雖然在滿臉流血,但總算還是活著的。
    現在他們臉上好像已沒有血了,人卻已死了。
    因為他們的臉,已變成紫黑色的,連血色都已分不清。
    楚留香握緊雙拳,臉色也變成紫色的。
    那表示他已憤怒到極點。
    他痛恨殺人,痛恨暴力。
    他也在痛恨自己的疏忽,剛才他本可以將這些人的穴道解開的。
    那么現在這些人也許就不會死了。
    現在他覺得這些人簡直就好像死在他自己手上的一樣。
    他甚至連手都在發抖。
    一只手從后面伸了過來,霧般輕柔的聲音立刻在他耳畔響起:“你的手好冷?!?br/>     楚留香的手真冷,而且還在流著汗。
    這樣的手,正需要一個女人將它輕輕握住。
    可是他甩脫了她的手。
    這也許是楚留香第一次甩脫女人的手。
    張潔潔垂下頭,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走,聲音反而更溫柔。
    “這些人只不過是最低級的打手,為了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他們死了,你為什么這么難受?”
    楚留香突然扭過頭,瞪著她,一字字說道:“不錯,這些人都很卑賤,但你最好不要忘記,他們也是人!”
    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人也有很多種,像他們這種人……”楚留香道:“像他們這種人,死了當然不值得同情,但他們難道沒有他們的親人,他們的妻子?
    那些人呢,是不是無辜的?”
    張潔潔不說話了。
    楚留香道:“所以下次你要殺人的時候,就算這人真的該殺,你也最好多想一想,想想那些無辜的,那些要依靠他們生活的人,他們死了后,那些存活者多么悲慘,心里會多么難受?!?br/>     張潔潔垂下頭。
    她雖然垂下頭,但楚留香還是可以看到她的眼睛。
    那雙仿佛永遠都帶著笑意的眼睛里,現在竟已淚珠盈眶。
    沒有淚流下。
    只有一層珠光般的淚光。
    楚留香是個有原則的人,他尊重有原則的人。
    他尊重別人的原則,正如尊重自己的原則一樣。
    對女孩子,他當然也有原則。
    他絕不和任何女孩子爭辯,絕不傷害任何女孩子的自尊。
    他不喜歡板起臉來教訓別人,更不愿板起臉來對付女孩子。
    因為他覺得帶著微笑的勸告,遠比板起臉來的教訓有用得多。
    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他自己竟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在他說來,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這是不是因為他已沒有將她當作一個女孩子?
    是不是因為他已將她當作自己一個很知心的朋友,很親近的人?
    人,只有在自己最親密的朋友面前,才最容易做出錯事。
    因為只有這種時候,他的心情才會完全放松,不但忘了對別人的警戒,也忘了對自己的警戒。
    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每個男人都會很容易地就忘去一切,甚至會變成個孩子。
    “難道我真的已將她當作我的知己,我的情人?”
    “為什么我在她面前,總是容易說錯話,做錯事,連判斷都會發生錯誤?”
    “我為什么會這樣做?
    我對她的了解又有多少?”
    楚留香看著張潔潔,看著她的眼睛。
    這雙眼睛笑的時候固然可愛,悲哀的時候卻更令人心動。
    那就像一鉤彎彎的新月,突然被一抹淡淡的云霧掩住。
    但除了這一點外,楚留香對她所有的一切,幾乎都完全不知道。
    “我甚至連她的腳好不好看都不知道?!?br/>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著。
    他以前也看過她哭。
    但那次不同。
    那次她的哭,還帶著幾分使氣,幾分撒嬌。
    這次楚留香卻看得出她是真的悲哀,真的感動。
    他忽然發現這野馬般的女孩子,也有她溫柔善良的一面。
    到現在為止,也許他只能知道她這一點。
    但這一點已足夠。
    楊柳岸。
    月光輕柔。
    張潔潔挽著楚留香的手,漫步在長而直的堤岸上。
    輕濤拍打著長堤,輕得就好像張潔潔的發絲。
    她解開了束發的緞帶,讓晚風吹亂她的頭發,吻在楚留香面頰上,脖子上。
    發絲輕柔,輕得就像是堤下的浪濤。
    蒼穹清潔,只有明月,沒有別的。
    楚留香心里也沒有別的,只有一點輕輕的,淡淡的,甜甜的惆悵。
    人只有在自己感覺最幸福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奇異的惆悵。
    這又是為了什么呢?
    張潔潔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詞是什么?”
    楚留香道:“你說?!?br/>     張潔潔道:“你猜!”
    楚留香抬起頭,柳絲正在風中輕舞,月色蒼白,長堤蒼白。
    輕濤拍奏如弦曲。
    楚留香情不自禁,曼聲低吟。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張潔潔的手忽然握緊,人也倚在他肩畔。
    她沒有說什么。
    她什么都不必再說。
    兩個人若是心意相通,又何必再說別的?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br/>     這是何等意境,何等灑脫!又是多么凄涼,多么寂寞!
    楚留香認得過很多女孩子,他愛過她們,也了解過她們。
    但也不知為了什么,他只有和張潔潔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真正領略到這種意境的滋味。
    一個人和自己最知心的人相處時,往往也會感覺到有種凄涼的寂寞。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凄涼,真正的寂寞。
    那只不過是對人生的一種奇異感覺,一個人只有存在已領受到最美境界時,才會有這種感受。
    那種意境也正和“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相同。
    那不是悲哀,不是寂寞。
    那只是美!
    美得令人魂銷,美得令人意消。
    一個人若從未領略過這種意境,他的人生才真正是寂寞。
    長堤已盡。
    無論多長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
    路若已走完,是不是就已到了該分手的時候?
    楚留香輕輕嘆了口氣,近乎耳語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張潔潔垂著頭,咬著嘴唇,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張潔潔道:“你總有你該去的地方?!?br/>     楚留香道:“我有……每個人都有?!?br/>     張潔潔道:“可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問我是從哪里來的,問我要到哪里去。”
    楚留香道:“我沒有問過?!?br/>     他一向很少問。
    因為他總覺得,那件事若是別人愿意說的,根本不必他問。
    否則他又何必問?
    張潔潔道:“你只問過我,那只手的主人是誰?
    人在哪里?”
    楚留香點點頭。
    張潔潔道:“可是……可是你今天為什么沒有問呢?”
    楚留香道:“我既已問過,又何必再問?”
    張潔潔道:“你以為我不會說?”
    楚留香苦笑道:“你若愿意說,又何必要我問。”
    張潔潔道:“那也許只因為連我自己以前都不知道?!?br/>     楚留香笑了笑,淡淡道:“無論如何,我卻已不想再問了?!?br/>     張潔潔眨眨眼,道:“為什么?”
    楚留香道:“我以前在偶然間見到你時,的確是想從你身上打聽出一點消息來的,所以我才問,但是現在……”張潔潔道:“現在呢?”
    楚留香道:“現在……現在我見到你,只不過是想跟你在一起,再也沒有別的?!?br/>     張潔潔仰起頭,凝視著他,眼波如醉。
    她的身子在輕顫。
    是為了這堤上的冷風,還是為了她心里的熱情?
    她忽然倒在楚留香懷里。
    楊柳岸。
    夜已將殘,月已將殘。
    張潔潔坐起,輕撫邊鬢的亂發。
    楚留香的胸膛寬闊。
    他的胸膛里究竟能容納下多少愛,多少恨?
    張潔潔伏在他胸膛上,良久良久,忽然道:“起來,我帶你到個地方去。”
    楚留香道:“哪里去?”
    張潔潔道:“一個好地方?!?br/>     楚留香道:“去干什么?”
    張潔潔道:“去找一個人?!?br/>     楚留香道:“找誰?”
    張潔潔眼波流動,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道:“那只手的主人!”
    女孩子們都很妙,的確很妙。
    你若逼著要問她一句話的時候,她就是偏偏不說,死也不說。
    你若不問時,她也許反而一定要告訴你。
    高墻。
    墻高得連紅杏都探不出頭來。
    明月仿佛就在墻頭。
    楚留香道:“你就是要帶我到這里來?”
    張潔潔道:“嗯?!?br/>     楚留香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張潔潔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這道墻你能不能上得去?”
    楚留香笑了笑,道:“天下還沒有上不去的墻。”
    張潔潔道:“那么你就上去。”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張潔潔道:“然后再跳下去?!?br/>     楚留香道:“跳下去之后呢?”
    張潔潔道:“墻下面有條小路,是用雨花臺的采石鋪成的。”
    楚留香道:“好豪華的路?!?br/>     張潔潔道:“你若不敢用腳走,用手也行,無論你怎么走,走到盡頭,就會看到一片花林,好像是桃花,花林里有間屋子。”
    楚留香道:“然后呢?”
    張潔潔道:“你走進那屋子,就可以找到你想找的那個人了?!?br/>     楚留香道:“就這么簡單?”
    張潔潔道:“就這么簡單?!?br/>     她嫣然一笑,又道:“天下事就是這樣子的,看來愈復雜的事,其實卻往往簡單得很?!?br/>     楚留香道:“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這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那屋子里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
    張潔潔道:“你既然很快就會知道,又何必要我說!”
    楚留香道:“但你又怎么會知道呢?
    又怎么會知道那人一定在屋子里?”
    張潔潔不說話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早就知道,我若要問你,你一定不肯說的。”
    張潔潔抬起頭,瞪著他,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你若故意不問,我反而告訴你了!”
    楚留香忽然在咳嗽。
    張潔潔瞪著他,忽然拉起他的手重重咬了一口,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凌空一個翻身人已在四五丈外。
    “你簡直不是人,是頭豬,死豬,死不要臉的大活豬!”
    她罵聲還在楚留香耳里,人卻已不見了。
    高墻,好高的墻。
    但天下哪里還有楚留香上不去的墻?
    楚留香站在墻頭,被晚風一吹,人才清醒了些。
    但心里卻還是亂糟糟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張潔潔她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女孩子,他實在無法了解。
    但現在絕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楚留香勉強使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現在若不能冷靜,也許就永遠無法冷靜了。
    庭園深沉,雖然有幾點燈光點綴在其間,看來還是一片黑暗。
    “上了墻頭,就跳下去?!?br/>     但下面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呢?
    黑暗中究竟有什么在等著他?
    楚留香不知道,可是他決心要冒險試一試。
    他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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