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加上閑聊，怎么說兩個小時也過去了。
    再打個電話也不奇怪，楚薇結巴道：“打…打個電話啊。”
    葉艷芝一個巴掌拍在桌子上，“叫你打你就打，支支吾吾做什么？”
    她以前想女兒了，也不是自己打，拉不下臉，都是讓兒子打，自己在一邊豎著耳朵聽。
    楚薇硬著頭皮打過去，這次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了。
    “時宜。”楚薇訥訥道：“我今天碰見阿姨了。”
    “嗯，我看到消息了。”時宜趴在床上，彎起唇角：“我回你了，你可能沒有看見。”
    “怎么樣。”她說：“和伯母見面的感覺。”
    楚薇撇撇嘴角，瞄了一眼自己母親大人，“還行吧。”
    “什么叫還行？”葉艷芝一瞪眼睛，又想要教訓她，用氣聲說：“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
    “你——”楚薇頓了一下，對上杜若的視線，“你嗓子聽起來有點啞，感冒了嗎？”
    裸露著大片光滑的脊背，胳膊孱弱的一只手就能握住，時宜臉紅道：“不是，剛睡醒，嗓子有點啞。”還好楚薇看不見，時宜在心里想。
    “剛才打電話嗎，是有什么事情找我？”時宜問。
    楚薇道：“…沒什么，想找你出來吃個飯。”
    時宜“啊”了一聲，“下次吧，下次——”
    “——阿姨也在。”楚薇受不了杜若那副又些落寞的樣子，大人一旦流露出那種目光，這些他們眼睛里的小孩子也總是心酸，楚薇無奈道：“本來是想叫你出來，我們一起吃個飯的，你現在走了嗎？”
    時宜沉默了一會兒，顧許之在把玩她的頭發，細密的黑絲纏繞在他指尖，他偏過頭看過來。
    “算了吧，下次。”她嘆了一聲氣，“明天早上的飛機。”
    “哦，這樣啊。”楚薇訕訕的，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閑聊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時宜放下手機，趴在胳膊上安靜地眨眼睛。
    “怎么了？”顧許之的面容在她眼睛里放大，貼著她問：“不高興？”
    哪里有人問別人不高興這么直白的，時宜皺皺眉頭，盯著他的臉。
    “看我做什么？”顧許之用手掌蓋住她的眼睛，他的指尖還殘留著沒有揮發出去的水霧味道，溫熱潮濕，他碰了碰她眼角：“為了什么不高興？”
    時宜松開眉頭，把頭埋進他胸前，悶悶地道：“我覺得我很不孝順。”
    “……”顧許之問：“為什么？”
    他說：“因為今天婚禮沒去？還是這次回來沒有去見你父母？”
    她和楚薇逛街的那天，路過賣衣服的商店，給顧許之買了好幾件衣服，還偷偷買下了之前一直想要的情侶手機。
    衣服給他了，手機藏起來了。
    那天路過一家以前和父母總去的商店，她忽然停住，楚薇不知道她為什么停住，納悶地走回來，探頭進去：“誒？和你以前的衣服風格好像，要進去看看嗎？”
    時宜攥緊手里的袋子，有家長帶著孩子從她們面前經過，走進那家店里，時宜搖頭說：“不用，我就是看看。”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她不明白，為什么有的父母明明愛你，卻總是要在愛上面附加一層其他的東西，她小的時候不懂，長大了也不明白。
    或許還需要一些年紀，等她也做了父母，大概就能理解父母的心情了吧。
    顧許之見她不說話，扯著唇角，似乎是在安慰她，“別難受了，我也沒去見我的父母，這樣算的話，我和你一樣不孝順，這樣是不是心里好一點？”
    不，完全沒有。
    可是時宜還是被安慰到。
    “你去見你表弟，沒有去見你父母嗎？”
    “當然沒有了。”顧許之側過臉，抬起眼睫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回到這里一定要見見爸媽。”
    “……你是不是在說我？”時宜盯著他，摟住他的腰，用手指碰他堅實的腰腹，“你一定是在說我。”
    “沒有。”顧許之抓住她作亂的手，“我從來都不說別人。”他抬起眉梢，“這么久你還不知道嗎？”
    問題是你從來就沒有把我放在別人里。
    和他說話，時宜的心情好了不少，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
    外賣已經涼掉了，柳港有一條夜市特別熱鬧，說好了一起出去走走。
    時宜收拾好自己，出了衛生間，看到顧許之靠在床頭玩手機，似乎是在回誰的消息。
    真稀奇，他一向很少看手機，更別說回別人的消息。
    “你在和誰說話呢？”時宜一邊往自己身上比劃衣服，一邊問他，“我穿這件好還是這件？”
    “我表弟。”顧許之回完最后一句話，收起手機，“白色的吧，好看。”
    顧許之選衣服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時宜也很喜歡這件，但是顏色這樣分明，“我們去夜市，萬一沾上東西怎么辦？”
    “我洗。”顧許之起身走到她身邊，打量著這件衣服說：“洗不掉就送去干洗店，還是不行，再買一件。”
    他一再堅持，時宜只好拿著這件衣服去洗手間里換上，顧許之總是這樣亂花錢的習慣也不太好，還是要提醒他一下，現在他們兩個也不是能亂花錢的類型。
    時宜換好衣服出來，顧許之側身靠在墻邊。
    他穿著黑色的修身風衣，肩寬腿長，前襟敞開，里面是純黑色的t恤，腰帶搖搖欲墜在腰腿間，聽到聲音，顧許之抬頭，眼尾上揚，黑眸深邃。
    時宜眼里閃過驚艷，當時買下的時候就覺得他穿會好看，果然很好看。
    “怎么樣？”顧許之牽起她的手，“我穿黑色，你穿白色，我們是不是很配。”
    他這樣認真的說這種話，時宜耳根一熱，“很…配。”
    她白色的衣服，黑色的腰帶卡在腰間，腰身不盈一握，長袖高領恰好遮住她身上的痕跡。
    時宜要說的話忘得一干二凈，牽著他的手，一路帶著他往前沖。
    從前這條夜市繁華，是因為附近有港口，后來久盛不衰，是因為這里被幾所學校包著，所以，這條長街上總是燈火通明。
    逛街的有來接孩子放學的父母，有放學來這里玩的一群男同學，結伴的女同學，也會有翹課出來逛街的小情侶，不時會有家長和老師來這里蹲點，抓到了的心滿意足、抓不到的吵吵鬧鬧。
    沿著路一直往前走，這個時間高中話還沒有放學，人不時特別多，依然絡繹不絕。
    時宜勾著顧許之的手，看到一家賣冰淇淋的小攤，瞬間就直了眼睛。
    “那個不行。”顧許之說：“你吃了肚子疼。”
    “沒想吃。”時宜嘴硬道：“我就是看看，也沒有說想吃。”
    沿途有一家賣棉花糖的小店，幾個小孩子在攤前流口水，一個扎著公主辮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認真的臉頰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寶。
    大概我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時宜忍不住莞爾。
    每天要坐的最端莊，吃的最健康，其實想要的不過是兩塊糖果，一個小孩子的心愿。
    顧許之看她一眼，牽著她的手排到那群小孩后面。
    他滿臉的云淡風輕，時宜不確定地問：“你想吃棉花糖？”
    她有一個猜測，但是不太確定。
    “給你。”顧許之垂眸說：“想要什么味道？”
    猜測成真。
    盡管已經過了那個吃糖的年紀。
    棉花糖的香氣四溢，時宜唇邊的笑慢慢擴大，眼角有一點點酸澀，她指著小小的柜子上面粉色的巨大云朵棉花糖說：“我要那個，草莓味道的！”
    從街道這邊一路走到街道那邊，棉花糖吃掉三分之一，攥在手心里太久，手指沾上了黏黏糊糊的蜜糖，走到路口，時宜停住腳步。
    “怎么了？”顧許之回身，視線落在她手里的棉花糖上，了然道：“吃不了了？”
    “太多了。”時宜舉起來給他看。
    “現在知道多了。”顧許之揚起下巴，黑眸里漾起笑意，“買的時候不知道多。”
    他四處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地方有一個垃圾桶，“吃不了就別吃了，扔了吧。”
    “是你買給我的。”時宜不想扔，舉著棉花糖往后退了一步。
    “我以后還會給你買，吃多了牙疼。”顧許之說：“乖，扔了。”
    時宜眨著眼睛看他，抿唇往前一步，舉到他唇邊，“你吃一口。”
    “我不喜歡吃甜的。”顧許之皺眉，表情很嫌棄，臉往一邊轉，“你——”
    “——吃一口，很好吃的。”時宜舉著的手都有些痛了，用另一只手撐住這只手的手肘，“吃一口吧，這樣我們兩個都吃過了。”
    童年的紙飛機，帶著棉花糖，跑回到她身邊。
    時宜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晶晶的，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顧許之閉了閉眼睛，笑道：“小狗啃得似的，都是口水。”
    時宜愣了一下，想說可以換一面。
    她還沒說，顧許之已經張嘴咬下了一大口。
    “甜嗎？”時宜歪頭笑。
    “甜。”顧許之嫌惡地往下咽，閉上眼睛前瞥了她一眼。
    時宜腳步輕快地扔掉棉花糖，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機，趁著他閉眼睛，飛快地扔進顧許之的口袋里。
    口袋里一沉，顧許之：“？你放了什么？”
    時宜走在他前面，轉過身面對他，雙手背在身后，倒著往后走，她揚起下巴，學著他的樣子說“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