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時宜來得比較晚,有些事情她還真的不知道,也從來沒有人告訴她。
宋可可詫異地看著她,恍然大悟道:“原來你不知道啊!”
辦公室的橘子和阿寧發現她不知道后,本來畫稿的兩個人放下筆都圍了過來,三個人連著給她講了一個小時的科普。
主編和她老公是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就在一起,大學中間分過一次手,后來還是覺得要在一起,畢業了來了一個城市從頭開始。
在二十七歲那年領證,但是因為裝修的緣故,生下來的小孩子先天身體有些問題。
比如他總是憨憨的,比如別人家的小孩都是冰雪聰明,他卻一直胖乎乎的,小時候胖是可愛,長大了就是蠢笨了。
只接觸一天的人覺得小孩好玩,一年接觸了三百六十五天,怎么教也教不會的家長心里總有怨言。
“可是,”時宜聽完了故事的大概,皺眉道:“這不是主編的錯吧。”
橘子在這里待著的時間最長,嘆氣道:“當年主編老公提出過要打掉的,事業上升期不想要孩子,孩子是個意外,但是主編堅持。”
“主編進來了,”阿寧站直身子,拍了拍時宜的肩膀,“在主編面前不要提這些事情,我們先回去了。”
她們剛回去坐下,時宜抬頭,看著崔主編紅著眼睛匆匆越過她們,走進了里間的辦公室。
這一整天時宜都心不在焉的,畫稿也沒有成果,總是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這個故事的過程和他們很像,尤其是一些細枝末節。
一樣的高中同學,一樣的大學在一起,一樣的差一點分手,一樣的一起在另一座城市打拼,一樣的不被看好。
下班的第一時間,時宜收拾東西回家。
“時宜?”顧許之終于在次臥旁邊衣帽間的隔間里堵到時宜,他拉住她的胳膊,“你做什么呢不好好休息,跑來跑去的,丟東西了?”
“不是。”時宜扯開他的手,繼續埋頭在柜子里,“我記得我們以前有一個檢查空氣質量的儀表盤,被我放到哪里去了?”她的聲音從衣服里傳出來,帶著回響,“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顧許之頓了一下道:“那個白色的嗎?”
“!”時宜掀開衣服爬出來,“你怎么知道,你見過對嗎?”
“不好使,哪個地方壞了,我放在雜物間了。”顧許之看著她,“你突然要那個東西做什么?”
“我今天突然覺得我們家的空氣質量不是很好,悶的難受,我就是想看看。”
時宜噔噔噔地跑去了雜物間,他們家是去年裝修的,這些屋子基本都是按照她心怡的想法設計的,尤其是有一個專門的屋子是用來放她的漫畫,做她的畫室用,而且按照她的想法設計的沒有那么大,很小很溫馨。
顧許之說既然她有畫室,他就要一個書房,書房在畫室對面,設計的和主臥差不多大,他平時也不怎么待在那里,除了書之外一些雜物都放在那里。
終于找到了,就在書桌下面的箱子里,時宜捧著它,眼睛亮了起來。
“空氣污染檢測儀。”念出上面的字后,時宜迫不及待的想要打開,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都說了是壞的了。”顧許之看她小小一個,跪坐在地上,可愛的很,他拿起一個坐墊,半蹲到她旁邊,“起身。”把坐墊塞下去后,他這才抬手接了過來,擺弄了幾下。
“能修好嗎?”時宜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可以試試。”顧許之抬眸:“但是別抱太大希望。”
他道:“你還沒有告訴我要這個是要做什么?”
總不能告訴他說怕我們以后生的小孩不健康,你拋妻棄子吧。
“額……”時宜糾結了一下,避重就輕道:“我想知道我們家的空氣好不好。”
像是認同了她這個說法,顧許之點點頭,簡單地應了一聲。
然后他起身拉她起來,“先回去,別坐在這里了,地上涼。”
時宜:“不是墊了墊子?”
她這樣說著,乖乖把手遞給他。
顧許之道:“墊了也不行。”
在時宜關燈的之后,顧許之就在門口等她,開了手電筒給她打光,時宜啪地一聲拍在開關上,憂愁地問:“要是修不好怎么辦呢?”
顧許之臉上有一點微弱的光線,英俊的眉眼稍抬,他倚在門邊上,手電筒自己就滅了下去,于是改成手機屏幕的光對著她,很短暫的黑暗里,時宜聽到他說:“沒關系,修不好明天我明天去買一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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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宜覺得很高興,可是又憂愁起來,畢竟他們去年才買了房子,前年買了車,回到床上,她看著顧許之拿著螺絲刀敲了敲儀表盤,然后就那樣動作果決了起了開來。
“那個,”她小幅度地吞了口口水,“能不能盡量修好啊,我們家沒有那么多錢了。”
這次顧許之偏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順著那些線梳理,片刻后道:“誰告訴你我們家沒錢的?”
他站起身,手里拿著東西,走了幾步就幾步開外了,在柜子那里摸出個錢包,拿回來遞給時宜。
“。”時宜懵懵地接過來,“什么?”
顧許之坐下來,眼睛沒有移開手里的東西,“錢包。”
時宜還是盯著他瞧,“我知道是錢包啊,給我干嘛?”
“給你你不要,沒有又覺得沒錢花。”顧許之一個用力,把斷了一半的連接線扯斷,抬眸道:“現在是在做什么?覺得我們家窮的養不起你了嗎?”
時宜沒那么覺得,就是覺得不能去花他的錢。
這是一條界限,她好怕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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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志社的工作分成兩種季節,每個月的月中和月末,是最忙碌的季節,催著作者交稿,定稿,排版。
關于文字方面都是由橘子、可可和阿寧負責,崔主編本身也是美編出身,上一任美編在時宜入職時已經辭職,所以時宜剛入職在崔主編身邊學了三個月,現在美編的工作大多數時候是由她自己負責,崔主編只負責最后總體的審閱和提出修改意見。
這就導致了每次到月中和月末的時候,時宜會格外的忙碌。
“可可,這個我覺得版式不對,你重新審閱一下。”宋可可說著,把文件傳了過去。
阿寧眼睛都沒有離開電腦:“這個是昨天我和橘子一起定好的,應該不會有問題的,我看一下。”
“這個呢?我這個選了兩個版,不知道哪一個更好一些。”橘子道。
“我來看一下。”可可走過去,“a吧,我覺得a更好一些。”
“是吧,我也覺得是a!我們眼光一樣耶。”
阿寧皺眉道:“來看一下我這邊……”
……
相比她們那邊的熱鬧,時宜這邊就簡單的多,她根本沒有可以商量的人,從修圖到排版都是她一個人,她扭過頭,鼠標和鍵盤來回切換。
等到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辦公室里,只有她的燈和崔主編的屋子還亮著。
百葉窗里面,女人的身影模糊,低著頭看不清楚臉。
今天晚上還有的熬,時宜起身活動了幾下,磨了兩杯咖啡,端進去給她一杯。
她還在她身邊學習的時候,崔主編在她的辦公室特意收拾出來一張桌子給她用,每天晚上加班她都會喝一杯黑咖啡。
時宜嘗過一次覺得苦,不肯再喝,沒想到現在她加班的時候她也離不開了。
“還有多少?”聽到聲音,崔主編從桌子前直起身子。
“今天晚上一天,到明天下班前,大概就能結束。”時宜把咖啡遞給她,“很累嗎?”
小姑娘一臉期期艾艾的,明明都畢業一兩年了,完全看不出一點工作的樣子,崔恩靜抿了口咖啡,苦澀一路到心底,她搖搖頭,道:“還好。”
看她一臉的糾結,她好笑道:“真的還好。”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不管遇見什么事,過去了就好了,身在其中的人都沒什么感覺,只有那些沒有經歷的人總是會大呼小叫,搞得事情有多嚴重的樣子。”她道:“是不是可可她們和你說什么了?”
莊時宜咬著唇不說話,一雙明亮的眼睛里盛滿了擔憂。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崔恩靜苦笑道:“不用為我擔心,我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不會吃虧的。”
夜半的辦公室安靜的很,外面的車水馬龍,人潮卻川流不息,雜志社興辦在上個世界末,硬生生在最繁華的市中心占了一席之地,一直這么多年就這樣矗立在平城的中心。
遙遠的車笛聲傳過來,篤篤聲帶著短促,這會兒夜間的霧氣彌漫,熱鬧中夾雜著數不盡的冷清,路上晚歸的行人都會縮緊脖子快步走過。
時宜的心顫了兩下,眼睛里一下就彌漫了一層霧氣,“很難過嗎?”
已經難過到要用上吃虧這樣的字眼,這么難過了,還要強撐起精神,告訴大家自己沒關系。
這就是,長大之后的世界嗎?
這孩子怎么回事,崔恩靜轉過頭眨了一下眼,趕緊站起來,“沒什么事就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去了,這么晚回家一個人也不安全,我——”
“有人送我。”莊時宜握住她在桌子上慌亂收拾東西的手,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對不起。”
說完,她擦著眼淚快步走了出去。
崔恩靜看著她出去的背影,眼淚在她的臉上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旁人都難過成這個樣子,她這個當事人,到底會有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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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許之下班的時間很多時候比莊時宜還晚,大多數時候她到家了,他還沒回來。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時宜很少給他打電話,能發微信的就都發微信。
今天比較特殊,月中加班。
她到家的時候顧許之已經在家里了,枕著胳膊側著頭,天生英俊帶著冷感的眉眼熟悉又陌生,眉頭緊緊蹙起。
時宜把包包掛好,穿著高跟鞋的腳累了一天,這會兒已經沒什么知覺了。
手機上是剛才出租車司機的消息,她問:“到家了嗎?”
以前她回來的晚,顧許之總是開車在公司樓下等她,他自己工作也多,有兩次時宜上車的時候,他額頭抵在方向盤上,都睡著了。
盡管是這樣,在她自己回家這件事情上,顧許之還是絲毫不肯退讓。
找一個熟悉的認識的女司機送她回來,是他最后的妥協。
蹲在沙發前面,留光燈的燈光昏暗溫暖,打在他臉頰上,時宜真的覺得,他是愛她的。
“回房間睡吧。”她俯下身子輕聲在他耳邊說:“帶你回去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