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傅茵睡的足,醒來時正好趕上裴執(zhí)用膳,裴執(zhí)見她醒了,就拉人起來一同用早膳。</br> 夏日天亮的早,卯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早上的露氣清爽潮濕,扶風院栽種了許多竹子,長得枝繁葉茂,晨風吹過,竹葉摩擦颯颯的聲響十分好聽。</br> 傅茵穿著嫩綠色的褙子,束腰的粉荷百褶裙,綰起的頭發(fā)只簪了兩對珍珠發(fā)排,精致的耳垂綴著水滴樣的白玉耳墜,清爽的竹香迎風而來,裙擺微揚,她俏身立在門口,目送裴執(zhí)離開。</br> 第一次有人送著上朝,裴執(zhí)覺得新奇的同時也有幾分暖意,有種家中有人等待盼望的滿足感,看著小嬌妻他眼神發(fā)軟,“我已經(jīng)命人去接你那丫鬟了,你想要什么盡管跟府里的管事說,你乖乖在家等著,我早些回來。”</br> 裴執(zhí)以往只把家當做了休息的地方,公務(wù)繁重的時候他還會留宿在宮里,娶了妻子才明白了何為家,也懂了那些家中有妻子的大臣為何一個個都希望早早下朝回家。</br> 傅茵靦腆的笑了笑,輕輕點頭。</br> 她還什么都沒說,他就全都交代清楚了,新婚燕爾的郎君,面上冷冷淡淡,實際卻分外的粘人。</br> 那種反差感,差點讓她忍不住囑咐兩句別太辛苦,但她到底是沒有說出口,等裴執(zhí)的背影消失,她才嘆了口氣,回了屋內(nèi)。</br> 裴執(zhí)說到做到,辰時秀珠就將夏蟬帶到了她的跟前。</br> 夏蟬眼眶紅通通,她抱著一個大包裹,一看見傅茵就哭,“姑娘受苦了。”</br> 姑娘上了喜轎就再也沒抬回來,當天響午霍家的老太太就回來了,趾高氣昂的說姑娘愛慕榮華富貴已經(jīng)攀了高枝,她才知道霍深竟然將姑娘給送了出去,好一個薄情寡義的探花郎,夏蟬將霍深怒罵一通后就開始收拾東西,惶恐了兩日才見到傅茵。</br> 傅茵給秀珠遞了個眼神,“我與她說些話,你們先出去吧。”</br> 秀珠猶豫了下,怕夏蟬給傅茵說霍探花的事,看向夏蟬提醒了一句,“夫人身子不好,不要說不開心的事惹夫人傷心。”</br> 夏蟬抿緊唇,瞪了她一眼。</br> 她當然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夏蟬比誰都希望姑娘能想開。</br> 秀珠行完禮,帶著一旁的其他丫鬟出去,讓出了空間。</br> 傅茵把夏蟬拉到身邊,拿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輕聲說:“不哭了,我沒事。”</br> 溫溫柔柔的,是她熟悉的姑娘。</br> 夏蟬吸了吸鼻子,把包裹放到一邊的塌子上,這會終于見到了人,從上到下好好的將傅茵檢查了個遍。</br> 一抬眼就看到了傅茵瓷白脖頸上的淺淡的紅痕,她面上一慌,手指抬了抬,想碰又不敢碰,心疼的不行,“這.....怎么又受傷了,那位大人為何不能溫柔些。”</br> 她的姑娘真是命苦。</br> 夏蟬想到姑娘初次承歡那日,細白的脖子上是一排重重的齒痕,黑青的痕跡看著就令人心驚膽戰(zhàn),之后姑娘的脖子腫了半月,連著一個月都沒能唱曲,姑娘那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哀莫大于心死,她夜夜守著,覺都不敢睡,生怕一醒來姑娘就撒手人寰了。</br> 姑娘病了一個月才從狼窩里出來,現(xiàn)在卻親手被她心愛的人送入虎穴,姑娘心里該多痛苦啊。</br> 傅茵面上微窘,拿著手帕遮掩了一下,裴執(zhí)與她親熱時格外的鐘愛親吻脖子,這幾日又正當盛夏,她不耐熱,穿了一日的高領(lǐng)衣裳就受不了了,今日她撲了粉,只要不近身都看不見,沒想到夏蟬一眼就瞧到了。</br> 她看著夏蟬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了然,傅茵對那件事的陰影已經(jīng)散去了,至于后來病的嚴重也是因為想要趁機贖身出坊。</br> 她日日不吃藥,夏蟬一直以為她還介懷。</br> 其實不然,入了坊里,那么多年,她早就做好了失身的準備,得了她的人地位越高者越好,這樣她只需要服侍一個人就好,她算好了高位者的霸道和獨占欲,卻忽略了有權(quán)者想要拿捏住一個人也是輕而易舉的。</br> 她垂下眼瞼,眉間染上愁緒,若那日她再掙扎的狠一些,是不是就沒有怎么多意外了。</br> 傅茵剛有了這個念頭馬上就被她自己給否定了。</br> 那種情況下,那個男人可能會狠到咬碎她的喉嚨也不會放開她,傅茵也是盡量乖覺的回應(yīng)他,才慢慢將人安撫下來。</br> 罷了,多想無益,現(xiàn)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br> 她回過神,自然道:“不嚴重,已經(jīng)上了藥。”</br> 聽她嗓音如常,夏蟬才松了口氣,她把包裹打開來給傅茵看,她沒帶自己的東西,里面是幾件傅茵常穿的衣裳,和放著貴重物品的梨花木匣子。</br> 匣子里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兩三件首飾,一些碎銀,霍深剛考中進士,同期之前的人情往來,謝恩禮的花銷都不少,加上籌辦婚事,她出坊時帶的一百多兩銀子,也只剩下了二十兩。</br> 夏蟬又忍不住想罵霍探花了,什么溫文爾雅舉止端方的探花郎,他根本就是一個虛偽奸詐,寡廉鮮恥的小人!</br> 傅茵拿起霍深曾為她做的玉簪,愣愣的看了半響,她想不明白,書里那個性情高潔,能為朋友兩肋插刀,把妻子當命護著的男主怎么到她這里就變了一個人,僅僅是因為不愛她嗎,可是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錢,沒有情誼也有恩在,但凡是個人也不會把恩人賣了,哪怕他是受威脅的,只要給她說一聲,告訴她緣由也好。</br> 她摩挲了下做工略顯粗糙的白玉簪,問:“他還好嗎?”</br> 夏蟬眼睛一酸,柔聲說:“姑娘別看了,咱們別想他了。”</br> 傅茵抿唇,知道夏蟬不想告訴她情況,便放軟了語調(diào),軟聲求她,“嬋兒,給我說說他吧,我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想我。”</br> 哪怕有一絲感情也好啊,傅茵心中泛愁,男主為何這么難攻略。</br> 他過的再好不過了!</br> 霍深剛升了官職,這兩日拜帖紛沓至來,霍家的門檻都快被踩爛了,那日她們兩人所布置的喜房,當天就被老太太拆了個干凈,霍深沒向外界遞出喜貼,誰也不知道探花郎曾經(jīng)有一個未婚妻,她來裴府的時候,甚至還看見了媒人上門。</br> 夏蟬恨的牙癢癢,真想學(xué)學(xué)那潑皮無賴去霍宅門口破口大罵一通,省的心里堵著一口氣,憋著難受。</br> 但她怕說出來惹傅茵傷心,便支支吾吾道:“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他想沒想姑娘,應(yīng)該是有一點的吧。”</br> 傅茵好似重新燃起了希望一樣,拉過夏蟬的手,把玉簪子放到她手里,烏黑的瞳孔認真看著她,“好嬋兒,幫幫我,待會我寫封信,你尋個機會把這個玉簪和信一起交給霍郎,他看了一定會給我回復(fù)的。”</br> 至少她得知道男主對她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亦或是把她送走后是否懷有一些愧疚之心,情債難還,將來霍深看見她弟弟的時候,是否有那么一些可能想起他欠她的情,而放她弟弟一條生路?</br> 不管結(jié)果是怎么樣,她都要試試。</br> 她趁著沒旁人在,快速的寫好了信,連著簪子一起塞給了夏蟬,并囑咐她藏好,“你不用著急送出去,一定要穩(wěn)住,等裴府里的管事對你放下戒心了,再找時機送。”</br> 夏蟬無可奈何,只好把信件貼身放好。</br> *</br> 裴執(zhí)看傅茵看的緊,下了朝就早早的回來,一連五日,百官一開始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到現(xiàn)在竟也漸漸習(xí)慣了。</br> 習(xí)慣下早朝的又何止是他們,裴執(zhí)每每想到家里等著的人就覺得心中慰貼,今日朝中議事拖的時間久了些,男人就開始放起冷氣,先前他還能穩(wěn)穩(wěn)立著聽著各方交鋒扯皮,現(xiàn)在卻是一刻也忍不了,習(xí)慣了首輔這幾日的溫風和煦,突然見著首輔陰著臉,冷若寒霜的氣場,本來嘈雜如菜市場的朝堂,慢慢禁了聲。</br> 啟辰帝坐在龍椅上,端正身型,清了清嗓子道:“眾位愛卿可還有什么意見?”</br>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聲回:“臣等沒有異議!”</br> 啟辰帝深邃的面上勾起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好,就由戶部郎中霍深去西南賑災(zāi),派送物資紋銀。”</br> 霍深愣了一下,而后面上一喜,恭敬道:“臣領(lǐng)旨。”</br> 啟辰帝說完,朝裴執(zhí)擠了擠眼神,方才穩(wěn)重的氣場頓時消失,懶散不成樣,裴執(zhí)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啟辰帝不怕,師兄這樣子一看就是沒有生氣,不僅如此,還很滿意他的決定,他摸了一把光潔的下巴,笑瞇瞇說:</br> “退朝。”</br> 裴執(zhí)忽然就覺得龍椅上坐沒坐姿,行事肆意的小皇帝有些順眼了。</br>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續(xù)到見到宋青戛然而止。</br> 朱紅色的高門前,兩頭威嚴的雄獅立在兩旁,男人下了馬車,手里捏著一封信,裴執(zhí)摩挲了下傅茵親手寫下的‘霍郎親啟’四個大字,深不可測的眸子投向被帶到他眼前的小丫鬟身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