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川說他過來,林晚吃完飯便站在路邊等。</br> 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男朋友居然不是只身赴約,隨行的竟然還有爭分奪秒與他討論案情的星創法務團隊,以及另外請來的專攻版權糾紛的律師。</br> 浩浩蕩蕩三輛車停靠在路邊,驚得林晚半天說不出來話來。</br> 她好像,挑了個不太恰當的時機撒嬌。</br> 非要留下來見見周衍川真人的鐘佳寧圍觀完這架勢,再看著一個矜貴英俊的男人下車走過來,不由得默默掃了林晚一眼,徹底明白她為何如此寶貝周衍川。</br> 鐘佳寧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光憑這張臉,哪怕周衍川是個大腦空空的傻子,也會有大把女人愿意排隊包養他。</br> 至于本就崇拜周衍川的鐘展,這會兒已經進入捂嘴無聲尖叫環節。</br> 望向男人的目光,跟小姑娘見偶像沒什么區別。</br> 周衍川徑直走到林晚身前,稍彎下腰:“想我了?”</br> 眾目睽睽之下,林晚罕見地矜持了一下,她抬手指向鐘展:“這是我朋友的堂弟,很喜歡玩無人機,他特別崇拜你。”</br> 周衍川語氣淡然:“你好。”</br> “你好你好。”當代男大學生鐘展腆著臉裝嫩,“我是看你做無人機長大的。”</br> 鐘佳寧翻了個白眼,對自己的傻瓜堂弟無語了,人家沒比你大幾歲好不好?</br> 周衍川卻并不介意,反而問道:“喜歡無人機?”</br> “超級喜歡,高考專門報了計算機專業,就想以后能像你一樣自己寫飛控。”</br> “嗯,有興趣的話,”周衍川笑了笑,“以后可以來星創試試。”</br> 鐘展幸福得要暈過去了。</br> 恨不得現在馬上穿越到兩年后,拿到畢業證書就沖進星創辦公大樓當碼農。</br> 車上那么多人等著,現在并不是坐下來慢慢寒暄的好時候。</br> 林晚眼看聊得差不多了,就朝鐘佳寧揮了揮手:“那我先走啦。”</br> “去吧。”鐘佳寧心領神會,“我們也回去了。”</br> 林晚原以為周衍川會帶她回星創,誰知車輛起步沒多久,就在隔壁那條街的一家酒店門前停下。</br> 周衍川輕聲解釋:“今晚本來在開會,趕過來再回去太浪費時間,干脆讓許助訂了間套房繼續。等會兒你困了就先睡。”</br> “好,不打擾你們。”</br> 林晚點了點頭,從見面起就沒有挪開過的目光望得更深。</br> 周衍川看起來似乎并無異樣,仿佛置身于漩渦中心的人并不是他一般。</br> 但如果仔細多看幾眼,就能看見他眼中有些許血絲,是連續幾日沒有休息好的表現。</br> 一行人快步進入電梯,許助走在最前面,刷開套房的門。</br> 另外幾人立刻把筆記本拿出來,隨時準備繼續中斷的會議。</br> 套房共有三間臥室,周衍川把她帶到最靠里也最安靜的那間,問:“你想在外面旁聽,還是自己在里面玩兒?”</br> “我隨意,你不用管我。”</br> 林晚把房門關上,踮起腳尖親他,“對不起啊,我就是太想你了。”</br> 周衍川背靠著房門,單手環過她的腰,低頭回吻了一下:“不用道歉,我也很想你。”</br> “現在看見你,我就滿足了。”</br> 林晚在他懷里蹭了蹭,真情實感地說道。</br> 就因為一條消息,他就愿意百忙之中趕來與她見上一面。</br> 盡管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能夠單獨相處,但這短暫的片刻也讓她感到了莫大的幸福。</br> 星創的法務尚且不談,另外兩名律師的時間比黃金還要珍貴。</br> 周衍川沒有耽擱太久,安頓好女朋友后,就轉身走到了外面的會客室。</br> “不好意思。”他坐進沙發,同時緩聲開口,“繼續吧。”</br> 林晚把門打開一條縫,聽見外面的聲音源源不絕地傳進來。</br> 有人問:“再確定一次,周先生用于星創的這套飛控算法,是你認識葉敬安之前就已經開始寫?”</br> “對。葉敬安對德森的飛控有些建議,和我的第一套想法邏輯存在出入,我干脆就根據德森的需要帶人寫了一套給他。”</br> “除了必須的常規代碼以外,其他地方有復用德森的飛控嗎?”</br> “沒有。”周衍川說,“我在競業禁止協議結束之后,才著手準備建立星創,也是在那時候才重新拿起之前的代碼做修改。中間兩年一直在深造,許多技術和想法也跟當初不同,給德森的那套已經有點過時了,沒有參考價值。”</br> 林晚聽到這句時,忍不住彎起嘴角笑了一下。</br> 你聽他多驕傲,寧可把學生時期的練習作品拿來大刀闊斧地改動,也不稀罕碰一下屬于別人的東西。</br> 律師思考片刻,又問:“有能證明時間線的證據沒?”</br> “每次修改都有提交日志記錄。”</br> 這律師顯然是個懂行的,夸張地“哇”了一聲:“周先生工作習慣這么細致,到時候好幾萬條日志有得慢慢查了。”</br> 后面的內容超出了林晚的知識范圍,她聽得云里霧里,困意也慢慢席卷而來。</br> 她進衛生間洗完澡,裹著浴袍倒在床上,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br> 再醒過來時,窗簾的縫隙透出點微弱的天光。</br> 分不清具體是幾點,但外面已經沒有人再說話。</br> 林晚迷迷糊糊地翻過身,還沒摸到床頭的手機,房門就傳來從外面打開的聲響。</br> 周衍川只開了盞小燈,在昏黃暗淡的光線中走到床邊:“醒了?”</br> 林晚反應有些遲鈍,她沒有說話,手卻下意識地伸出去,碰了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br> “嗯?”周衍川聲音很輕,細聽還有些沙啞,“還想睡?”</br> “你通宵了?”她含糊地問。</br> “沒,睡了一會兒。現在準備回公司,還有些事要處理。”</br> 他俯下身來,薄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太早了,不用送我。”</br> 林晚一聽他要走,掙扎著想起來。</br> 可她雖然嘴上沒說,其實這段時間都擔心得要死,加上鳥鳴澗的事務也很繁雜,她已經好多天沒有睡個好覺。昨晚聽周衍川和律師的交談還算順利,知道官司問題不大,心里的石頭落了地,連帶著四肢也變得沉重起來。</br> 明明是想起床的,哪怕陪他吃頓早飯也好。</br> 可身體仿若產生了獨立的想法,拼命拽著她拖回去,一個勁地暗示她“你需要休息”。</br> 林晚不想跟身體抗爭了,干脆倒回去閉上眼睛:“寶貝,跟德森打官司,你難受嗎?”</br> 周衍川安靜地看她一會兒,才低聲說:“嗯。”</br> 林晚心想,是啊,他怎么可能不難受呢?</br> 那既是與他恩斷義絕的前公司,也是他在最純粹年少的時光里付出全部心血的公司啊。</br> “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難受。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你經歷過那么多不好的事,你可以表現出來的,不會有人怪你,干嘛非要忍著呢?”</br> 林晚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她拉過周衍川的手掌,讓眼淚落在他的掌心里,“我好心疼你啊。”</br> 周衍川怔了怔。</br> 他沒來由地想起很小的時候,某次學校秋游途徑一座寺廟,有個神神叨叨的人非要給他看手相。</br> “小朋友啊,你這手長得好,又長得不好。”</br> 那人捻了捻山羊胡,故弄玄虛似的看著他,“將來會有大成就,一輩子不缺錢花。可惜就是這里的掌紋很亂,又短了點兒,容易跟身邊的人起糾葛,也容易留不住他們。”</br> 周衍川那時還在上小學,但已經培養出堅定的唯物主義思想。</br> 他冷淡地抽回手,沒把那人的話當回事。</br> 后來的十幾年里,他曾經三次想起過那個漫山楓葉紅遍的秋天。</br> 一次是父母去世,一次是周源暉自殺,還有一次就是與德森鬧翻。</br> 可此時此刻,女孩溫熱的淚水沿著他的掌紋蔓延開來,將那些雜亂空缺的部分,一點點地填滿了。</br> 他蹲下身來,指腹輕輕擦過林晚淚濕的眼角。</br> 再開口時,語氣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乖,別哭了。”</br> 林晚止不住地抽泣:“你先走吧。”</br> “你這樣我怎么放心走?”周衍川眉頭輕蹙,下頜咬出緊繃的線條。</br> “我就是、就是情緒上來了,你當我,在鬧起床氣就好。”</br> 林晚斷斷續續地說道,“真的沒事,別不開心呀。”</br> 讓他難受就表現出來的人是她,讓他別不開心的人也是她。</br> 周衍川靜默片刻,聽見手機震了一聲又一聲,應該是許助忍不住提醒他該回公司了。</br> 最后,他只能稍稍抱了她一下:“下周發布會見。”</br> 林晚睜開眼,淚眼朦朧地點點頭:“到時候見。”</br> 周一上班時,徐康回來了。</br> 他沒解釋自己消失這一周干嘛去了,只默默去人事部填了個注銷出差的單子,就像無事發生一樣,繼續和林晚跟進發布會剩下的工作。</br> 而且一反常態,表現得比之前更加積極,也更加配合,好幾次出現分歧時,他還會放棄原有的想法,轉為贊同林晚的意見。</br> 林晚心中滿是問號,私底下讓鄭小玲去打聽過幾回。</br> 結果鄭小玲也無功而返:“他說在燕都出差,具體問他干什么,他就不理人了。不過好奇怪啊,你覺不覺得他這次回來,經常露出很沮喪的表情。唔,說沮喪也不太對,就是好像認命了一樣?他在燕都受什么打擊了?”</br> 林晚當然不可能知道答案。</br> 但反正徐康沒再提過換掉星創的事,她也樂于等發布會結束之后,再關心關心同事的遭遇。</br> 周六傍晚,南江會展中心燈火通明。</br> 此次發布會的前期宣傳鋪得很廣,邀請的嘉賓也幾乎盡數到場支持。</br> 舒斐從燕都趕了回來,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在會場內穿行。</br> 有大魔王坐鎮,鳥鳴澗上上下下更是不敢掉以輕心,唯恐稍微哪里沒做對,就要被久違的訓斥一頓。</br> 晚上七點,嘉賓們開始入場。</br> 為了突顯動物保護的主題,會展中心前面的廣場整齊擺放了兩列瀕危鳥類的介紹圖片,嘉賓抵達后需要穿過長長的宣傳廊,才能來到位于大門前的簽到處。</br> 林晚和徐康一左一右,陪著舒斐站在靠近入口的位置。</br> “布置得還挺漂亮,也有意義。”舒斐點評道,“就差兩邊再召集點觀眾和媒體,就跟電影節開幕式差不多了。”</br> 沒等他倆回話,舒斐又自我糾正:“哦算了,嘉賓們的臉還是不能跟明星比。”</br> 話音未落,星創一行人到了。</br> 作為本次發布會的合作方,星創今晚來的人不少,周衍川和曹楓都穿著正裝走在最前面。</br> 兩人都是拿得出手的長相,特別是周衍川一身深色西裝穿得禁欲又搶眼,人高腿長地遠遠走來,一時間竟然還真有種電影節明星到場的氣氛。</br> 簽到處的禮儀小姐臉都紅了,握筆的手微微顫抖。</br> 林晚不經意地挑了下眉。</br> 她的寶貝,真是走到哪里都能招女孩子喜歡。</br> 可沒等她欣賞夠男朋友登場的帥氣,一道人影不知道從哪里突然竄了出來。</br> 那人抬手高舉著自拍桿,手機鏡頭對準周衍川,很沒禮貌地問:“周先生,談談你對德森的官司有什么看法?”</br> 要不是舒斐和徐康攔住,林晚氣得差點沖出去:“會展中心的保安呢!什么臟東西滾進來了!”</br> “冷靜點,沉住氣。”舒斐單腳跳了一下,收回拐杖重新拄著地,“我也想聽聽他怎么回答。”</br> 周衍川還不知道女朋友在里面抓狂。</br> 他淡淡地垂下眼眸,看著趕來的保安把那人往外拖,隨后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br> “你是問,我告德森的官司么?”</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1622:30:192020051721:14: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an、jl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月亮20瓶;西仔10瓶;阿米5瓶;410338423瓶;bbb落馬2瓶;28749873、暖萌萌、liquor.、叫什么是個問題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