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活了二十幾年,第一回遇見如此“周到”的陌生人。</br> 聽見她說要跳樓,就特別自覺地騰出地方。</br> 害得她一時竟產生了“我不跳會不會顯得很不給面子”的想法。</br> 不過這種荒謬的想法只存在了不到一秒。</br> 林晚輕咳了聲:“謝謝,我跟人開玩笑呢,沒有真的想不開。”</br> 她的聲音響起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沒有掀起半點漣漪。</br> 又過了兩秒……</br> “稍等。”男人終于出聲了,他將目光落在林晚臉上,淡聲問:“你在跟我說話?”</br> 林晚怔了怔。</br> 他或許不是南江本地人,普通話里帶著一點北方口音。</br> 聲線清洌,語調舒緩,會讓人聯想到加了冰塊的薄荷水,在稍顯悶熱的夜晚顯得尤為悅耳。</br> 魏主任還在手機里問:“你遇到誰了?”</br> “沒誰,我明天整理好資料再聯系您。”</br> 林晚按下掛斷,抬眼正想說什么,卻突然意識到——</br> 男人戴著一對黑色的藍牙耳機,而就在窗戶旁邊不到半米的位置,還有一扇包間的門。</br> 也就是說……</br> 他一直在這兒打電話,其實根本沒聽見她的“跳樓威脅論”,剛才之所以往旁邊讓開,不過是以為自己擋了她進包間的路。</br> 就連最初那句“稍等”,應該都是對手機那頭的人說的。</br> 這他媽,就很尷尬。</br> 而更為尷尬的是,在這四目相對的靜止畫面中,男人微瞇起漂亮的桃花眼,漸漸流露出即將反應過來的意思。</br> 趕在他恍然大悟之前,林晚靈機一動,唇角微勾:“沒事,就想說一句,這件襯衫蠻好看,很襯你。”</br> 說完不管對方作何反應,轉身逃離現場。</br> 到了樓下,林晚順便把賬單付了。</br> 回去時見鐘佳寧還在喝粥,便問:“等下去逛街嗎?”</br> “逛逛逛,剛好我想買雙鞋。”鐘佳寧瞥見她手里的收據,“你買單?不好吧,是我約你出來的。”</br> 林晚隨手把收據塞進包里:“也沒多少錢。”</br> “那下次換我請你。”鐘佳寧頓了頓,問,“怎么上去那么久,你們主任唐僧轉世啊。”</br> “不是,我剛才在上面丟人了。”</br> 鐘佳寧挑眉,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br> 林晚將事情的經過從頭講了一遍。末了,忍不住感嘆:“可惜了,長得特別對我胃口。”</br>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林晚自己長得漂亮,對異性的審美標準也很嚴格。</br> 從中學情竇初開那陣算起,追過她的男生不少,但最終能得她青睞榮升為男朋友的,多年以來也只有兩位。</br> 今晚難得遇見讓她一眼就看中的男人,要不是鬧出那樣的烏龍,原本還可以試著加個微信什么的。</br> 鐘佳寧睨她一眼:“這就是你最后調戲人家的理由?”</br> “……”</br> ·</br> 玉堂春,三樓走廊。</br> 周衍川接完電話,返身回到走廊盡頭的包間。</br> 剛進去,離門邊最近的曹楓就轉過頭來:“聊完了?”</br> “嗯。”周衍川拉開椅子坐下,側過臉說,“他們代理了幾家九軸傳感器,配合新算法都合適,回頭你讓人直接去談。”</br> 曹楓打斷:“不是說這個。有女孩子跟你搭訕?我可都聽見了。”</br> “我也聽她夸你了,”有人接話,“說你襯衫蠻好看。”</br> 周衍川連眼皮都懶得抬,摘掉藍牙耳機揣回口袋:“誤會,就走錯路的。”</br> 他聲音聽起來很冷淡,帶著點慣有的疏離感。</br> 但一雙桃花眼卻像含了抹水盈盈的春光,又像藏了攝人的鉤子,看手機都深情得仿佛在看情人。</br> 眾人默默交換著眼神,想起剛才他們一行人進店的時候,帶路的服務生眼睛就長在周衍川身上沒移開過。</br> 曹楓賊兮兮地湊過來:“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怎么樣?”</br> 周衍川:“不用。”</br> “你先聽我說完。其實是今天出門的時候,我未婚妻提起來的。她認識一個女孩子,就比你小一歲,從小到大都是校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br> 如果是普通美女也就算了,關鍵聽說這女孩子還是個學霸,南江大學畢業的碩士,才貌雙全啊。”</br> 旁邊的人聽得怦然心動:“曹總,要么介紹給我吧。”</br> “一邊去,麻煩你看看衍川,再看看自己,從長相到智商,哪一點配跟人家爭?”曹楓轉頭吐槽。</br> 周衍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往后靠上椅背:“你打算轉行開婚介所?”</br> 曹楓哽了一下:“至少加個微信聊一聊,否則我沒辦法交待,你知道的,我家那位……”</br> 周圍幾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聲。</br> 朋友里誰都知道,曹楓的未婚妻是個嬌蠻任性的姑娘。</br> 周衍川這才輕笑一聲,不咸不淡地回道:“行。”</br> ·</br> 周日上午,陽光沿著百葉窗的縫隙一格格爬進來,在房間內投下斑駁的光影。</br>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將被窩里睡得正沉的人吵醒。</br> 林晚揉揉眼睛,迷糊地伸手往床頭柜摸了一會兒,才終于找到手機:“喂?”</br> 電話是她母親的同事的女兒打來的,說是想介紹一個男人給她認識。</br> 林晚的困意徹底消散,她蹭的坐起來,撥了撥蓬松的長發,口齒也清楚許多:“不用了,謝謝。我最近沒打算交男朋友。”</br> “這怎么行呢?人家已經答應了,我不管,至少你們先加微信聊聊嘛。相信我,這個男人真的很絕,你只要見了面,肯定會喜歡的。那我把你的微信給他哦,就這么說定啦!拜拜!”</br> 一氣呵成的連珠炮,讓人根本沒機會繼續拒絕。</br> 林晚看了眼已經結束的通話,莫名有種強買強賣的感覺。</br> 此刻她早已睡意全無,只好掀開被單起床。</br> 她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她爸生前留下來的。</br> 房齡雖然老了一點,但位置靠近市中心,上班和逛街都很方便,兩層小樓帶一個小花園,一個人住起來寬敞而愜意。</br> 今天依舊有點熱,林晚隨手拿一支鉛筆將長發盤起來,趿著拖鞋進了衛生間洗漱。</br> 衛生間的全身鏡,清晰照出女人骨肉均亭的身影。</br> 墨綠色的真絲睡裙包裹著她的身體,將每一寸曼妙的弧度都襯托得一清二楚。</br> 林晚擦完面霜,下樓到廚房里做早餐。</br> 把全麥吐司放進吐司爐時,她手撐著臺面想了想,為什么最近總有人要給她介紹對象。</br> 難道真的空窗太久,引得周圍人都開始擔心了?</br> 可林晚本人對此毫無危機感。</br> 她有一份薪水不多但真心熱愛的工作,下班后有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小天地,周末還能回去陪媽媽散步。</br> 這種自由而安全的生活狀態,讓她非常滿足。</br> 但如果有人問她:“你想不想談戀愛?”</br> 林晚認為她的回答,應該是“想,但找不到合適的人選”。</br> 畢竟她既想要好看的皮囊,又想要有趣的靈魂。</br> 窗外飛過兩三只烏鶇,站在樹上嘰嘰喳喳地熱鬧著。</br> 林晚想起今天還有工作要處理,索性將早餐和筆記本都拿到窗邊的餐桌上,打算借著晨光悠閑地在家加班。</br> 她點開電腦端微信,用手機認證登錄后,發現通訊錄里有一條新的好友申請。</br> 【我是周衍川。】</br> 大概就是她的新晉相親對象。</br> 林晚通過他的申請,心想這名字還挺好聽。但頭像和朋友圈里都沒發照片,不知道究竟長什么樣。</br> 她不是靦腆的人,主動點開聊天窗口:【你好。】</br> 等她吃掉一片吐司,又吃掉三顆草莓,那邊才回:【你好。】</br> 然后就沒有下文了。</br> 回復的速度和內容,都透著一股并不熱情的、被迫營業的感覺。</br> 很像是無奈且隨意的敷衍式聊天。</br> 林晚打開文檔,把今天需要整理的資料大類列好后,才切換到微信:【周先生沒有關于我的問題想了解嗎?】</br> 周衍川:【林小姐平時喜歡做什么?】</br> 林晚原本想回“我喜歡觀鳥”,可即將按下發送的瞬間,卻想起昨晚在玉堂春與鐘佳寧的對話。</br> 周衍川想必也是外行,她想了想,換成更直接的說法:【我喜歡看鳥。】</br> 消息剛發出去,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br> 又是魏主任。</br> 林晚按下免提,心想正好先和對方提前探討一些初步想法。</br> 聊了沒幾句,電腦里又收到新消息。</br> 研究所一位同事跟她炫耀:【今天運氣爆棚,竟然看見一群鸕鶿在筑巢!】</br> 林晚挑了下眉,手指落到鍵盤上剛要回復,就看見一只漆黑的烏鶇從樹梢一躍而下飛進屋內,叼走她盤里吃剩的堅果不說,還去而復返想叼走牛奶吸管的包裝塑料。</br> 林晚擔心它會誤食包裝,想也沒想,便輕拍幾下鍵盤,嚇跑了這只膽大又淘氣的小家伙。然后一邊繼續和魏主任保持手機通話,一邊打字:【你拍給我看看。】</br> 一心多用的壞處,在此刻彰顯無遺。</br> 幾分鐘后,林晚和魏主任打完電話,才遲鈍地意識到沒再收到任何消息。</br> 她疑惑地看向對話框,當發現那里顯示著周衍川的名字時,眼皮忽然跳了幾下。</br> 【我喜歡看鳥。】</br> 【你拍給我看看。】</br> “……”</br> 好像哪里怪怪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