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娚,你去哪?”
秦枝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是全班都可以聽到的程度。
整個教室的人都看向王之娚。
王之娚無措了兩秒,很快就挺直腰板,昂著下巴,擺出一副并不心虛的樣子:“你有事嗎?”
秦枝面無表情,眼瞼淡淡向下看著她:“今天我們組還設備,你忘了嗎?”
王之娚干站著,并不回話。
攝影老師依稀看出點什么,也不好讓氣氛僵持著,就說:“這樣吧,王之娚你先幫肖強檢查一下設備,這邊還差兩個人的作業就拷好了。”
王之娚抬頭深深看了一眼秦枝,隨后去第一排清點設備。
秦枝從容坐下,繼續玩手機。
她知道她得罪人了。
但她向來不會多管閑事。
有些事確實小到可以用斤斤計較來形容。
但是那又怎樣,總不能指責吃虧的那一方錙銖必較。
大家是一個組的,一個人偷懶,其他人就得平攤本該屬于她的辛苦。
都是同齡人,誰也沒必要慣著誰。
肖強很快從講臺上下來領大家去還設備。
他們一行人走到學校噴泉廣場的時候,王之娚忽然說:“晴晴,你幫我把相機還回去吧。”
殷晴看了眼秦枝,才把王之娚的相機接過去。
王之娚把相機給了殷晴之后,走到秦枝面前,攔住了她。
忽然一笑:“你故意的?”
王之娚是個愛笑的人。
可秦枝天生就不愛笑,她不咸不淡反問:“我故意什么了?”
王之娚愣了愣,笑容有幾秒鐘是凝滯的,可很快又生動起來,眨眨眼:“秦枝,看來你很有原則,我喜歡!”
她說完這句話就離開。
秦枝在原地站了幾秒,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還完設備之后,秦枝去食堂吃飯。
在一樓繞了一圈都沒什么想吃的,她走去二樓,正好蔡茹給她打來電話:“前兩天有人給家里送了點內蒙古的牛肉干,我給你寄了一點,你記得取。”
秦枝答應著,出了樓梯口,剛拐到大廳,就看到離門口最近的位置上,有一群熟悉的人。
李京州恰好坐在面對著秦枝的位置,王之娚坐他旁邊,正對他眉飛色舞說著什么。
他們對面有三男一女,秦枝認出緊挨著的那對男女是宋煜和韓玫。
她很快移開了眼。
最后買了份炒菜,拿著餐盒到離他們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
吃一頓飯花了半小時。
期間那群人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后來她都吃完了,他們還沒離開的跡象。
她離開食堂,到超市買水果。
超市旁邊有個理發店,門口放了一首十年前汪蘇瀧的歌,一般很少有學生在里面剪發。
秦枝過來的時候,就從門玻璃看理發師正躺沙發上玩手機,等她買完水果之后,再往里邊瞅,理發師連姿勢都沒換,還在那刷手機。
她想了想,推門進去。
在理發店一呆就是兩個多小時。
等她回宿舍的時候,韓玫已經回去很久了。
秦枝推門而入的瞬間,韓玫愣了一下:“我去!差點沒認出來,你怎么舍得染回來了?”
“我就是高考之后放縱一下,放縱完了,就染回來唄。”秦枝去照鏡子,“當時我本來想紋身的,但怕疼,就沒紋。”
韓玫點頭:“那確實還是染發代價小。”她走過去抓起一把秦枝的頭發看,“別說,你染黑色感覺完全變了個人。”
“哪變了?”
“氣質上,感覺純了不少。”
秦枝把頭發夾了起來,說:“我本來就純。”
“你可拉倒吧。”韓玫飆了句東北話,又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我差點忘了問你,你今天是不是干什么事了?”
秦枝想都沒想:“沒有啊。”
“我們今天去吃飯,你們班那個據說追李京州好幾年那女的,聞著味兒就找來了,坐下之后就開始聊你。”
“怎么說的?”
“就是說她本來早就能到,結果被你鐵面無私攔住了……”
秦枝笑笑:“哦。”
“京哥還笑呢。”
秦枝轉臉對上韓玫的眼:“他笑什么?”
“誰知道他笑什么。”
秦枝頓了頓,隨手拎起旁邊的水果袋子。
“總不能是因為你笑的吧。”韓玫想了想,“可能是被那女孩逗笑的,不是我說,那女孩可真機靈,一口一個哥哥叫著,也就李京州扛得住,換個男人沒準就被甜化了……”
秦枝拿蘋果去洗,進了洗漱間,回了句:“和我沒關系。”
水龍頭嘩嘩開著,一顆蘋果被搓的吱吱作響。
秦枝三點多有課要上,回宿舍沒待幾分鐘就走了。
傍晚五點多下課,秦枝去手機袋拿手機,才看到褚喚給她發的消息:「要不要來打臺球。」
她走出教室才考慮好:「一會見。」
一小時后,秦枝在昨天的那家臺球館門口下車。
進去之后才發現就褚喚一個人。
男生見她來了很高興,夸她黑發好看,又給她買了奶茶,但可能是沒什么約女孩子的經驗,連和她說話都透著顫音。
秦枝本來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見李京州。既然李京州不在,她也不愿意在外面多待,打了半小時球就說累了,想回學校。
褚喚說他也累了,就打了車和秦枝一起回校。
路上秦枝還是以暈車為由,一路上都閉著眼聽音樂,沒有講話。
下車之后,秦枝說:“打車費咱們aa吧,上次我就白蹭的你們車。”
“不用,就幾十塊錢,顯得我多小氣。”
“不行,我微信轉你,如果你不收,下次我不和你出來了。”
褚喚支吾了一陣,沒找到話回秦枝,就說:“那行吧。”
回校之后,褚喚說要送秦枝,秦枝說:“不用了。”又說,“我正好想自己走走。”
褚喚也不好強人所難:“那你回宿舍給我說一聲。”
秦枝看著他,發自內心的笑了笑,說行。
她不明白,怎么這個年代,還有這么純的人,從學校大門到宿舍能有什么危險?
她半路掏了根煙抽。
包里這盒煙還是開學前買的,這都快一個月了,她沒抽一半。
她煙齡只有半年,高三最后的沖刺期壓力太大才抽的,并不上癮,只為解乏。
她夾著煙懶懶往宿舍走,路兩旁的灌木叢白天剛修剪過,一股濃郁的草木氣鋪天蓋地的涌來,混合著秋夜的晚風涼氣,讓人心莫名靜了下來。
當晚秦枝沒有見到李京州,多少有點沮喪,但轉念一想,也好,上次在臺球館想和他搭訕沒成功,見了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拿捏這個勁兒。
可她沒想到,后來連續幾天,她都沒有再見過李京州。
旁敲側擊打聽過,韓玫說他工作室很忙,忙到沒法來上課。
她再見到他,是在一個平常的傍晚。
那天秦枝下午有課,去教室的路上,路過新聞學院,看到了李京州的車,等她再下課回來,那輛車還沒開走。
她原地頓了頓,隨后進了新聞學院的門。
說來也巧,她才剛進去,左側的走廊上就出現一個人影,她定睛一看,發現那人身形熟悉,就不由自主跟了過去。
那人上了樓梯,秦枝仰頭看了看,一層接著一層的階梯在眼前鋪開,爬上去想想都覺得累,她沒多想,一路追隨。
輕步爬到頂樓,天臺的門半開著。
她從包里掏出一管香水,暗紅色的液體,馥郁勾人的味道,偏偏起了個少女的名字。
她朝頸窩和手腕處噴了噴,隨后把香水又放進包里。
做完這個動作,她有點想笑,只是追求一個男生,她怎么拿出了女特工色誘敵人的勁兒。
夸張的儀式感。
她從包里又掏出一根煙,夾在指尖上,走去天臺。
她故意把門弄出了動靜。
站在天臺邊抽煙的男人聞聲轉了頭。
這日是個萬里無云的好天氣,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藍,一絲浮云也沒有,風鼓鼓吹著,把墻面上的空調外機的扇葉都吹動了。
他們兩個人在晴空烈風下對視。
李京州看到她,沒什么太大反應,把煙放嘴里又轉過身,背對著她吐了口煙。
煙霧隨著風吹的方向消散。
秦枝走上前,一直走到李京州旁邊。
她半天沒說話,眼見李京州已經抽完一根煙又點上一根,她才舉起夾著煙的右手,問他:“有火嗎?”
李京州扭頭看她一眼:“會抽?”有股子明知故問的意思。
秦枝反問:“你覺得呢?”
他側了側身,把手搭在天臺圍臺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好的原因,他沒有前幾次見面看著陰沉。
他從兜里把打火機掏出來,隨手放在圍臺上,好像連遞都懶得遞給她。
秦枝掃了一眼那只打火機,兩塊錢一個的塑料款,他還真是不講究。
她笑笑,伸手去拿打火機,手眼看著快碰到打火機了,她又縮回手,歪歪頭說:“其實不用這么麻煩。”
李京州又看她一眼。
秦枝就是在他轉過頭的這一剎那,忽然舉起手,將她指間上的煙對準他嘴上那根。
兩根煙碰到一起,像接了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