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胄 !
一連三天,獨孤銳志都在潞州城外不遠處查看敵情。幸好,潞州的守軍雖然現(xiàn)在還算不上一支孤軍,但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們只是困守著潞州城,倒也不敢隨意亂出來走動。神鋒營的大軍就在潞州三十里外駐扎著,因為獨孤銳志下令不許埋鍋造飯,士兵們只吃些干糧填飽肚子,沒有了炊煙,城里的守軍倒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存在。
潞州的守軍現(xiàn)在算是爹不疼娘不愛的棄兒了,原來的大軍大部分都在成德軍南下的時候被抽調(diào)走,可是趙鐵拐身死,成德軍現(xiàn)在被裴戰(zhàn)的定安軍堵在冀州。因為之前支持趙鐵拐的緣故,裴戰(zhàn)對潞州守軍沒有什么好感。潞州兵也不會貿(mào)然就對裴戰(zhàn)宣誓效忠,這樣的亂世,他們這萬把號人,隨時都有可能被人一口吞了,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他們只能苦苦的耗在城里,不敢出去,也不許別人進來。潞州就是他們的根基,沒有了潞州,他們將無家可歸。幸好潞州作為大周曾經(jīng)最重要的軍事重鎮(zhèn)之一,糧草儲備很充足。城內(nèi)三十萬百< 姓大部分已經(jīng)逃離,戰(zhàn)亂讓大周千瘡百孔,而百姓們則在這千瘡百孔的縫隙里尋找最后的落腳之地。黃河以北打的太亂了,反倒是離著潞州不遠的大漢國的沁州安穩(wěn)的多。大漢都在實行均田制,人人有地種,而且大漢這幾年很太平?jīng)]有戰(zhàn)亂。所以,潞州的百姓們開始大規(guī)模的越界,超過二十萬難民選擇進入大漢的國內(nèi)尋求庇護。
沁州,是大漢所轄地域最大的一個州了。這里雖然人口不少,但土地也不少,雖然大批難民的到來分走了大量的土地,但大漢的朝廷可不認為那些難民是蛀蟲。這是二十萬勞力啊,可以開墾出多少荒地來?只需要給他們每日兩頓飽飯而已,就能給大漢增加數(shù)十萬畝良田,何樂而不為。
潞州的守軍養(yǎng)不起那么多百姓,所以他們對于百姓的大規(guī)模出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就懶得理會。而沁州的漢軍則對大批的難民表示出了歡迎,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守規(guī)矩,飯會有的,田地也會有的。沁州接納不下這么多難民,那就發(fā)給他們干糧讓他們到晉州,洛陽去,那里有的是荒地需要人開墾。大漢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人口,人口越多,力量才會越大。漢攻大周,其實就是一場蛇吞大象的賭局。幸好,這條蛇足夠強壯,并且在不斷的吞噬中已經(jīng)長出了四條腿一對腳,騰空而飛蛻變成龍。
如今的潞州城內(nèi),百姓的數(shù)量已經(jīng)不足三萬,是最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尚且不足。即便是這樣,潞州守軍大將宿真也是憂心忡忡。百姓們不敢出城去種地,糧倉里的糧食早晚有吃盡的那一天。都是潞州的鄉(xiāng)親,宿真也實在不忍心真的就棄百姓于不顧。他鼓勵百姓們出走去其他地方謀生,但是選擇留在城里的百姓他也不能用強趕走。留在城內(nèi)的多是士兵們的親眷,宿真只希望他們能快點病死老死才好。
宿真不是一個做不出狠辣事情來的人,真要到了糧草告急的那一天,他不介意將這些百姓提前送去投胎。他之所以沒有這么做,是因為他這個潞州大將還沒有坐實。原來的潞州大將高原被趙鐵拐調(diào)走后來戰(zhàn)死在大清河畔,他才坐上這個位置沒多久。他若是屠了城內(nèi)百姓,那手下的士兵們不造反才怪。甚至,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下達了這個命令,只怕先死的會是自己。
他在等,等大周亂世結(jié)束的那一天。不管是裴戰(zhàn),是左武衛(wèi)韓奕之,是右武衛(wèi)劉基,是左右領(lǐng)軍衛(wèi)的岳樂糜荒,又或是那個來勢洶洶的漢王劉凌,只要有人能將大周的亂局結(jié)束,潞州的危機也就解了。宿真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憑借他手里的兵力是絕對無法參與到逐鹿中原那場殘酷游戲里去的。他只需要在亂世結(jié)束之前把潞州牢牢的控制住,那就足夠了。
他只想做大將軍,不想做皇帝,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命。但是,若是有人現(xiàn)在想打他潞州的主意,那他也決不答應(yīng)!這里是他的窩,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不是不知道潞州的重要性,所以在得知漢王劉凌率軍北上之后他真的很緊張。幸好,劉凌帶兵往東去了,似乎對潞州并沒有什么興趣。這讓宿真狠狠的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睡一個安穩(wěn)覺了。
他可以睡安穩(wěn),獨孤銳志不可以。
經(jīng)過幾天的觀察,已經(jīng)綜合監(jiān)察院提供的情報,獨孤銳志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雖然這個辦法頗為冒險。
就在神鋒營到了潞州的第十天,潞州北門守城輪值的郎將叫黃夢入,他帶著自己的親兵例行公事的在城墻上巡視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后打算下去喝幾杯酒,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覺,昨夜惠紅樓那個小浪蹄子太能折騰人,半夜沒消停,他實在有些困倦。喝點酒,好好睡一覺,明天一早自己這一班崗就算站完了,很簡單,很輕松。
就在黃夢入還在回味著昨夜的銷魂滋味的時候,忽然他手下的親兵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報告說從北邊來了很多人,情況不對!
黃夢入當(dāng)時就嚇得哆嗦了一下,揪住那士兵問道:“從北邊來的?”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黃夢入感覺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水。北邊,是大漢的疆土。難道漢軍終于忍不住想要對潞州出手了?他猛地打了一個冷顫,隨即吼道:“所有人上城墻,弓箭手準(zhǔn)備好!”
說完,他帶著親兵急急忙忙的往城門樓跑去。上了高處,黃夢入手搭涼棚往遠處看去。果然,在北面出現(xiàn)了黑壓壓的一片人群。看樣子,不下數(shù)千人。黃夢入愣了一下,怎么漢軍這陣型如此散亂?怎么人數(shù)這么少?難道漢軍以為憑千把人就能攻破潞州?
他叫過一名親兵道:“速去大將軍府邸通報!”
那親兵應(yīng)了一聲,急匆匆的下了城墻。黃夢入下令士兵們們保持戒備,數(shù)十架重弩也瞄準(zhǔn)了那群移動速度十分緩慢的人。黃夢入越看越驚疑,怎么看那群人怎么不像是軍隊。等那群人慢吞吞的終于到了城門外幾百米遠的地方。這時,黃夢入才看清那群人是什么來頭。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心中疑惑更深。
來的,竟然是上千名難民。
命令士兵們不要放松戒備,他死死的盯著那些難民,看是不是漢軍假扮的。他當(dāng)然看不出,因為難民都是一個樣子。臟兮兮,亂糟糟,死氣沉沉。
那群難民在城門外幾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似乎是在商議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十幾個難民從人群中分出來朝著城門的方向走來。為首的一個難民在城下率先跪了下來,跟在他身后的人也是紛紛跪倒在地。
“將軍!我們是潞州城里原來的百姓,往沁州逃難,可是因為沁州那邊的難民太多了,漢國的朝廷停止了發(fā)糧,難民們鬧起來,漢國的軍隊就開始殺人。將軍,我們又回來了,回家來了,求將軍網(wǎng)開一面,打開城門放我們回家吧!”
為首的那人一邊叩頭一邊大聲喊道。
黃夢入愣了一下,北漢那邊也開始焦頭爛額了?不過想想也是,幾十萬難民逃過去,就是金山銀山糧食山也得吃空了。但他卻不敢開城門,因為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漢軍的計策。小心無大錯,他不得不謹慎。
“你說你是潞州的百姓,我怎么不認識你!你又有什么憑證!趕緊離開,不然休怪本將軍下令放箭!”
黃夢入正猶豫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大聲說話。他連忙回頭去看,卻見宿真已經(jīng)趕來了。原來宿真剛要經(jīng)過北門,正好遇到那報信的士兵,一聽說北門外有異動,宿真立刻就帶人上了城墻。
黃夢入連忙施禮,宿真擺了擺手站在了城墻邊上。
那為首的難民仰起頭說道:“城墻上可是宿大將軍?我是香遠樓的掌柜劉三才啊。大將軍還到小店吃過幾次酒的,小人曾給大將軍敬過酒。大將軍忘了小人了?”
宿真一愣,低下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城下跪著的那人,細細的辨認了一番,發(fā)現(xiàn)竟然真是潞州城里那個最大的酒樓,香遠樓的掌柜劉三才。
“劉三才?你不是到沁州投親戚去了嗎?”
“回大將軍,小人確實去了沁州,但小人那親戚做了漢軍的郎將卻壞了心腸,他不認小人啊。小人被漢軍抓去屯田,可那可惡的漢人竟然不給我們飯吃,還動輒打罵,前些天漢軍又殺了數(shù)百鄉(xiāng)親,難民大亂,紛紛逃離,小人也逃了出來,我們這些人一路逃命這才回到了潞州,求大將軍開恩,放我們進去吧。”
這時,北門上一個守城的周軍士兵忽然驚呼道:“二叔,你怎么也回來了!”
一個難民抬起頭,揉了揉眼看向那士兵,忽然站起來喊道:“是二郎嗎?我是你二叔啊,一言難盡,我能活著回來就算老天爺開眼了,二郎啊,快求求大將軍打開城門,鄉(xiāng)親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吃過飯了,求大將軍慈悲啊!”
那士兵看向宿真,卻沒敢說話。宿真皺著眉頭問道:“你是誰手下的兵?城外那人是你什么人?”
那士兵撲通一聲跪倒磕頭道:“小人是扇字營的新兵,才入伍幾天。城外的是小人族里二叔,上個月才逃難去沁州的。”
那士兵誠惶誠恐的說道,他低低的垂著頭,沒人注意到,有一絲精光,在他眼里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