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玲瓏將那說話的婆子帶到了惠貴妃面前。
惠貴妃重新問了一回。
之后便一人癡癡地坐在了床上, 心口越跳越快。
她生辰那日,她就開始懷疑了周恒。
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兩個人,突地對他不理不睬, 還不讓她觸碰, 她壯著膽子抱了他一下,她至今都記得, 他那臉上的神色。
有厭惡。
還有避之不及。
就算她做錯了什么得罪了周恒失了寵,也不該是他那等避她如蛇蝎的模樣。
之后,便是那日,她在怡安殿, 問了他今日是什么日子。
他沒答出來。
四年前的那日,她嫁給他, 不僅是她的大婚,而是他的頭一回大婚,一般人, 怎可能忘記。
縱然之前惠貴妃起了多大的疑心, 都在怡安殿看到他手上的疤痕后, 徹底絕了念頭。
如今聽完了婆子的話,惠貴妃的疑心又開始重新燃了起來, 甚至比起之前更甚。
陛下之前一直好好的。
從戎國回來后便開始不對勁。
戎國的那一戰(zhàn),一同前去的人是二皇子,兩人自來水火不容,恨不得置對方于死地, 二皇子憑什么會救他。
陛下剛回來的那段日子,發(fā)生的事情太多, 她倒沒怎么去留意。
先是姑母朱皇后離世。
接著太上皇傷心過度染了一場風(fēng)寒后, 便臥床不起, 無法料理朝政。
之后便是陛下登基。
等到一切結(jié)束,塵埃落定,她回過神來,才突地發(fā)現(xiàn),陛下變了。
陛下開始重用韓家人。
并說動了太上皇封了韓太妃為太上皇后。
理由是報(bào)答二皇子的救命之恩。
那一場戰(zhàn),陛下身邊的人沒有一個人回來,誰也沒有看到戰(zhàn)場上真正發(fā)生了什么。
陛下說什么那便是什么。
那時,惠貴妃就曾疑惑過,陛下之前恨不得滅光了韓家人,為何會因二皇子的一條命,突地就仁慈了起來。
周恒曾對她說過,“得天下者,最大的忌諱便是仁慈。”
在東宮跟了他幾年,她多少也了解他的脾性,之前也有許多為他賣命之人,也沒見他有過半絲動容。
這回突然就轉(zhuǎn)了性。
那時,惠貴妃并沒有懷疑,只當(dāng)他是在戎國的戰(zhàn)場上,經(jīng)歷了些什么,悔過了。
如今兩年過去,局勢已經(jīng)開始慢慢地呈現(xiàn)了出來,短短兩年的時間,朱家人已經(jīng)被他不知不覺地架空出了朝堂。
而韓家卻相反,越走越高,在朝中的勢力也在漸漸地恢復(fù)。
這變化,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
等到有所察覺時,朱家已經(jīng)死了三人,先是侯府世子朱藻,再是朱夫人,如今是朱侯爺。
一個人再如何感恩,愧疚,也不會對自己的人下手。
也不會當(dāng)真就將自己變成那死去之人。
可,若是反過來呢?
若他根本就不是周恒呢?
惠貴妃背心突地涼出了一層冷汗,若是如此,若他不是周恒,他是死去的二皇子。
似乎,一切。
都能解釋得通了。
惠貴妃壓住心頭的恐懼,慢慢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是與不是,她最后再去求證一回。
周恒有一個秘密。
桃子過敏。
就算沾上一點(diǎn)桃子的毛,渾身都會起疹子。
周恒作為太子,豈能將自己的弱點(diǎn)輕易暴露,這事鮮少有人知道,除了當(dāng)年跟過他的幾個情隨知道,知道的人就只有朱皇后和太上皇和惠貴妃。
第二日惠貴妃先是讓玲瓏去了一趟祠堂,給周恒送了一盤新鮮的果子。
祠堂外一番鬧騰,王釗出去。
玲瓏將果子遞到了王釗面前,“娘娘擔(dān)心陛下身子,已經(jīng)哭了好幾回,非得說要來陪著陛下一起懺悔,王統(tǒng)領(lǐng)可否幫奴婢問問陛下,能否給娘娘一個機(jī)會,再這么哭下去,娘娘.......”
王釗不耐煩地接過她手里的果盤,“皇家祠堂,非同尋常之地,豈能兒戲。”
玲瓏怏怏地退了下去。
回去后便同惠貴妃道,“東西交給了王釗。”
她知道王釗不會進(jìn)去通傳,也知道他最是怕煩,只要接了那果盤子就好。
惠貴妃一直暗中派人盯著祠堂那頭的消息,即使周恒不會食用那果子,只要那沾了桃毛的果盤子進(jìn)了祠堂,且王釗沾過手,必定會見效。
曾經(jīng)在東宮,惠貴妃不小心在外沾了桃回來,同周恒坐了一陣。
周恒身上都開始起了紅疹。
當(dāng)日玲瓏留意了那邊的動靜,沒見太醫(yī)出沒,也沒見出過什么狀況,第二日便又去了祠堂。
來拿昨日交給王釗的果盤。
王釗將果盤還給她。
玲瓏問了聲,“既然陛下喜歡,奴婢再送些過來。”
王釗道,“不必再來,祠堂圣地,還請貴妃娘娘慎行。”
玲瓏回去,同惠貴妃兩人坐到了半夜。
祠堂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
王釗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兩人心頭的那猜想,便幾乎靠近了真相,越往深想,兩人越是恐懼,那臉上的神色,一時如同見了鬼魂,失了血色,好半天都沒有聲音。
“可陛下的容顏......這天底下有誰能有如此本事......”玲瓏半天才說出來一句話。
惠貴妃良久才絕望地道,“陛下曾說過,在戎國中了毒,去久財(cái)崖養(yǎng)過一個多月的傷。”
玲瓏恐慌地抬頭,“林神醫(yī)......”玲瓏看著惠貴妃,都快哭了出來,“若當(dāng)真陛下是二皇子,娘娘該怎么辦?”
惠貴妃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僅僅只一個桃子過敏,證明不了什么,她得告訴朱家,得讓人去調(diào)查當(dāng)年在戎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朱侯爺已經(jīng)指望不上了。
秦家翻案后,朱侯爺已經(jīng)被押去了死牢,如今,誰也見不著。
只有朱老夫人。
惠貴妃猛地抬起頭來,對,找朱老夫人。
正好,那日被朱老夫人送進(jìn)宮里來陪惠貴妃的朱家表妹,如今還在府上。
第四日朱家的表妹回了侯府。
王釗也才終于知道了惠貴妃送果子的深意。
定是試探出了什么。
已派人去了侯府報(bào)信。
周恒沒什么意外,轉(zhuǎn)頭問王釗,“文王那邊的情況如何?”
王釗匯報(bào)道,“已經(jīng)到了洛陽,如今不只是文王,太上皇和朱老夫人的人,兩日前,都已經(jīng)抵達(dá)了洛陽。”
周恒應(yīng)了一聲,“嗯。”
王釗又問,“那兩人如今在屬下的手上,現(xiàn)在要放出去嗎。”
周恒點(diǎn)頭,“放。”說完又道,“通知范伸,可以出發(fā)了。”
王釗領(lǐng)命,“是。”
**
周恒回到乾武殿,門外等候的臣子已經(jīng)排成了隊(duì)。
罪己詔過去了四五日后,議論聲也慢慢地平復(fù)了下來,倒是秦家被平反后,秦家在外躲藏了八年的遺孤,突地回到了秦府。
一時議論聲又偏向了那頭。
這幾日臣子閑著無事,都在猜當(dāng)年秦家姑娘到底是怎么從刀口下逃了出來,當(dāng)年朝中又是誰人出手相助。
之后又操心,秦姑娘將來何去何從。
秦家既然還有人活著,陛下會不會對其彌補(bǔ)些什么。
眾臣子只知道秦家的嫡女回來了,卻不知那嫡女,就是曾經(jīng)陛下身邊的寵妃,漓妃。
秦家姑娘回到秦府后就沒出來過。
周恒在祠堂躲清靜的這幾日,外面的臣子早就商議好了一條對策。
如今周恒出來,便還是由那不怕死的左相提出來。
“陛下,當(dāng)年秦家曾與二殿下許過一門親事,如今二殿下人已經(jīng)不在,秦姑娘既然還活著,臣等倒是有一想法,皇家和秦家的婚約依舊不變,陛下納秦家姑娘為妃,往后秦家姑娘有陛下的庇護(hù),秦將軍若是地下有知,當(dāng)也該安息了。”
左相說完,周恒沒有聲音。
身后的臣子暗里面面相窺,上回陛下的那罪己詔上頭寫明白了,愧對秦家,如今臣子們才斗膽出了這么個主意。
見周恒不答,各人心頭又有了不安。
片刻周恒才道,“此事,稍候再議。”
妃子,他納過了。
她不愿意。
她在意的只有那樁婚約。
**
姜漓回去秦府時,嫻貴妃并不知情,等收到消息,姜漓已經(jīng)在秦府住了兩日。
嫻貴妃同太上皇后打了聲招呼,便急急去了秦府。
嫻貴妃看著門前的兩頭石獅子,再抬頭看了一眼秦府的匾額,一時愣在那,嘆了一聲,“當(dāng)真是兩番光景。”
荒廢了幾年,破爛不堪的府邸。
就因里頭的人翻了個身,這府邸也跟著搖身一變,竟瞧不出往日的半點(diǎn)破敗。
嫻貴妃一腳跨了進(jìn)去,跟前的景象,突地就讓她酸了鼻子。
府上的一草一木,都還是八年前的模樣。
仿佛從未變過。
秦漓回到秦府后,親自參與了院子的修復(fù),除了院里的那口井,韓國公說不吉利,派人給填了,其他都是照著秦府之前的模樣,修復(fù)了出來。
長廊,假山石,鵝暖石上的水流。
每一處都一樣。
嫻貴妃立在那,正是眼淚汪汪,身旁突地一聲輕輕喚來,“大頭菜。”
嫻貴妃臉上的神色,突地就變了。
她竟然還叫!
“小蘿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