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知道,姚起云在老家早早準備好了要帶給司徒叔叔夫婦的東西,但是唯獨給司徒玦的禮物,讓他在七天里傷透了腦筋。這個她會喜歡嗎?會不會太土?那個她見了也許會開心,但好像有點可笑。這個也挺好,但還應該有更好的他找了七天,最終也找不到一樣合適的東西,可以作為送給司徒玦的禮物。她配得上最好最好的東西,可他擁有的都不足以匹配,結果只能卻步,兩手空空。
許久等不到她開門,無奈之下姚起云也只有以沉默的姿態(tài)離開。司徒玦聽著他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懊惱得直想揪自己的頭發(fā)。明明只要一句好聽的話,哪怕是謊話,她就可以開門和解。為什么那么簡單的事情,對姚起云來說卻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司徒玦相信自己的直覺,她能感覺得到自己在姚起云心中或許是個不一樣的存在,至少這份千磨萬礪才建立起來的“友誼”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看重。很多時候,她明明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在她的身上停留,可是當她也朝他看去時,他卻漠然地注視著某個什么都沒有的地方。
他在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然而當她微笑著迎上去,他卻又退后了一步。
司徒玦習慣了吳江這樣樂觀明朗的伙伴,姚起云的矛盾和晦澀讓她無所適從。她氣鼓鼓地又把那只泰迪熊蹂躪了好久,還是舒緩不了心中的那個結,終于下了決心不能把郁悶鎖在心里,苦了自己也沒人看見。
非得找他給個說法才行,總是那么欲拒還迎的算什么意思?她想到就做到,一陣風似的下了樓,雖然她也不清楚,她想要的是怎樣一個說法。
她的架勢是來勢洶洶,情急之下,敲門的步驟也直接省略了,旋開了門,劈頭蓋臉地開口道:“姚起云,我要跟你談談。”
門被打開的瞬間,她看到姚起云正倚在床頭,一見她,竟然驚得差點兒摔下了床,驚慌失措地把原本拿在手里的什么東西往枕頭底下藏,滿臉是可疑的紅暈。
“你在干什么?”司徒玦一臉狐疑地朝他走過去,斜著眼睛打量著他,仿佛從空氣中嗅到了詭異的味道。
姚起云站在床邊,不自在地答道:“沒沒干什么。”
“沒干什么你干嗎怪怪的樣子?”
“你才怪。司徒玦,你為什么進我房間不敲門?”他似乎回過了神,想起了她才是不速之客。
司徒玦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對不起”,可臉上半點懺悔的意思也沒有,更沒有因為理虧而削弱她對眼前的不對勁追根究底的決心。
“你的臉為什么那么紅?你肯定做壞事了。”
“神經(jīng)病,沒空跟你瞎扯,坐了大半天車,我要睡了,你出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
他的話貌似說得很鎮(zhèn)定,可是司徒玦敢用人格擔保,他絕對是裝出來的!大冷天的,他的鬢角上還有微微汗?jié)竦暮圹E,這就是極度緊張的證據(jù)。
司徒玦賊兮兮地笑著說:“好啊,只要你讓我看看你把什么藏在枕頭下了,我馬上就消失。”
“關你什么事?回你的房間去!”姚起云的語氣惡狠狠的,臉上卻又開始紅云彌漫。
“不讓我看就證明你心里有鬼,我去告訴我媽。”
姚起云不說話了,臉上的神情恨不得把司徒玦給撕了。司徒玦的好奇心更是被大大地勾起,枕頭底下到底藏著姚起云的什么秘密,又有多神秘,以至于他緊張成這個樣子。
她走到他的身邊,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繃得緊緊的肩膀,“你真當我像你一樣愛打小報告,跟你開玩笑都不行?”說著作勢要摸姚起云的額頭,被他閃過,“你確定沒什么不舒服?你的臉紅得像發(fā)燒了。算了,懶得理你,我走了啊。”
姚起云顯然松了口氣,雖然對司徒玦出乎意料的體貼感到有些吃驚,但仍然求之不得地催促,“快去睡覺吧。”
司徒玦點頭,往外走了一步,卻趁他不備,閃電般往他枕頭的方向一撲,笑道:“不讓我看看藏了什么,我怎么睡得著!”
她的手剛伸到枕下,奮起補救的姚起云也撲了過來,死死地壓住她似乎已經(jīng)觸到那東西的手。
“阿玦,別鬧。”
“你有什么瞞著我?讓我看看。”
一個執(zhí)意要探個究竟,一個抵死不從,兩人很快就壓在枕頭上滾成了一團。他們平時走得雖近,但姚起云很注意跟司徒玦保持一定的距離,非到迫不得已的時候,連指尖都不會碰她一下。看來這次真是逼急了,竟顧不上纏斗間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放在了司徒玦身上。
真要較起真來,司徒玦的體力畢竟不如他,氣喘吁吁間只能使出詭計,一改極力掙脫的姿態(tài),反而湊得更近,一只手纏住了他。
“你再不讓我看,我叫我媽了啊。”
他身子一滯,但是拉扯她枕頭下那只手的力度卻更重了,司徒玦覺得疼了,哎呀一聲,趕緊換第二招。
“姚起云,你再不放手我可親你了啊,我真親了”
她張嘴就往他耳朵上咬,這親密的姿態(tài)終于讓姚起云嚇得反應慢了半拍。電光石火間,司徒玦迅速抽出了抓住一張硬紙片的手,舉到眼前。
她還以為是什么驚天的機密或是見不得人的寶貝,原來竟是一張照片,而那照片上的人笑得那么燦爛,不是她自己又是誰?
眼看百般掩飾落空,姚起云難堪地嘆了口氣,臉上不光寫著挫敗,還有滴得出血來的羞憤。
司徒玦再三端詳著手里的照片,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是她初三暑假,也就是姚起云來她家不久,她跟吳江他們一幫朋友去玩的時候拍下的。照片上的她在草叢里笑得一臉燦爛,臉上的汗珠在陽光下發(fā)著光。
這是她當時最喜歡的生活照之一,因為剛沖印出來,來不及收進相冊里,就擱在抽屜的某個角落,后來爸媽非讓她把房間讓給忽然冒出來的姚起云,她匆忙間收拾了房間,很多私人物件都來不及搬上樓。
說起來她還專程回到這里來找過這張相片,可是翻遍了各個角落都沒有發(fā)現(xiàn),姚起云也說沒有見過。她只當是弄丟了,原來竟然是在他手里。這也就罷了,不過是張照片,可他為什么像見鬼一樣地藏著掖著?
“照片怎么會在你這里?”司徒玦推了姚起云一把,質(zhì)問道。
他的臉由紅轉(zhuǎn)青,怎么也不肯回答,只有重重的呼吸化作白氣,噴在她的頸窩。
“你剛才拿這張照片干什么?”她的聲音也變得有些遲疑,好像猜到了什么,一些常見的片段閃過,又不敢確定。那照片已經(jīng)舊了,邊緣都微微起了毛邊,這絕對不是方才短暫的搶奪造成的。
他沒有動,依舊打定主意不肯吐露半個字,雖然還保持著壓住司徒玦的姿勢,但氣勢上已經(jīng)完全敗下陣來,咬著自己的下唇,像個犯了錯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頭低著,額前的發(fā)絲垂在司徒玦的臉上,讓她感覺癢癢的,猶如許多只螞蟻在慢慢地爬。
司徒玦的臉終于也泛起了血色,她觸到了一個答案的邊緣,而那個答案讓她嘴唇發(fā)干,頭腦發(fā)熱,手上仍捏著的那張照片也變得如燒紅的烙鐵一般,她趕緊撒了手,任照片落在枕畔。
她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很想朝他啐一口,說:“你真齷齪!”
可她卻聽見自己緊著喉嚨問:“姚起云,你、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聞言一怔,狼狽地撇開臉,“你胡說什么啊?”
“裝什么裝,我要你說老實話!”
姚起云頭昏腦熱間,忽然驚覺房門還是敞開著的,雖然外面一個人都沒有,但是人在二樓的薛少萍隨時有可能下來,而司徒久安也隨時可能回家。他一下驚出了冷汗,趕緊從她身上撐起身子。
司徒玦卻揪住他的前襟不放,“快說!”
“你先放手!”
司徒玦急了,“敢作不敢當,看來,也不是每個有男性特征的都是男人!”
姚起云朝門外看了一眼,臉上有一種司徒玦看不懂的痛楚閃過。
“阿玦,你別逼我,我不想讓你媽媽知道。”
這就是他的回答。
他是不想讓她媽媽看到兩人鬧得一床凌亂,還是不想被薛少萍知道他對她的寶貝女兒心生覬覦?
他是拒絕承認喜歡她,還是害怕被薛少萍識破?
司徒玦也不知道,或許姚起云也說不清。
可能都不是,也可能兩者皆是。
姚起云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和媽媽對他的復雜態(tài)度,司徒玦并非渾然不覺。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是假如他真是給一個“是”或者“否”的回答,她又該如何應對?
司徒玦推開他,姚起云很快跳下了床,站在距她一步之遙的地方,表情難明,仿佛在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而難以啟齒。司徒玦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走。
“對不起。”
她同樣不知道他的抱歉具體是為了什么,壓根兒也不想去辨別,看他的樣子,平時的毒舌是一點也使不出來了,這本是她痛打落水狗、趁機奚落他的好機會。司徒玦想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找不出一個過癮的詞匯,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他跌進了同一條叫做“尷尬”的河里。饒是她膽子再大,也羞于再提,只能顫顫巍巍地指著他,紅著臉憋出一句:“你這個壞人,你給我記著。”說完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