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小柯基嗚嗚叫喚了兩聲,它似乎也能感覺得到兩個小主人之間微妙的關系,叫聲不似往日的明亮,悶悶的,也帶著點求和的味道。</br> 時洛扒著門把手,委屈地憋著嘴,狗狗可憐巴巴的叫喚聲一陣一陣,喊得她心里特別不是滋味。</br> 然而最讓她難受的,還是門外的唐其深,她不明白他算盤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明明不喜歡她,又要在拒絕她之后,幾次三番變著法來找她。</br> 她如今再也沒有曾經的自信,盲目地相信除了她以為,唐其深不可能喜歡上別人。</br> 沒有人對自己喜歡的人還能一而再地拒絕的,至少她舍不得。</br> 唐其深僅僅是這樣在她面前多晃了兩眼,她都快要忍不住跑出去見他了。</br> 等了很久,等到門外的狗叫聲不見了,時洛將耳朵貼在門上,屏住呼吸聽外頭的動靜。</br> 房門隔音很好,唐其深的步伐很輕,可時洛聽得仔細,幾乎所有心思都掛在了門外,聽到那逐漸變遠去,她心上的失落卻也越發(fā)濃郁。</br> 明明是她要把人趕走的。</br> 唐其深到了樓梯拐彎的暗角處之后便不動了,幾分鐘之后,時洛輕悄悄地將門開了條小縫,確認他不在外邊之后,才從臥室里走出來。</br> 臥室門外的地毯上果然擺放著看起來少女心十足的小蛋糕,看起來是她過去最喜歡的那種,時洛垂著腦袋盯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輕手輕腳地拿了起來。</br> 唐其深個頭高,從拐角處正好能透過扶梯欄柵看到門口的動靜。</br> 時洛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帶進房間,唐其深在暗處瞧了許久,這丫頭原本就瘦,此刻肉眼可見的消弱。</br> 等了這么多天,終于能再看上她一眼,曾經的時洛黏人的要命,恨不得住在他家里,長在他身上,如今只能用這種方式看她,眼神一直沒舍得挪開。</br> 臥室里,時洛捧著唐其深做的蛋糕看個不停,后來沒忍住,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奶油,原本還有點小高興,可一想到他也是個從來不進廚房,跟別提下廚的公子哥,這手藝也不知道是哪個哄女朋友的時候學的,至少她之前從沒見他做過。</br> 想到這,時洛臉上又藏不住地落寞了下來。</br> 她這些天一直是這樣,一個人呆在屋子里,情緒反復無常。</br> 手機里曾經和唐其深的那些聊天記錄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br> 聊天頁面的最后,是一大片綠色,她找不到人傾訴,只能把這個沒有人能記起密碼的帳號,當作曾經的他,曾經有什么煩心事都能依賴的唐其深。</br> 時洛舔了一口蛋糕,又沮喪地掏出手機,給“那個唐其深”發(fā)了個消息。</br> “其深哥哥,雖然這話說出來婊里婊里的,不過,反正你也看不見,我真的好嫉妒她呀,能被你喜歡。”</br> 她曾經還信誓旦旦地說過要給他的女朋友每天點三炷香,如今除了嫉妒別人,就只想挖個坑,把狼狽的自己給埋了。</br> **</br> 隔天,班主任謝光輝就看到了網上傳的沸沸揚揚的時洛被欺負的視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丫頭平時給他起那么多外號,讓他在別班班主任面前丟了不少臉,他都沒下狠手罰她抄課文,居然穿著玩偶套被其他班的女孩子這么捉弄。</br> 一聯想到昨天唐其深那句“被同學欺負了”,謝光輝火氣就不打一處來,護犢子地拿著視頻就上隔壁班討說法去。</br> 視頻里,陳倩瑤欺負人的樣子拍得清清楚楚。</br> 謝光輝大發(fā)雷霆讓她把家長叫來,陳倩瑤嚇得不行,表情相當不自然,她一想到家里父母此刻正在做的事,若這會兒因為欺負時洛讓兩位來學校,她會被打死的。</br> 然而她再怎么說,平時里也是個學習成績優(yōu)異,懂得討老師喜歡的學生,謝光輝護短,隔壁那個和他不對付的班主任也護。</br> 陳倩瑤咬死不認視頻里的人是她,隔壁班主任也擔心萬一出事,會拉低自己班的平均分,因而強行打發(fā),粉飾太平。</br> 時洛請假的一周時間里,學校傳言不斷。</br> 有人說她爸爸黑心腸,礦洞爆炸害了人命,這下事情鬧大了,家底都被掀了,先前都得出去扮玩偶賣藝掙錢,如今估計真沒法來上學了,得收拾收拾洗干凈點嫁給六十歲的老頭當小老婆,替家里度過這一關,反正唐其深不要她了,唐家不幫,剩下的全是歪瓜裂棗。</br> 一人一句,多么荒唐的話都說得跟真的似的。</br> 然而平日里原本最該幸災樂禍,一起傳謠的陳倩瑤,卻一連好幾天神色慌張地逢人就叮囑不許亂說。</br> 整個人精神狀態(tài)相當不好,看起來神神叨叨的。</br> 上周末,宿舍阿姨突然下了通知,讓肖盼文和宿舍里的另一個妹子同時搬到其他寢室,而獨獨留下陳倩瑤一個人住在原先的房間。</br> 時洛離開了一個多星期,宿舍里的東西被她時不時地糟蹋過一些,原本還有肖盼文做伴,她有個心理安慰,可冷不丁全數搬走,連個理由都不給,她本就多慮,遇上這種情況,更是心中犯怵。</br> 而可怕的是,似乎就是從肖盼文她們搬走的那天起,宿舍里的燈便經常忽閃忽暗,寒冬之際,每到半夜,徒留她一個人的宿舍里暖氣驟停,而后空調出風口開始不斷地吹出冷風。</br> 陳倩瑤原本還覺得是線路問題,然而忍了一個晚上,隔天讓宿管阿姨來保修,卻并沒有查出問題。</br> 一連幾天,她被凍得瑟瑟發(fā)抖不說,還總覺得黑暗處的廁所那有奇怪的聲響。</br> 擊潰她的是最后一天晚上,宿舍里的冷風不斷地灌,廁所里的怪聲越發(fā)嘈雜,她實在怕得要死,打算抱著被子壯著膽往隔壁宿舍跑,可就在路過廁所位置的時候,偏頭一瞧,先前那個被她打落在地的時洛的玩偶頭套就這么從廁所高窗外飛了出來,濕漉漉的,直直砸到泛著白光的廁所玻璃上,水滴濺了一地,還有零星半點直接灑在了陳倩瑤身上。</br> 陳倩瑤嚇得直接呆坐在地上,仍她怎么叫,都沒有任何人來幫她。</br> 她實在受不了了,隔天找了宿管阿姨要求換宿舍,然而無論她怎么請求,都不受理。</br> 實在沒辦法,她只能把事情和父母說了,覺得自己在這學校沒法再呆下去,想找法子轉學。</br> 然而陳倩瑤的父母一聽就覺得這事情一定有人搗鬼,要是能逮住,又能訛上一筆。</br> 陳倩瑤知道父母要來學校找老師麻煩的時候,心虛在宿舍里止不住地哭,到最后還是被叫到了辦公室。</br> 可讓她父母沒想到的是,等來的卻是辦公室里板著張臉,面色沉沉,難得有威嚴的謝光輝,他等了陳倩瑤父母這么久,這倆人終于自己送上門來了。</br> 唐其深也在,不僅唐其深在,還有學區(qū)警|察,連正巧回來學校辦手續(xù)的時洛都被謝光輝留在了辦公室。</br> 時洛原本一見到他就想扭頭離開,沒成想唐其深當著謝光輝和校長的面,直接上手一把攥住她手腕,把人往自己身邊帶。</br> 時洛嚇了一跳,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跳飛快地往校長那邊掃了幾眼。</br> 校長輕咳一聲,拿過一旁的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水,而后拿起桌上放著的唐其深昨天剛剛到手的自招考試滿分錄取通知,笑得一臉滿意,絲毫看不見這頭的動靜。</br> 謝光輝心理素質明顯沒有老校長牛逼啊,他怔了好半天,本想說兩句,后來發(fā)現插不上話,索性把校長的保溫杯搶過來,尷尬地轉移話題:“咳,那什么,校長您這茶分我喝兩口!”</br> 時洛:“……”</br> 沒一會,陳倩瑤父母就闖進來了,兩人看見時洛的時候,臉上表情明顯不大對勁。</br> 唐其深注意到了這點小細節(jié),眉頭微皺之后,又恢復平靜。</br> 他昨天考完試,花了半天的時間,把那件事情前后所有的監(jiān)控錄像都弄了出來,從陳倩瑤出班級,到學生會紀律部開小會,再到奶茶店門口,一路的視頻,清晰可見,想抵賴都沒有辦法。</br> 陳倩瑤臉頰煞白,時洛還不知道這到底在干什么,班主任謝光輝見她聽著云里霧里,怕她不耐煩,還從抽屜里掏出份地理卷子來遞給她:“洛洛啊,嫌無聊就先看會兒卷子,你這小男朋友能幫你教訓她們的。”</br> 時洛:“……??”她看個屁的卷子!</br> 唐其深邊放視頻,邊注意著時洛這邊,見她刻意往邊上站了站,手上用了點勁兒,又將她一把拉回身邊。</br> 謝光輝:……害,我喝茶,我喝茶!</br> 除了當天奶茶店的視頻,還有不少陳倩瑤私底下攛掇同學孤立欺壓班里成績較差女生的視頻,她因為嫉妒時洛能買得起昂貴的護膚品,一度虛榮心失控,有幾個鏡頭還拍到了敲詐勒索的畫面。</br> 學區(qū)警在邊上坐鎮(zhèn),陳倩瑤又被嚇了好幾天,心理素質本來就差,學警只隨便說了一句:“嘖,你犯的這些事,估計夠三中開除的了。”</br> 她那眼淚立馬不爭氣地飆出來了,一邊主動承認錯誤,一邊哭著求警|察叔叔放過她。</br> 陳倩瑤的父母也沒想到自己這蠢女兒竟然當著學警的面直接不打自招,兩人面面相覷慌了神,只得跟著求:“不能這樣啊,都知道三中開除的學生,放到外邊學校沒有一個敢接手的,你們這是要害了我家孩子啊,我家孩子才剛要上高二,不能沒有書讀的!”</br> 唐其深面色清冷,除了死死握住時洛手腕的手心炙熱,其余之處看不出一絲溫情:“你們是咎由自取,我家小丫頭才是被害得一連幾天不敢來上學。”</br> 不得不承認,時洛在聽到他那句“我家小丫頭”的時候,心臟很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了起來。</br> 謝光輝瞪著隔壁班班主任連聲附和:“可不是嘛!我們班這個丫頭成績還比你這個好呢!”</br> 陳倩瑤父母活了這么大半輩子,很多時候也精明著,時洛是她們閨女的室友,先前多多少少也聽過她和唐其深的事,眼看這兩人這么光明正大地在校長眼皮子底下拉著手,又想起自己閨女就差被開除,氣不過,梗著脖子撒潑:“校長你快看,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就這么在您面前手拉手,早戀還不知道避著人!簡直把三中的臉都丟盡了!”言下之意,要開除就一起開除!</br> 然而校長淡定地沖兩位揚了揚手中唐其深那份自招錄取通知書,臉上笑得相當得意:“看看,衡大自主招生滿分兒,就你剛剛說的這高二男同學考出來的,高三生都沒考得贏他,大概明天吧,市里幾家大媒體就要來咱們三中采訪了,你們剛剛說,誰丟三中的人?”</br> 衡大自主招生?時洛愣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唐其深,也不顧還在和他冷戰(zhàn),就問:“你要去衡大?你不是要帶王奕彤出國念書去嗎?!”</br> 唐其深垂眸輕嘆一口氣,用力抓了抓她的手心:“亂想什么呢?沒有的事。”</br> 唐其深回過頭,陳倩瑤已經哭成淚人了,可哪怕陳倩瑤退學,學校里的謠言一時半會兒也散不了,必須由她這個源頭站出來澄清,一切才能塵埃落定。</br> 唐其深嗓音沉沉的,明明只是高二的年紀,卻莫名比校長和學警都來得滲人,話里帶著威脅:“下周一升旗之后,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把你做過的所有事情一并交代,該道的歉一個都不許落,當然,如果你想被開除,大可不做。”</br> 陳倩瑤媽媽:“你一個學生,亂說什么話!”</br> 唐其深冷冷道:“我說了算。”</br> 校長適時發(fā)話:“都聽唐同學的吧。”</br> “……”</br> 陳倩瑤為了不被三中開除,自然是含著眼淚把該做的事全都領了下來。</br> 幾個人離開之后,辦公室里才恢復一片寧靜。</br> 時洛被他方才一口一個“我家小丫頭”說得不知道該怎么再面對班主任和校長,索性咬著唇,使勁抽出自己手腕,別別扭扭地往門外跑了。</br> 唐其深跟在身后,在門外偷聽了許久的度昂也追了上來。</br> 度昂:“臥槽,這陳欠揍還真挺欠揍的,看起來一個柔柔弱弱的女的,能搞出這么多事來。”</br> “等周一道歉,丟臉不死她!我寧愿被開除也不愿丟那臉啊我去。”</br> “哎,不過深哥,她一個道歉真這么值錢啊,說不開除就不開除了,留著是個禍害呢。”</br> 唐其深眼眸深諳,半晌才說:“該走的留不得。”</br> “??”度昂懵逼了,“深哥,你這是打算等她道完歉反悔啊?”</br> “我沒理由替洛洛原諒她,也沒理由替其他人原諒她,道歉是她該做的,但不是所有人道了歉都能被原諒。”</br> “可你不是說了道了歉就沒事了?”</br> 唐其深扯了扯唇角,嗓音微沉:“我說了嗎?”</br> 沒有嗎?度昂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只說了不做會開除,沒說做了就不開除啊,臥槽,老流氓啊這是。</br> 唐其深不以為意,又說:“即便說了,我說了也不算。”</br> 度昂笑了:“害,深哥,你說還能不算啊,誰不知道你家和周遇臣家是三中倆金主爸爸,校董說話,校長都不敢放屁。”</br> 唐其深仍舊面無表情,眼神直勾勾盯著前面不遠處,被小石子絆了一跤,正在對著石子發(fā)脾氣的少女,輕搖著頭,無奈地笑笑,而后又回過神:“我說了我說的不算,我說的就不算。”</br> 度昂理了半天才理清楚,大致意思是這樣的:欺負老子童養(yǎng)媳,老子說開除就開除!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