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深的隨意顯然不是嘴上說說的。</br> 主任讓紀改把卷子發到兩人手上的時候,唐其深還在看著卷子左上角放著的那瓶香蕉奶出神。</br> 主任的心思自然是偏向他的,此刻見他心不在焉,好像并不把這場較量當回事,他恨不得把卷子搶過來,親自替他寫了。</br> 文浩就截然相反了。</br> 這場考試關系重大,他不僅要靠這次的成績,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會長職位給穩下來,還要讓這教導主任對他刮目相看。</br> 文浩掃了眼卷子,見到卷面上的題目確實是自己前兩天才做過的那份,微微懸著的心便立刻放松了下來。</br> 輕松之余就有些囂張,腦內開始浮想聯翩。</br> 他幻想著最后成績出來的時候,教導主任急紅著臉,一把將唐其深那張個位數卷子丟到地上踩上兩腳,最好再噴一口唾沫,以示厭惡,而后捏著他的滿分優秀答卷懺悔自己方才的偏袒,滿懷激動和感恩地將會長的位置重新交到他手上。</br> 逆襲!打臉!博得教導主任的霸道寵愛,從此走上人生巔峰。</br> 這一場考試結束,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被指著鼻子罵“能力小,官威大”的文浩,他鈕祜祿·文浩,必將重登會長寶座。</br> 不是只有一八七俊朗高冷的唐其深可以拿這樣的主角劇本,他一七零,二百多斤的文浩也可以。</br> 整個劇本剛剛才在文浩腦海中構思完畢,那邊唐其深已經寫完了前面的選擇和填空。</br> 費時不到五分鐘,幾乎是讀題便立即得出答案,連一旁的草稿紙都干干凈凈。</br> 教導主任為了表示公正,背著手,在偌大的學生會辦公室里來來回回踱步。</br> 文浩開始寫題了,他解題的風格十分保守,哪怕前些天做過一次,但似乎害怕出現失誤,連最開始最簡單的幾道選擇,也必須在草稿紙上驗算兩三遍才安心填答案。</br> 唐其深則是不到寫答案都懶得動筆。</br> 從文浩這邊的角度看唐其深,就猶如看見他們班的那幾個吊車尾,看吧,不會了吧,連筆都不愿意拿起來了,是該有多絕望,文浩幸災樂禍地笑著。</br> 二十多分鐘之后,他也寫完了前邊的選擇和填空,到了該翻頁的地方,他轉頭往唐其深那邊又瞧了一眼。</br> 臥槽,還不拿筆,傻逼!</br> 文浩覺得勝券在握。</br> 為了擾亂唐其深的心態,也為了吸引教導主任的注意,他翻卷子的時候刻意將聲音弄得震天響,滿臉都寫著“快來看快來看,我這么快就寫到后面大題了呢!”</br> 唐其深那邊確實一直安靜淡定,沒什么動靜,教導主任瞥了一眼囂張的文浩,心下有些著急了:“文浩,動靜小點兒,不想考就給我出去,像什么話!”</br> 文浩:“……”</br> 再一看唐其深,面前試卷往旁邊一推,懶懶地將那瓶香蕉奶拿到手上,擰開瓶蓋喝了兩口,整個人淡定地就像是來養老似的。</br> 主任就差求他寫題了:“怎么了?先別急著喝水,把題先寫寫?”</br> 此時的文浩只想算一算自己心理陰影的面積。</br> 他心思也沒在卷子上了,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br> 唐其深隨手拿起卷子往交到主任手中,似乎因為許久沒說話,嗓音中還微微帶著點啞:“主任,您判分吧。”</br> 文浩笑了:“哈,我說什么來著,不掙扎了?不會沒關系,哪里不會,要不會長我一會兒教教你?為了公平起見,我也就寫到這吧,主任,你把我的一塊判了。”</br> 紀改也著急啊:“深哥……要不,再寫兩道?”</br> 圍觀的小干事也齊聲附和:“是啊,選擇題哪怕蒙也得隨便勾勾啊!”</br> 默不作聲拿著紅筆判起卷子的教導主任終于松了口氣:“厲害啊,厲害,我果然沒看錯人。”</br> 文浩:“謝謝主任夸——”</br> 教導主任:“其深啊,沒想到你才剛剛高一期末,就已經把整個高中的知識掌握得這么透徹了,滿分,尤其是后面的大題,答得太漂亮了,方法簡便,過程干凈不累贅,一會兒我把你這份答題卡拿回去給高二高三的年段長復印一下,當作前些天省質檢的標準答案給同學們分發下去,人手一份!”</br> 文浩懵圈了,僅僅是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唐其深不僅答完了所有的題目,并且還挑不出一絲錯誤。</br> 此刻兩百多斤的文浩哭得像是個六百多斤的胖子。</br> 離放學還有一點時間,唐其深從座位上站起來,隨意打理了一下微起褶皺的校服,眼神清冷地掃了眼周圍一眾學生會小干事們,淡淡道:“都回去上課。”</br> “好的會長!”</br> 大家都異口同聲啊。</br> 文浩:“!!!”</br> 唐其深走過他身邊,他一八七的個頭讓文浩不得不仰著腦袋才能瞪著他瞧,氣勢高下立現。</br> 唐其深:“對不住。”</br>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嘛!”</br> “……”</br> 這傻逼話一出來,文浩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br> 才走到門口的幾個小干事都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了,還有幾個被他欺壓過的男生,悄悄掏出手機拍下他淚流滿面光榮下崗的瞬間。</br> **</br> 唐其深回到教室的時候,離放學還有那么十來分鐘。</br> 最后一節課老師讓大家自習,班里大部分人都埋頭刷卷子。</br> 陸承驍坐在位置上,懶懶地側身靠著墻,見唐其深進來,桃花眼死盯著他手里那瓶東西瞧。</br> “嘖,什么東西啊,攥著一早上了。”</br> 唐其深抬眸分了他一個眼神:“洛洛送的。”</br> “嘶,當我沒問。”辣眼睛,一大早的!</br>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br> 唐其深輕笑一聲:“滾。”</br> “剛干嘛去了,你媽打你電話也沒接,都打到我這兒來了。”陸承驍點著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br> “學生會辦公室。”</br> “臥槽,你該不是真去把那名頭攬下來了?就因為小祖宗說了句喜歡?”</br> 唐其深眼眸深邃,看不出丁點情緒。</br> “我說,你也太慣她了,小姑娘不能這么慣,慣壞了往后長大更難伺候。”</br> 唐其深似乎并沒有和他討論“親閨女”教育方式的打算:“我媽找我什么事?”</br> 陸承驍唇角勾勾,笑得有些曖昧:“讓你放學去接一趟你的那位寶貝疙瘩,中午帶回去一起吃飯。”</br> **</br> 中考那天,時洛難得感覺到了緊張。</br> 雖然幾場考試下來,她覺得遇到的題型唐其深都至少讓她寫過三遍以上,可總歸覺得有些不大放心。</br>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考場外對答案的聲音七嘴八舌。</br> 似乎憋了很久的勁兒,恨不得一下子靠對答案,把成績都直接判定出來。</br> “英語那道翻譯,壓歲錢怎么寫來著?”</br> “壓歲錢不就是紅包嗎?我寫的redbag。”</br> “啊啊啊!我也是!太好了,那肯定沒錯了!”</br> “送分題!”</br> 時洛豎起耳朵偷偷聽,此刻慌得一批,她寫的是luckymoney……涼了!</br> “還有英文最后那個作文,你們寫的什么來著?”</br> “不就是我的夢想?不過我們老師說了,不要老是套范文,改卷老師看了第一印象就不好,直接給最低分,一定要別出心裁!”</br> “是啊,我們老師也這么說的,所以我寫的是,我的夢想就是坐在勞斯萊斯車頂上數星星,不過勞斯萊斯不知道怎么拼,最后用拼音替了一下,估計沒什么大問題。”</br> “我寫的夢想是穿比基尼逛街,這總有新意了吧,我在街上都沒見過呢。”</br> “穩!”</br> 時洛心態崩了,她真的只是簡簡單單地寫了個規規矩矩的夢想……</br> 再后來,她們從英語又討論到數學,數學是她最沒把握的一門,聽到她們說大題過程復雜,數據難算,最后算出來的答案一堆根號的時候,她就差當場原地去世。</br> 傍晚唐其深來初中部門口接人,唐媽媽說要為小洛洛慶祝解|放。</br> 時洛心里有些慌,見到唐其深的時候,都沒敢抬頭看他。</br> 在車上的時候也沒了平日里廢話連篇的活潑樣,耷拉著腦袋不說話。</br> 唐其深手肘搭著車窗沿,時不時地偏頭看她一眼,面色沉靜,并沒有開口詢問她的考試情況。</br> 車子開到唐家門口的時候,唐媽媽梁淑儀已經盛裝打扮站在院子前迎接了。</br> 她手里攥著節日禮花,一見時洛從車上下來,便立刻用雙手擰著轉了一下。</br> “啪”的一聲,彩帶從天而降,亮晶晶的掛得到處都是。</br> 時洛本就心不在焉,這一下被聲響嚇住了,下意識地往唐其深高大的身形之后微微側身躲了躲,一只手也習慣性地拉上了他的衣袖。</br> “熱烈慶祝小公主中考圓滿成功!”</br> 梁淑儀向來把她當作親閨女疼,她自己的兒子從小就早慧沉穩,一點讓媽媽操心的機會都沒有,又不怎么親近人,她這個當媽媽的實在沒有什么成就感,好在時洛打小喜歡黏人,成天往他們家跑,也算滿足了梁淑儀養女兒的心愿。</br> 時洛在聽到唐媽媽說“中考圓滿成功的時候”,唐其深就能明顯感覺到她拉著他衣袖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力道,往常喜歡膨脹的小姑娘,此刻也抿著唇沒有回應。</br> “唐媽媽,我——”片刻之后,她僵著表情緩緩開口。</br> 唐其深并沒有讓她說完的打算,他垂眸睨著那攥住自己衣袖的小手,手指頭都因為使勁而微微發白,整個人看起來很緊繃,像個做錯事的小可憐。</br> 某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見不得她擔驚受怕的樣子。</br> 晚餐很豐盛,大部分的菜都是家里廚師做的,梁淑儀也親自下廚露了幾手,無一例外的是,全都是時洛喜歡的口味。</br> 飯桌上,唐媽媽張羅著給大家倒飲料,唐爸爸也早早處理完公事回家配合太太的少女心儀式感。</br> 時洛心不在焉,隨手夾了塊魚片。</br> 小的時候,她對魚的味道其實不太喜歡,覺得這東西腥味重,吃起來最討厭了。</br> 后來梁淑儀偷偷告訴她,小姑娘吃魚對皮膚好,能美容,時洛覺得她必須得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公主,因而從那天起頓頓喊著“吃小魚!”</br> 唐其深的位置就在她旁邊,唐媽媽正興奮地念著干杯陳詞,唐其深則是微微側頭,清冷的視線直直落在時洛的身上。</br> 她吃得一言不發,食不知味,幾秒鐘之后,臉色變得十分難看。</br> 唐其深皺起眉頭,見她拿筷子的手都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彈,眉頭皺得更深。</br> “魚刺?”</br> 時洛沒吭聲,但看她那模樣,大抵是了。</br> 唐其深忙把自己杯子里梁淑儀剛剛倒滿的橙汁喂到她嘴邊:“喝,喝完就好了。”</br> 時洛臉頰因魚刺漲得通紅,漂亮的小狐貍眼都氤氳著水汽,委屈巴巴地低頭猛灌。</br> 酸溜溜的橙汁流經喉嚨,魚刺泡軟了,一下從喉|嚨里掙脫,一時間,她如釋重負,似乎是借著這個由頭,眼淚珠子開始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下掉。</br> 梁淑儀心疼地趕忙拿了紙巾過去哄。</br> 唐其深卻知曉緣由。</br> 半晌后,他面前干凈的餐盤里多了一碟子鮮嫩的魚肉,清冷的少年抿著唇,平靜地將餐盤推到時洛面前。</br> “不吃了……”她紅著眼睛撅著小嘴,整個人委屈得不行。</br> 唐其深大手伸到她頭頂,輕輕揉了揉少女溫軟的海藻頭發,淡淡道:“我挑過刺了。”</br> 時洛抬眼看了看他,而后癟了癟嘴,低頭吃了起來。</br> 梁淑儀已經悄悄躲到對面拿出手機拍起照片了。</br> 這樣乖巧的時洛是難得一見的,唐其深輕笑片刻,緩緩開口:“你們開考三十分鐘,場外就公布試卷內容了。”</br> 時洛埋頭吃魚不敢說話。</br> “我之前教你的題,記得解題過程嗎?”</br> 她點點頭,悶悶道:“記得,也算出來了,過程很簡便,答案的數據也簡單,但是我聽他們說,過程好多,答案也是帶根號的……”</br> 唐其深忍不住捏了捏她柔軟的耳垂,片刻后薄唇微啟:“你信她們還是信我呢?”</br> 小公主的雙眸瞬間添了不少光亮:“信你!”</br> “好,考完了,明天帶你出去玩?”</br> 梁淑儀趕忙開口附和:“去!洛洛讓其深帶你出去玩!喜歡什么就讓他買!千萬別給他省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