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十五天的軍訓已經接近尾聲。</br> 學生們越到后面越疲憊,身上衣服帽子遮蓋不到的地方被曬得發紅發紫,嚴重的還脫了皮,汗水流經都是火辣辣的疼。</br> 先前還生龍活虎見縫插針,挑著午休時間到校外泡網吧的幾個刺頭也紛紛歇菜。</br> 個個都巴不得能在教室里閉上眼睛吹著空調多睡一會兒,因而午飯時間過后,整個年段每個班里的人都挺多的。</br> 中午十二點半,時洛像往常一樣趴在課桌上休息。</br> 不得不說,她這個從開學到現在都沒換過的座位是真挺煩人的。</br> 位置靠窗,太陽大,曬人不說,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學生也絡繹不絕。</br> 有的是來看偷看她前桌校霸級段草逆天顏值的,有的則是來偷偷瞧段草傳聞中蘑菇頭小女朋友的,總之腳步聲嘈雜,議論聲也多,這么多天下來,她就沒怎么踏踏實實補過一回覺。</br> 這會兒課桌上皮膚白凈的少女正閉目養神,小臉埋在臂彎深處,秀氣的眉頭因不太安靜的環境音而微微擰著。</br> 不出一會兒,走廊上腳步聲越來越大,經過的人似乎來勢洶洶,時洛半睡半醒間不悅地捂了捂耳朵,哪成想這腳步聲卻突然在她窗邊停下了。</br>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溫雨是這個班的嗎?”</br> 問話的人語氣不善,嘴里雖然說著不好意思打擾了,可時洛一點兒也沒從那話里聽出抱歉的味道。</br> 睡到一半被吵醒這事兒也不知道發生過幾回了,時洛還帶著點起床氣,整個表情看起來都十分不悅。</br> 她沒打算搭理,本想繼續睡,可窗外的人不依不饒,那姑娘語調像是捏住了鼻子般的嬌,輕飄飄卻帶著點刻薄:“今年高一的可真傲啊,一個兩個的蹬鼻子上臉,見到學長學姐也不問聲好不說,連答話都不會?!?lt;/br> 另一個鼻音重的趕忙搭腔:“可不是嘛,要不怎么都能干出搶學姐男朋友,小小年紀爭當小三這種勾當……”</br> “估計班風就這樣,還好意思說這是教室,我看就是養雞場吧?!?lt;/br> 幾個人說話聲音越來越大,談論的內容也愈發骯臟難聽。</br> 時洛被吵醒再難入睡就難了,此刻滿腦子亂成一團糟,太陽穴突突得生疼。</br> 窗外的明嘲暗諷聲還在繼續,她猛地一抬頭,正巧對上走廊上女生的眼。</br> 那姑娘身穿三中日常裙子款的女生校服,可仔細一瞧卻又和周圍鶯鶯燕燕附和的小姐妹有著細微的差別,領口扣子開了兩個,鎖骨若隱若現,寬大的襯衫被改成了貼身,勾勒的身形凹凸有致,裙擺也比同伴高了好幾公分。</br> 明明是較為高調的穿著,卻偏生留的一頭黑長直,齊劉海微微遮蓋細眉,乍一看,干凈清純,楚楚可人,只是像時洛這種小屁孩時期就天天拿花不完的零花錢買化妝品玩的人來說,再多看一眼就能看出來,那白嫩的表皮之下,擦了起碼兩層粉底液,還是價格比較低廉,充滿工業香精,極易脫妝的那種雷品妝容。</br> 看得出來,這妹子是學生黨心機妝教程看多了,手法應該練就得還不錯,只是底子實在有些抱歉,化妝品又劣質,整張臉塑料感十足,透過太陽,時洛甚至能看見她額頭和鼻梁處飛粉的高光在閃閃發亮,耀眼奪目,像是西游記里邊金角大王的同胞姐妹。</br> 時洛回想起她剛剛問的人,扭頭朝班里看了一眼,溫雨縮在座位里,表情似乎有些難以言喻,總之不是太樂觀。</br> 黑長直順著她的眼神往教室里一探,一下看見了溫雨的位置,她座位靠著講臺邊,此刻正埋著頭,不敢往這邊看,黑長直嗤笑一聲,領著身后的幾個人一并走到了講臺邊,一下把幾封少女粉的情書砸到溫雨桌上,上,話語咄咄逼人:“年紀不大,花樣還挺多,喜歡搶別人男朋友是不是?好啊,你敢當著你們班同學的面念念你寫的這東西嗎?”</br> 那是暑假里,溫雨滿懷少女愛慕之心送給李旭的情書,后來她知道李旭這個人壓根就是來騙她錢的,果斷地提了分手,哪成想這男人是真的渣,不僅把她曾經滿腹真心寫的東西拿給現任嘲笑,還以此為要挾,兩人合伙向她要上一筆巨額分手費。</br> 錢她是真的不缺,可向來疼愛女兒的溫父要是知道她拿錢來擺平這種事,八成會被氣得吐血。</br> 她偷偷分批次給了幾回錢,卻因為數量沒能滿足對方的獅子大開口,這幾天都躲著兩人走,哪里想得到,她們居然膽子大到直接鬧到教室來,還惡人反告,潑了她一身臟水。</br> 幾個人就在講臺上吵,班里休息的人都紛紛支起身來有意無意地打量溫雨。</br> 溫雨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丟不起這種人,話音里都帶著難得的哭腔:“你們不要亂說話!我認識他在先,你們一次又一次向我要錢,我都還沒——”</br> “吵什么!讓不讓人睡覺??!”她話還沒說完,范宇哲突然從桌上抬起頭來罵了一句,溫雨以為說的是她,嚇得委屈地噤了聲,黑長直勾勾唇,得意洋洋。</br> 時洛也不知怎么回事,轉頭就給范宇哲腦袋錘了一下,示意他閉嘴。</br> 平時她和溫雨吵慣了,眼下冷不丁看她被除她之外的人欺負,多少有些不大適應。</br> 此刻正是室外烈陽高懸的時間點,這姑娘在外頭站了有一會兒了,鼻翼兩邊卡粉有些過分,出油情況也越來越嚴重,時洛一覺醒來就接受到這樣的視覺沖擊,強迫癥犯了,忍不住從包里掏出個粉餅盒來:“小姐姐,浮粉了,要不先吸個油。”</br> 黑長直一聽這話,臉上的那點囂張一下子有些掛不住,她不認識時洛,可聽時洛一出口就是這種話,明顯是想看她難堪,況且對方又是這種漂亮臉蛋的姑娘,她瞬間底氣都有些不足,氣急敗壞的:“你懂什么,這叫奶油肌?!?lt;/br> 她話音剛落,卻又露出了一口想要咬掉自己舌頭的后悔,平常在身后這群小跟班面前,她向來自詡清純,清湯掛面,素顏動人,居然一下子被人點破,黑長直氣不打一處來:“再,再說了我從來不化妝!”</br> 鼻音腔也插嘴:“就是就是,我們佳清是天生麗質,都是素顏的,你在亂說什么??!”</br> 佳清。</br> 這名字太耳熟了,時洛在腦內瓜田搜尋了好一會兒,才猛然想起是葉蕁蕁這段時間沒事兒就和她提的李旭的新歡。</br> 葉蕁蕁那個小說愛好者,為了給自己積累素材,練就了一身八卦雷達的技能,學校里發生的八卦幾乎難逃她的素材庫,李旭和劉佳清這段,她自然也沒有錯過。</br> 這黑長直擺明了倒打一耙,聽溫雨的口吻,先前大概已經被敲了好長一段時間竹杠了,哇,她時洛怎么能每天和這種蠢貨吵架,差點不聲不響地被她拉到同一智商線上了,好在她及時醒悟。</br> 講臺邊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安靜的午休,一下子充斥了“小三”“惡心”“綠茶”的低聲議論。</br> 時洛睨著溫雨瞧了一會兒,輕嘆一口氣,從手機里找出葉蕁蕁當時發給她八卦的照片,也不管照片上能不能認清人臉,總之模模糊糊一片,隱約能看出是黑長直女生和一個男生的接吻照,至于是不是眼前這位劉佳清,這倒不太重要。</br> 時洛揚了揚照片:“那天學校后門小樹林,我看見這個,這個大哥,嗯……這大哥也不是李旭啊,小姐姐,你來看看,這到底是李旭還是——”</br> 她話都還沒說完,劉佳清像是瘋了一樣傾身想要搶她的手機,邊搶還邊尖叫,生怕時洛嘴里的話被其他人聽見。</br> 時洛這種嬌氣大小姐哪受得了她這樣生撲,范宇哲原本還懶懶地靠在座位上,此刻見狀“操”了一聲,上前一把對著劉佳清的手腕擋了一拳,力道不小,劉佳清整條手臂都麻了好一陣。</br> “別他媽來這撒野,你再撲一個試試?!”范宇哲難得沒有平時的好脾氣,把劉佳清都嚇傻了。</br> 門外偷偷守著的李旭緊咬了咬牙根,繃緊著臉進門,一下把這丟臉的黑長直給拽了出去。</br> 溫雨癟著嘴想哭又不敢哭地看著時洛。</br> 時洛瞥了她一眼:“還有臉看我?我手都被她拽紅了,醫藥費你是肯定要賠的?!?lt;/br> 溫雨小雞啄米地點頭。</br> 時洛:“一個包!”</br> 溫雨:“好!”</br> 時洛:“算了,十個!”</br> 溫雨:“……”</br> **</br> 離下午的軍訓還有半個多小時,經歷了這鬧騰的一遭,大多數人沒了補覺的心思。</br> 溫雨哼哼唧唧守在時洛身邊,似乎完全不怕她把她的私事說出去一般,事無巨細地給她說了這些天的來龍去脈。</br> 時洛聽著頭疼,一個勁兒地趕她走,然而溫雨別的不行,厚臉皮最在行,打死不走,噼里啪啦繼續說:“你上回讓我別去酒店補課,我就沒去,他要走了房卡,第二天我去退房,前臺檢查完屋子之后,居然跟我說,那房間用了好幾個那個!肯定是和這個劉佳清!”</br> 時洛滿臉黑線:“我不想知道?!?lt;/br> 溫雨:“不,你想!”</br> 時洛覺得肚子悶悶疼,懶得搭理她,從抽屜里掏了包紙巾,起身要去衛生間。</br> 溫雨還打算跟。</br> 時洛一把將人拽回座位上:“再跟就把你關到廁所吃大便!”</br> 溫雨:“……嚶?!?lt;/br> 時洛這趟廁所去的時間之漫長,直接耽誤了下午的軍訓。</br> 她原本以為是被溫雨煩得肚子疼,結果到了衛生間卻發現莫名一灘紅。</br> 少女臉頰嚇得煞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來回確認了好幾回,急得眼圈都快紅了。</br> 而后趕忙掏出手機來百度了一下,“尿血,血流成河是什么?。俊?lt;/br> 得到的回答是“泌尿系統損傷,腎功能衰竭。”</br> 總而言之,命不久矣。</br> 這下她連哭都不知道該怎么哭了,在衛生間里呆了好一會兒,最后跑回四下無人的教室里哭著撕了幾頁紙,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寫。</br> 回到軍訓隊伍的時候,教官正在訓人。</br> “最后關頭,別跟我使小聰明?;^!不戴帽子、遲到!理由還千篇一律的肚子疼!再有下一次——”</br> “報告……”時洛有氣無力的嗓音在后方響起。</br> 教官臉色瞬間黑了:“遲到!軍帽也沒帶!你來告訴大家,為什么遲到!”</br> 時洛:“肚子疼……”</br> 話音一落,立刻領了一小時站軍姿大禮包。</br> 班里人都開始休息的時候,她也還得接著站。</br> 溫雨瞧了好幾回,時洛的臉色越發的差,她壯著膽跑到教官身邊求情,結果被劈頭蓋臉罵了回來。</br> 她在邊上守了好一陣,而后突然轉頭往訓練場后面的教學樓跑,一口氣,直沖高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