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你許久</br> 九兜星/文</br> 六月初，衡市第八次入夏失敗，清晨的寧水灣剛被昨夜一場小雨洗禮，空氣中泛著淡淡的青草香，露水還未散去，涼風輕拂而過，帶著些許寒氣。</br> 距離時洛不寫卷子，半夜偷打游戲被唐其深抓住冷冷一頓教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天。</br> 兩天里，時洛連唐其深的面都沒見著，向來喜歡去唐家蹭飯的少女心虛地每回放學都繞道走。</br> 昨夜凌晨三點，她破天荒沒有看挖心挖腎的小說，而是拉著閨蜜葉蕁蕁一塊商討如何認錯檢討，自我懺悔。</br> 葉蕁蕁這輩子只見過時洛在唐其深面前才會吃癟，她啃著手指頭，替時洛在網(wǎng)上各種發(fā)帖詢問。</br> “最簡單的，古人的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來，你先跟他哭一個。”</br> 時洛：“哭過了，沒用，他問我眼淚還夠不夠，不夠的話兌點鹽水借我。”</br> 葉蕁蕁：“啊，這樣啊，那就鬧。”</br> 時洛：“鬧過了，我連微信好友都直接把他拉黑一條龍服務了。”</br> 葉蕁蕁驚詫，幾日不見，能耐了，居然還主動刪唐其深微信了：“那結(jié)果呢？”</br> 時洛鼓著腮幫子啃了個薯片：“結(jié)果到現(xiàn)在他也還沒通過我的好友申請。”</br> 噗，還是那個沒出息樣，葉蕁蕁忍俊不禁。</br> 葉蕁蕁：“那要不，上——”</br> “上吊絕不可能，你不知道唐其深有多兇，我上回走路玩手機不小心磕到膝蓋，他給我處理傷口的時候，那表情冷的，像是要把我腿給剁下來。”</br> 嘖，人家那還不是心疼你，葉蕁蕁獨自嗑起狗糧來。</br> 葉蕁蕁：“我是說，上他家道歉去，撒撒嬌，說句軟話，大不了就罰幾張卷子。”</br> 時洛憋著張嘴：“他布置的卷子可難了……”</br> 聽這語氣，像是答應了。</br> **</br> 天光微微泛白，時家別墅門前，晨跑的少年形單影只藏在靜謐之中，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不經(jīng)意間”路過。</br> 他步子不快，身材高大挺拔，模樣俊朗冷冽，簡單干凈的黑色衛(wèi)衣往身上一套，連帽隨意地搭在頭頂，輕壓著額前黑色碎發(fā)，薄唇微抿著，氣都不怎么喘，面無表情，整個人透著股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br> 八點一過，有意無意徘徊了一個清晨的少年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耐心，他掏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通了，那頭沒有人接。</br> 時洛今早沒有設置鬧鐘，然而拜唐其深所賜，悠揚動聽的手機鈴聲依舊響徹整個臥室。</br> 床上微微鼓起一個小包，床鋪周圍堆放了不少零食，整個畫面溫馨又安逸。</br> 這其中要排除掉那嗷嗷作響的手機鈴聲。</br> 時洛整張小臉都皺巴巴地擰著縮在被窩內(nèi)，里頭幾乎是按照來電鈴聲的節(jié)奏在往外踹東西。</br> 十多分鐘之后，淺灰色地毯上零食散落一地，時洛癟著嘴認命地抱著小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少女睡眼惺忪無神，無辜的眼尾委屈地往下垂著，一頭微卷的海藻發(fā)亂糟糟地披散在肩后，活脫脫像是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小瘋子。</br> 她下意識地揉了揉雙眼，眼角被她揉得有些泛紅，雙手扯著被子往頭頂一蓋，又重新鉆回被窩里抵死掙扎。</br> 片刻后，掙扎無果，她投降般將手機舉到面前。</br> 唐其深不知道什么時候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鎖屏界面上是他發(fā)來的消息。</br> 唐其深：【過來。】</br> 理智幾乎是一瞬間便占領(lǐng)了高地。</br> 那邊冷冰冰的兩個漢字發(fā)過來，前一秒還在和睡神開小會的小瘋子立刻從床上坐起來，她下意識地聽話，手里抱枕都來不及放下就翻身下床。</br> 只是一夜的昏睡似乎把骨頭都睡軟了，腳下一個沒踩踏實，整個人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厮ぴ诹说靥荷稀?lt;/br> 時洛懵逼了兩秒，一下子將方才那一陣緊張拋諸腦后，而后莫名委屈起來了。</br> 她大小姐脾氣一上來，也顧不上心虛，噼里啪啦打字沖那邊一通抱怨：【！！從床上摔下來了，腳踝腫了好大一個包，就像G家新出的那款雙肩包一樣，都怪你催我，嚇得我差點離開這美麗的世界！】</br> 那頭沒有回應。</br> 唐其深不經(jīng)常用這些社交軟件，當初還是被她逼著加了微信，他鮮少發(fā)消息，朋友圈更是干干凈凈。</br> 聊天記錄里，她的抱怨撒嬌和碎碎念占了極大篇幅，他偶爾會回個“嗯”“好”，剩下的舞臺全都留給她自由發(fā)揮。</br> 兩人上一次的聊天界面中，是時洛每條一分鐘，連續(xù)七八條的語音刷屏。</br> 語音內(nèi)容問的是數(shù)學卷子里的最后一道大題，而后唐其深那邊發(fā)過來一張手寫解題推導過程，字跡冷硬，隨手畫的輔助線，條條工整筆直，其余的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再有。</br> 是他一貫干凈冷漠的作風。</br> 等了片刻，聊天界面依舊沒有半點動靜，習慣不代表接受，她思索一番，又加了一句過去：【此次重傷，傷勢嚴峻，沒有紅包是不會好轉(zhuǎn)的，叉腰.jpg】</br> 不出一會兒，唐其深發(fā)了一連串最高額度的紅包過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在他這里都不算事，簡單爽快無需多慮。</br> 時洛揚揚眉，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動作相當熟練地挨個點了接收，而后雀躍地往浴室里蹦，在里頭磨蹭了好一會兒，洗漱完畢之后又慢悠悠扎進衣帽間里精挑細選。</br> 她今天穿了一身日系制服裙，少女身材嬌小，一雙腿卻又長又直，過膝的白色長筒襪包裹著白皙的小腿，腳上搭著一雙淺棕色圓頭皮鞋，剪裁得體的白色襯衫輕貼著上身，明明腰肢纖細得一手可握，小胸|脯卻鼓鼓的相當爭氣。</br> 換好衣服，她胡亂把丟在一旁兩天沒動的課本和卷子全數(shù)掃進包里，再將桌旁一摞零食也一個不落地帶上，而后一陣風似得往樓下跑。</br> 哪成想才剛剛跑到樓梯半圓拐角，便看見樓下門廳處，赫然站著一位身著黑色衛(wèi)衣，模樣清冷的少年。</br> 少年頭戴衛(wèi)衣連帽，隱去半張冷硬的臉，從時洛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材，和脖頸處精致的喉結(jié)，只不過唐其深的氣質(zhì)太過特別，成天就是一副和這個世界不太相熟還未和解的深沉，她一眼就能認出來他。</br> 他原本側(cè)著身微微頷首，臉上一貫的沒有什么表情，聽見樓梯處動靜挺大，下意識地抬頭望過去。</br> 平靜清冷的眼神懶散地掃了她一眼。</br> 前一秒還蹦蹦跳跳的少女一瞬間停下腳步，望著他深邃的眼眸愣了一瞬，手指頭不自覺地攥在身后。</br> 明明是他主動來找人，卻莫名把她看得一陣心虛。</br> 明明她垂著眸，他仰著頭，他卻還是能憑借自身這冷冽的性子，透出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場來。</br> **</br> 兩人青梅竹馬，幾乎是從小一塊長大，其實按照年齡來說，時洛小他兩歲，身邊也有不少同歲的玩伴，可也不知為什么，她打小就喜歡黏著這個大她兩歲的哥哥。</br> 哪怕少年生性清冷，脾氣更是非常一般，并不算是個好相處的對象，可時洛偏偏就喜歡像個小尾巴似的死死跟在他身后，寸步不離。</br> 記憶中，那會兒的時洛只剛會說話，便仰著腦袋，操著一口小奶音，哼哼唧唧地扯著高出她好幾個頭的少年衣角說：“我家沒有哥哥，我喊你做哥哥好不好？”</br> 小丫頭眸光篤定，話尾雖帶著詢問，但又更像是堂堂正正的宣布。</br> 唐其深鮮少有應付小姑娘的耐心，卻獨獨對她這句“哥哥”有些不一樣的感覺。</br> 只是性情使然，他仍舊沉穩(wěn)平靜，面上似乎并沒有因那一聲“哥哥”掀起絲毫波瀾，薄唇微抿，默不作聲，小丫頭時洛心思不深，覺得他這分明就是默許。</br> 一聲哥哥便從那時起叫到了現(xiàn)在。</br> 兩家是世交，時家到了她這一輩，只生了這么一個小祖宗，時爸爸公事繁忙，時媽媽又走得早，身邊長輩多少都對她憐愛有加，自小被寵慣得無法無天，家中幾乎沒人能降得住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公主。</br> 得虧有唐其深這個半路哥哥盡職盡責。</br> 這小公主脾氣嬌縱，在外頭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惹禍精，每每遇上事了，才有那么一秒鐘的覺悟，到唐其深面前賣個慘，裝個可憐，進行一場深刻的自我剖析和檢討懺悔，并許下誓言不再犯錯，求他幫忙善后了事。</br> 唐其深管她管得挺嚴，很多父母沒有教給她的事，他都約束得緊，因而她自小除了依賴他，偶爾也挺怕他。</br> 只是哪怕每回私下里，他都可以冷著臉訓她半天，可到頭來在外面的時候，他也仍舊習慣性護短包庇，無形之中又是親手替她鋪平了造作的道路。</br> 然而這一切都并不能讓這個小沒良心的對他有什么溫順的態(tài)度，她一邊自然而然地依賴他，一邊又能揚著下巴沒大沒小地與他鬧脾氣唱反調(diào)，即便他生氣訓人的時候模樣確實讓她感到害怕，但并不能讓她長多少記性。</br> **</br> 臨近中考，這個一向不把心思放在學業(yè)上的咸魚被唐其深抓了典型，一連兩個周末，她被迫早睡早起，準時準點地到唐其深家接受考前突擊補課。</br>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的少女淚流滿面地被摧殘了幾天，終于在第三周泄了氣，半夜被范宇哲和肖或兩個邀著一起夜戰(zhàn)峽谷。</br> 游戲打了個爽。</br> 哪成想范宇哲那個沒腦子的王八羔子，在凌晨四五點結(jié)束戰(zhàn)斗的時候，傻乎乎地截了個戰(zhàn)績圖往朋友圈里發(fā)，秉持著小公主一定要吹要捧的原則，配上了幾行大字。</br> 【五殺成就，洛洛小祖宗牛逼！那什么世界賽，懂點事兒的都直接把獎杯往時家送了！】</br> 他這一波吹捧結(jié)束，底下評論排起了“千里送獎杯”的隊形，一通瞎幾把夸，夸得時洛天花亂墜。</br> 唐媽媽心態(tài)年輕，步步緊追潮流，是個時尚的老弄潮兒，朋友圈排隊型這事往往少不了她。</br> 更何況這吹捧的對象還是她看著從小長到大的丫頭，吹完了不算，還要把手機懟到自家兒子面前，笑瞇瞇地夸：“你看咱們家小洛洛多厲害！”</br> 唐其深懶懶地瞥了眼手機頁面，戰(zhàn)績一晃而過沒看清，游戲打得厲不厲害他沒看出來，截圖右上角凌晨四點多的時間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br> 不好好讀書，玩游戲玩到四五點，是夠厲害的。</br> 那事之后，時洛被他冷冷地痛批了好一通，還附贈了一沓中考沖刺試卷大禮包。</br> 她那些個勞逸結(jié)合的說辭半點都不管用，一時間委屈上頭，索性和他冷戰(zhàn)了兩天，往常沒事就往唐家跑的少女立誓不再踏進唐家別墅半步。</br> 她自小被他訓慣了，其實壓根兒生不了多久的氣，兩天時間一過，就把當時那股委屈勁兒忘得一干二凈。</br> 委屈過后又開始緊張，這事真要說起來，確實是她不對。</br> 兩人幾天沒見，她心里就慌得厲害，這狗男人一肚子壞水，看著品學兼優(yōu)，實則斯文敗類，也不知道兩天時間會憋出什么大招來操練她。</br> 緊張之余，她開始琢磨這一次又要如何檢討懺悔，她依賴他已經(jīng)成了習慣，幾天沒見心里就空空落落，兩人總不能一直這么僵持下去。</br>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她洗心革面，唐其深那樣淡漠的人居然親自來她家找人了。</br> 她心虛了好幾天，這一下卻又讓她多少生出些小得意。</br> 得意一上頭，立刻忘記前兩天還在思前想后懺悔的心理活動。</br> 這小公主向來嬌縱，哪怕確實是她的錯，她也有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好不容易唐其深先低頭一回，她覺得不能再像過去一樣輕易就原諒他。</br> 于是前一秒還跑得飛快的少女，下一秒就單手握上扶梯把手，故意咬了咬唇，彎下腰，相當不要臉地開始耍賴。</br> “腳踝腫了……”她壓著嗓音，弱弱地提了一句。</br> 這種賣慘的把戲她從小玩到大，只是兩人之間太過相熟，其實沒有一次能騙過他。</br> 唐其深站在原地無動于衷，時洛抬眸輕瞪了他一眼，少年仍舊淡漠冷靜地看著她，把她看得越發(fā)心虛。</br> 片刻之后，唐其深終于如她所愿，他冷著一張臉走向她，順手將人從臺階上扶下來，期間一言未發(fā)，倒是喬嬸聞聲端著早餐送了過來。</br> 時洛一心演戲，只隨意拿了片吐司。</br> 唐其深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她塞滿課本和卷子的背包，轉(zhuǎn)身想要出門，時洛趕忙伸手扯了扯他衣袖，毫不知羞地繼續(xù)耍賴：“你背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