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嗤然一笑,訕訕地說:“少將軍就是篤定了奴不會見死不救,所以才問奴的意見不是嗎?看似問奴的意見,實則一切的事情,你心里早有了決斷。”
她上前將托盤拾起,緊緊地抱在懷里,面上笑容輕漫。
“人前做戲也便罷了,眼下清靜風煙,隔墻無耳,少將軍又何必再捉弄奴?”
語畢,她轉身要走,卻被孟庸起身拽住胳膊。
她深吸一口氣,竭力地維持著語氣平穩。
“少將軍還有何吩咐?”
孟庸蹙著眉,深深地凝視著她的側臉,語氣里有些詫異,“你說我捉弄你?”
沈清秋悵然地笑了笑,“少將軍捉弄奴還少嗎?藥爐、提刑司大牢……”
孟庸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隨即眉宇爬上煩躁,低喝打斷她:“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問了,說好不許秋后算賬的!”
沈清秋選擇不問,是她很清楚,孟庸既然選擇了護她,便不會想要害她。
至于他說的那些謊話,行的那些事……無論是出于他的促狹心,還是對沈家的愧責,他若高興,便由著他也無妨。
可她高估了自己。
她怕再這樣發展下去,會沉溺在他的溫柔里,千里堡壘,潰于一線。
堡壘里端,是她不擇手段的辣手狠心,是與他眼里心上的‘沈清秋’截然不同的兩副心腸與面孔。
他說,哪怕枯骨一抔,也是心之所向。
他心之所向的,是那個養在深閨里的沈清秋,十指不沾陽春水,兔子死了都會哭上三天……
“就許少將軍一件小事記一輩子嗎?”
她勉力地拉扯出一張滿不在乎的笑臉。
“與少將軍相比,奴是又蠢又笨,但奴不是傻子!看到奴像個跳梁小丑一般,少將軍很開心嗎?”
“是,你是主我是仆,逗你開心是我的本分。”
她抬手想要拂開胳膊上的手,卻發現孟庸雖然沒怎么用力,那只大手卻似粘在她胳膊上一般,怎么也拂不開。
知道他力氣大,她也不做無用功,只冷漠地望向他。
“可少將軍別忘了,古傳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導致國破……”
不等她把話說完,孟庸臉色大變,厲聲喝問:“你把我同個荒淫無道的人相提并論?”
沈清秋聞言更覺好笑。
他總這樣,總是曲解她話中意思,明明重點是他總說些半真半假的話,他卻把話題扯到作古的人身上去。
她真的,不知該怎么同他說話,索性咬唇不言,打定主意不再開口。
孟庸怒氣卻更盛,低喝一聲:“不許咬唇!”
旋即他便捏住她的牙腔,迫使她張嘴。
原本拽著她胳膊的手抬起她下巴,孟庸的拇指已經探進她嘴里,在她口腔內掃蕩了一圈……
托盤和碗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兩聲響動。
沈清秋登時反應過來,又驚又惱又羞,一把將人推開,眼眶已經不爭氣地紅了,只幽憤地瞪著對面的人。
孟庸顯然是沒防備,被一推便跌坐回張椅里,猛然又站了起來,疾步沖到她跟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情緒一急就咬舌自傷的毛病哪里習來的?還有你脖子上的傷,昨夜回來也一聲不吭?你是向我保證過沒有危險,我才放你去的!”
“但凡是我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聽是不是?”
“命令你不聽,哄著你你又一個人胡思亂想,騙著你你又偏要去發現……”
沈清秋突然覺得,他有時真的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什么叫她偏要去發現?
明明騙人的是他,怎么好像錯全在她這邊?
她就活該為他擔驚受怕?
她竭力地眨了眨眼,將洶涌上來的情緒強壓下去,冷著聲一字一頓地說話。
“奴的演技不如少將軍那般爐火純青,唯有疼痛能讓奴保持冷靜!少將軍都敢把命賭上,奴受點小小的傷算什么?”
她俯身撿起托盤,碗已經碎了,她懶得收拾,只想快些離開。
“奴同那些嬌滴滴的貴女不一樣,莫說是傷,就是……”
她想說就是賠上命也可以。
可到底沒說出口,他不愛聽那話。
她緊了緊拳頭,抱著托盤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