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芳華曾經陷害過你，還曾派人殺過你，直到現在，她都想置你于死地。”
    秋末冬初，從山林吹來的夜風，將孟庸的聲音吹出幾分蕭瑟。
    “而我剛才，卻答應柳無塵，等一切塵埃落定，會放過她。”
    “你……可明白我？”
    他前面的話說的很慢，后面的問題也是停頓了好久才問出口。
    小心翼翼，好像他才是個當奴為婢的。
    “奴明白。”
    “奴失去至親，一無所有，活著唯一念頭，便是想看到王蟒付出代價！正如少將軍所言，只要能讓王蟒死，她犯的那些事，都無足輕重。”
    孟庸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
    他逆著光，面上是一片陰影，看不清神情。
    “除了報仇，你就，沒想別的嗎？”
    他聲音發啞，充滿苦澀。
    “這世上，便沒有一人一物，再讓你留戀的嗎？”
    沈清秋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在藥爐時，她忤逆了他。
    那時他也是這般，幾個字幾個字地往外吐，滿臉神傷，令人心痛。
    “有啊……”
    她下意識地回答，低聲喃喃，風過便散。
    “奴心上有一人，日日念著他，想著他，卻不敢見他。”
    “家仇未報，沉冤未雪，奴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夜色下，孟庸的聲音也低低的。
    “我心上亦有一人，日日念著她，想著她，可當年我沒保護好她。”
    “王蟒不倒，沈家冤屈未洗，我連去她墳前看一看都鼓不起勇氣。”
    沈清秋說：“若沈家姑娘在天有靈，見少將軍為沈家嘔心瀝血，定是欣慰，也心疼。”
    孟庸說：“若你念著的那人，知道你正經受的這些苦，定會愧疚、自責。”
    沈清秋笑了笑，“咱們一定能贏王蟒！”
    “嗯。”
    孟庸輕輕地一點頭。
    “到塵埃落定時，我去見她，你也去見他。”
    “嗯。”
    一大一小兩條身影，靜靜地行在山道上。
    那些低語被夜色隱藏，風過，無痕。
    初九，馬球賽正式開賽。
    孟夫人本是球場上的常客，眾人都等著看她風采，卻見她仍舊穿著一身青緞袍服，盤著雍容發髻，顯然沒有要上場的打算。
    “孟夫人怎么不上場？”
    孟夫人和和氣氣地一笑，“教了倆徒弟，讓他們長長見識。”
    眾人看看她身旁的孟少將軍和小丫頭，兩人皆是暗紅短打裝扮，顯然是要上場的。
    那小丫頭眾人也曉得。
    前段時間，孟家少將軍在舒州被人行刺，據說行刺他的就是帶去的貼身丫頭，結果沒曾想是一場烏龍。
    不過，眾人的重心皆未放在小丫頭身上，皆只怔怔地看著孟庸。
    “說起少將軍，當年在馬球場上，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只是不知少將軍五年不曾上場，可有生疏了？”
    這人顯然是想拍一拍馬屁，可她這話出來，眾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五年……五年前，對沈家是一場滅門之災，可對孟家，何嘗不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沈、孟兩家自幼深交，兩家子女指腹為婚，只等新舊更替，便結兩姓之好……
    沈家出事，孟淮安夫婦遠駐守別關，孟家這位少將軍便關起門來，少問外事。
    即便皇帝幾番降恩，他也只是應了個在兵馬司的閑職，直到迎娶長公主后，才重新在建寧露臉。
    眾人的視線在孟家母子臉上來回轉動，發現這母子二人，神色都沒怎么變。
    一個滿面笑容雍和大度，一個神色淡淡漫不經心……
    孟夫人笑說：“兒子，你和阿愁該去準備了。”
    孟庸便帶著沈清秋下了樓。
    孟夫人這才又笑瞇瞇地說：“是騾子是馬，還是得場上見真章。”
    玩樂，萬棣棠是在行的。
    他將球賽定為淘汰制度，兩兩組隊參賽，每日三場，以進球數多少淘汰。
    頭一日淘汰一半，第二日取前三甲，第三日賽三場，進球者多為最終勝利者。
    賽到第二日，眾人便看到了結果。
    雖說是前三甲，但這三甲相差的也太多了。
    孟少將軍以六十球遙遙領先，居在第二的僅有三十球，第三名更是不到十球。
    眾人紛紛向孟夫人道賀。
    “當年夫人和孟將軍二人聯手，一日也才拿下八十球。如今孟少將軍帶個小丫頭，竟能拿六十球，但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孟夫人面上不動聲色，心里也直犯嘀咕。
    球技陡然間突飛猛進……
    她目光落在那抹小小的暗紅身影上，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