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萬物沉寂,入夜后便只剩涼風喧囂。
哪怕是一臉瘀傷,一點也不影響孟少將軍的氣質。
他就那么當屋坐著,眸光悠悠地望著窗外,一如往常無悲無喜,平靜淡泊。
結果一開口,便是一句:“殺人還有償命一說,你打了我,我沒打回來,只是讓你上個藥,不應該嗎?”
這話好有道理,沈清秋沒法反駁。
“應該、應該……”
她忙上前,動作熟練地擰開藥瓶,倒了藥水在掌心摩擦。
待掌心發熱,她也未多想,左手抬起孟庸下巴將臉固定住,右手掌心敷上他臉頰,用力地揉起來。
“嘶……”
冷不防,孟庸倒抽了一口涼氣,眉頭忍不住緊緊地皺起來。
沈清秋下意識地減小力道,“傷口得用力按壓散瘀,少將軍忍一忍。”
孟庸瞇了瞇眼,“把你左手拿開。”
他一說,沈清秋猛然反應過來,抬下巴這個動作,頗有點市井混混調戲人的意味。
她忙放下手。
然后,孟庸的腦袋被她推了出去……
“嘖……”
好在孟少將軍定力夠好,腦袋只是歪了歪,不過神情變得異常難看。
沈清秋登時有點無措,“少將……”
“你給自己上藥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毛手毛腳?”
“可能是……”
不等她把話說完,孟庸便吊起一個嘴角,冷笑著截斷她的話。
“你敢說你傷口比較聽話試試!”
沈清秋是想說有點緊張……
而且,給他束發都是多久前的事了,他還翻出來說!
“奴不敢。”她識趣地閉嘴。
孟庸深吸一口氣,擱在腿上的雙手改為撐在膝上,從泛白的指節來看,力氣用不小。
沈清秋定了定神,重新倒了藥,控制著力道。
打他時用的右手,孟庸臉上的瘀傷便集中在左半張臉。
他五官立挺,輪廓精致,哪怕此刻帶著傷,絲毫不影響其容色。
無怪乎,建寧中那些貴女,趨之若鶩。
他安靜坐著時,面上總是沒什么情緒,給人一種遠在遠端的生疏感。
此刻那些青紫瘀傷,反倒令他看起來,有幾分人間煙火氣。
當然,如果這煙火氣,不開口就好了。
“你不向我認錯嗎?”
臉頰上的瘀傷已經揉過,沈清秋的手正貼在他嘴角,能明顯感覺他說話時雙唇微動。
她怔了一怔,手就停在那里。
“什么?”
孟庸神色冷淡地望著窗外夜色,“忤逆我,還打了我,認錯。”
沈清秋望著他,眨巴了一下眼,實在被孟庸給搞懵了。
還有人上趕著要人認錯的?
她正疑惑著,孟庸又說話了。
“莫說是王蟒,就是天王老子、十殿閻羅,我也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
他的睫毛很長,很密,眼皮微微下沉,把眸中情緒藏了個干凈。
或許因唇角有傷,他唇齒動的幅度很小,聲音里帶出些氣音。
語氣格外篤定。
“當年我來不及護住沈家,如今絕不會讓悲劇重演,我說能護你便是能護你。王蟒沒倒,沈家冤屈未雪,我絕不會拿生死開玩笑。”
話到這里,他語轉苦澀。
“阿愁,你就安心讓我護著你,讓我彌補一下當年的過錯,以稍消我心頭對沈家的愧疚。”
沈清秋一時啞然無言。
他果真是,把沈家滅門之事,歸咎了自身。
孟庸將頭稍稍一偏,脫離了她的手掌。
“所謂將熊熊一窩,我身為千機首領,自當以身作則,不能憑一己好惡行事。”
他將身下的條凳往旁邊拉了一點,轉過身,正面對著沈清秋。
眼皮掀開,褐色雙眸已經染上幾分委屈。
“我也是個人,也會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不能人前發泄,還不許我躲起來喝兩口悶酒嗎?”
沈清秋本來滿心傷感,聽到這話又心疼又詫異。
他心里難受,她已經知道了。
問題是,那是躲起來喝兩口悶酒的事嗎?
他身上帶著傷,種著蠱,大冷的天衣服也不穿,還吃那么多冷酒……
“該解釋的我已經解釋了,現在,你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