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萬亨別墅。
許秋音這幾日忙著準備新的兒童繪本,昨夜破天荒的失眠了,凌晨一點才睡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二十五年來,她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很有規律。
每天早上八點起床,晚上十點睡覺,每年和父親許師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對話不超過一百句。
熬夜讓許秋音有些頭疼,她按了按太陽穴,起身下床,落地窗邊兩片厚厚的藍絲絨遮光窗簾并未被她拉開,她開了臥室里的燈,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黑色發圈,將齊腰的長發慵懶地束在左肩上,優雅從容。
“秋姑娘,你起了嗎?”門外說話的人是家里的小阿姨。
“嗯,起了。”許秋音嗓音慵懶的應了一聲。
“那我這就去準備早餐,你是下來吃還是在屋里吃?”小阿姨又問道。
“我下去吃。”許秋音洗漱后換了身家居服就下樓去餐廳了。
家里的管事保姆晨姨拉開椅子坐到她對面,晨姨快五十歲了,慈眉善目,看著許秋音的眼睛里充滿慈愛,此時面色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許秋音一眼看穿晨姨的心事,淡淡的開口道:“是他又打電話催那件事了嗎?”
晨姨默默點頭。
許秋音口中的他,是她的親生父親許師。
這二十多年,她父親從沒管過她,只有利用她的時候才會想起她。
她討厭被人擺布,尤其是被許師擺布,她厭惡憎恨成為許家的棋子。
“你去告訴他,我不去。”她說話的語氣變得尖銳起來,眼底亦是淬了冰一樣冷酷,“己不所欲勿施于人,三歲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為什么不懂!”
“好,你別生氣。吃飯的時候不能生氣的。”晨姨無奈地勸慰。
許秋音放下手里的杯子,“我沒生氣。”起身跑上樓了,進了臥室后立刻將門反鎖,然后關了燈坐在床上,黑暗中她雙臂抱著蜷起的雙腿發呆。
許秋音有家族遺傳性自閉癥,是她父親那邊遺傳給她的。她姑姑也是天生的自閉癥,十六歲就走了。她父親雖然病癥不嚴重,但薄情寡性,尤其對親人冷血無情,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女兒,和她母親離婚后就丟下她走了,期間情人沒斷過,那時候許秋音只有五歲。
對許秋音來說,五歲之前的記憶是甜的,因為那時候她媽媽每天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為她找了無數的心理醫生,只求她能早日康復,一直到離婚后,她媽媽拋下了她不知所蹤。
從此,這棟三層樓的別墅變得冷冷清清,只有忠心耿耿的保姆晨姨、司機馮叔陪著她。
她媽媽離開之后,晨姨就如生母一般細心照顧她,這些年一直堅持讓心理醫生上門給她看病,努力讓她擺脫自閉。
她不喜歡陌生人,不適應陌生的環境,只要一走出舒適區,她就會渾身不舒服,嚴重的時候甚至會渾身顫抖,甚至崩潰和失控。
所以,她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在家里讀完的,除了必要的考試才會強迫自己外出。
心理醫生為她輔導了將近二十年,她如今的癥狀比小時候一見到生人就會用頭撞墻已經好太多太多了!
手機響起,是閨蜜薛寧寧的視頻電話。
許秋音沒有朋友,沒有同學,她拒絕和一切外人來往。可心理醫生告訴她要對外界敞開心扉,這樣她才能變成一個正常人。
為了正常起來,她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網友,就是薛寧寧。她和薛寧寧網聊了三年之后,才把對方視作朋友,和對方線下見面了。就這樣,薛寧寧成了許秋音唯一的朋友。
“后天的婚禮你真的不陪我去嗎?秋音,你放心,你要是感覺到不舒服,我們立刻就撤,好嗎?”薛寧寧語音里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許秋音猶豫了半晌,動了動唇:“可是……人很多。”
“你就當幫幫我好嗎?我一個人去那么高檔的婚禮,心里也挺發怵的!”薛寧寧繼續情真意切的勸說。
“好,后天我去接你。”
“秋音你真是我的小天使!那后天早上7點我準時在樓下等你。”
薛寧寧找她一起去的婚禮,就是她父親讓她去參加的那場婚禮。她父親不在國內,只能打發她去代表許家隨禮,叫公司的人去顯得不夠有誠意,畢竟許父日后想和對方有生意往來,所以,讓許秋音去是最妥當的選擇。
許家雖然也是豪門,但在湘城算不上頂級富豪,和本地的oldmoney更是沒法比,頂多算是有幾個錢而已。
巧的是,薛寧寧是新娘那邊的朋友。
她答應去,完全是看在薛寧寧的面子上。
后天,車子停在會場外面,司機為許秋音拉開車門。
這是一處私人莊園,門外停著數不清的豪車,光是門口兩排保安,就夠讓許秋音頭暈目眩的了。
她一只手緊緊握住薛寧寧的手腕,手掌冰涼,手指忍不住輕顫。
“沒事的,秋音,你放松點。”薛寧寧拉著她進了會場,會場內部布置了大片的鮮花,賓客可以從花海中穿越而過。
藍天白云,七色花海,景色美不勝收。
“兩位小姐這邊請。”迎賓員禮貌道。
寫完了禮金,四周的目光和人群讓許秋音感到極為不適,她真的好想好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寧寧,我們走吧。”許秋音面色發白,額角掛著幾滴冷汗。
薛寧寧看出來她不舒服了,趕緊帶她去了沒人的角落。
周圍盯著許秋音的眼睛少了幾雙,她悶悶的胸口這才得以舒緩,長長的舒了口氣。
“秋音,我能跟你商量件事情嗎?”薛寧寧細心地拿出紙巾為許秋音拂去額上細碎的汗珠,小心翼翼地低下聲音說:“我們能不能等一下再走?我好不容易參加一次這么盛大的婚禮,我就一個心愿,接新娘子的手捧花。”
“可是……”許秋音立刻眉頭緊皺,她本想回絕薛寧寧,但她看到薛寧寧眼底的羨慕和憧憬,便心軟了,頗為無奈地嘆氣:“那好吧,不過接了捧花之后,我們立刻就回去,一刻都不停留。”
“好好好!”薛寧寧開心得拉起薛秋音的手晃來晃去。
另一邊,新郎休息室。
“沈少爺,您什么時候結婚啊?您看我抱得美人歸,就一點都不羨慕嗎?”新郎官笑著調侃獨自坐在主位長沙發上的男人,男人明明是客人,看架勢,卻更像主人。
“婚姻即墳墓,妻子即地獄,我有萬貫家財,可不能早早進棺材。”沈瀟海痞痞地笑著說,語氣悠哉桀驁,看其他人的眼神亦是傲氣十足。他長腿交疊,一塵不染的白襯衫領口開了三顆扣子,醬紫色的領結也沒系,而是懶散地掛在脖子上。
“滿湘城的白富美你也算都見過了,我可不信一個都不合你的眼,好多家族都盤算著招你當女婿呢,你可是炙手可熱的鉆石王老五啊。”新郎大笑。
“男人一旦結了婚,就是被栓了鏈子的狗。”說著,沈瀟海直接放平雙腿躺在皮質沙發上,脖子上的領結順勢掉在地上,不過他根本不在乎,看都沒看一眼,繼續傲慢不羈地笑著說:“你們自己愿意當狗那是你們的事兒,我是狼,才不會給一個女人看家護院,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話音落地,有人來敲門:“新郎官,到點了,新娘子已經出去了。”
“知道了。”新郎率先起身走出去,沈瀟海則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他雙手插在西裝口袋里,任誰看了都是個輕浮的紈绔子弟。
婚禮流程和所有的西式婚禮一樣,讓沈瀟海感到異常無聊。
沈瀟海轉過身準備走,只聽身后眾人發出一陣驚嘆。
他一轉身,眼前瞬間一亮,整個人亦是呆愣在原地,脫口而出:“她是誰?我怎么從來沒見過她?”
婚禮現場大家閨秀如林,亦是美女如云。
偏偏,許秋音的倩影,落入沈瀟海那雙高傲的眼睛里,他一眼就看出來,全場任憑其他人花紅柳綠,就屬她最好看。
許秋音本來也是要走的,可誰成想新娘子力氣太大,捧花一下子砸到了幾米開外躲在角落的許秋音的背上。
她驚嚇中轉過身,天真無邪的清麗面龐上手足無措,清澈的眼神一片慌亂,像極了森林里受了驚嚇的小鹿。
風兒來得巧,輕輕吹起她烏黑的長發,一身淡薄荷綠的收腰連衣裙襯得她格外超凡脫俗,美得不帶一絲煙火氣,仿佛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眾人的目光仿佛萬箭齊發,讓許秋音難以招架。
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讓許秋音大腦空白,她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她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倉惶逃走。
她要去哪兒?沈瀟海的像是被勾了魂兒一樣癡癡地望著許秋音遠去的背影,二話不說拔腿追了出去。
“秋音,你等等我……”薛寧寧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