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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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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尸鬼紛紛爬起身,號哭相應(yīng),繼而嗩吶長吹,鑼鼓齊鳴,簇?fù)碇S仙、白玉蟾二人,朝右側(cè)那蜿蜒幽深的腔道走去。
    白玉蟾體內(nèi)尸毒未清,又被許仙扣住了脈門,虛軟無力,掙脫不得,只得任由他們架上骨椅,七折八拐,到了一個(gè)腔洞內(nèi)。
    那兒也不知是鯨魚臟腑的什么部位,幽深高闊,擺著幾個(gè)巨龜?shù)凝敋づc獸骨制成的架子床與桌椅,四壁上還點(diǎn)了幾盞昏黃的魚油燈,忽明忽暗地?fù)u曳著。眾尸鬼將二人放在架子床上,便收起嗩吶、鑼鼓,嗚吼著退了出去。
    殷紂從懷里掏出一個(gè)葫蘆,滿臉堆笑地遞給白玉蟾,柔聲道:“乖女兒,你被那幾個(gè)不長眼的僵鬼咬中,吃兩顆‘保真丹,,再照爸爸教你的法子,運(yùn)上一個(gè)時(shí)辰的真氣,就能排清尸毒了。”
    許仙生怕她說出什么露底的話,忙伸手接過,道:“多謝前輩。在下省得怎么做,前輩只管放心……”
    殷紂瞪了他一眼,道:“小子,再過幾日你就要娶我女兒了,還一口一個(gè)‘前輩,,是什么意思”
    許仙一愣,笑道:“丈人說的是。小婿再這般客氣,倒顯得生分了……”白玉蟾又羞又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臉頰暈紅如醉,在這搖曳的燭光里,更顯嬌媚。
    許仙心中突突一陣劇跳,剩下的半句話登時(shí)卡在了喉嚨里。她的容貌、神情、聲音無不絕似白素貞。歷經(jīng)幾載坎坷,他雖然已再不是從前那單純浮脫的少年,但每次四目交對,卻又仿佛夢回當(dāng)年。
    殷紂聞言哈哈大笑,見白玉蟾冷冰冰地一言不發(fā),又撓了撓頭,訥訥道:“好女兒,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你眼光很好,這小子本事不小,是我小瞧他啦。今后你說什么,爸爸便聽什么,你可別再一賭氣又跑得沒邊沒影了。否則爸爸,爸爸……”
    眼睛一紅,聲音竟似有些哽咽,清了清嗓子,強(qiáng)笑道:“時(shí)候也不早啦,你們快快安歇吧。等到了‘不夜城,,還有得你們忙呢。”
    見此情狀,許仙莫名地想起自己的父親,心中一酸,暗想:“虎毒不食子。這魔頭殺人不眨眼,對自己的女兒卻如此寵溺。但不知為何瘋瘋癲癲,連親生骨肉也會(huì)認(rèn)錯(cuò)?”
    又想:“虧得他認(rèn)錯(cuò),這也算是老天助我。到了‘不夜城,,需得先下手為強(qiáng),設(shè)法殺了他女兒,以免真假新娘撞在一處,露了餡。只等坐實(shí)了‘魔帝,之位,再領(lǐng)著魔門剿滅送上門來的道佛各派,他這敲門磚也可丟到一邊去啦。就算那時(shí)他明白上了當(dāng),又能奈我何?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說服白玉蟾,扮好‘冥王之女,的角色。”
    計(jì)議已定,等殷紂出了那腔洞,方松開手,傳音道:“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有眾多疑問,但有一點(diǎn)務(wù)請你相信——我絕非殺害令師的兇手,兇手必是李師師無疑。只要你我聯(lián)起手,演上一出好戲,定能誘迫那魔女現(xiàn)身,還我們清白,為令師雪恨。”
    白玉蟾心里怦然一跳,雖明知他是個(gè)詭譎狡詐的的魔頭,說的話不足為信,但看著他這張似曾相識的臉,想起他幾番舍身相救,又不免有些猶疑。念頭百轉(zhuǎn),驀地咬緊銀牙,冷冷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許仙大喜,想不到她竟答應(yīng)得這般于脆,當(dāng)下將那兩顆“保真丹”喂她服下,又用雙手抵住她的雙掌,一邊用真氣催化藥力,一邊傳音道:“白姐姐,我知道要你假扮‘冥王,的女兒,太過委屈,但只有這樣,才能打亂李師師的陣腳,逼她露出原形……”
    白玉蟾閉眼不答,臉色忽紅忽白,不住地打著寒顫。“保真丹”起效奇快,過不片刻,肩頭那黑紫的傷口便轉(zhuǎn)為了粉紅色,體內(nèi)寒意盡消,暖洋洋如漂浮在云端。
    經(jīng)過連番鏖戰(zhàn),許仙早已精疲力竭,見她已安然無恙,又與自己結(jié)成了同盟,如釋重負(fù),頓覺困乏難耐,當(dāng)下收回雙掌,吐納調(diào)息。
    白玉蟾低首垂眉,睫毛顫動(dòng),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陰風(fēng),燭光跳躍,照得她的臉陰晴不定。許仙呼吸又是一緊,相隔咫尺,第一次發(fā)覺她與小青長得竟有些相似。
    想起當(dāng)年在蓬萊山上,也曾與小青半假半真地拜過天地、圓過洞房,更是突然感到一陣洶涌如潮的悲喜,酸楚如割,淚水幾欲奪眶。彼時(shí)彼景,恍如隔世。卻不知此刻小青身在何處,是否平安?
    心猿意馬,真氣登轉(zhuǎn)岔亂。當(dāng)下重又摒除雜念,冥神靜思,漸漸進(jìn)入了澄明忘我之境。如此空空蕩蕩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到一股森寒的殺氣直迫眉睫,許仙心中一震,陡然醒覺。
    從眼縫朝外望去,卻見白玉蟾圓睜妙目,似笑非笑地凝視著自己,右手化爪,懸在他的頭頂,蓄勢待發(fā)。容貌雖然未變,神情卻極為陌生,就像是突然換了個(gè)人似的,說不出的詭異。
    他頸上寒毛直豎,卻保持鼻息、心跳絲毫不改,一邊假寐,一邊將真氣緩緩畢集雙掌,只要她稍有異動(dòng),立即搶先出手。
    白玉蟾凝視了他片刻,似是確定他熟睡未醒,目光閃爍,又慢慢地收回手掌,悄無聲息地站起身,朝腔洞外飄去。
    許仙松了口氣,大感好奇,不知她形容舉止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古怪?又為何要趁他睡著時(shí),鬼祟行事?當(dāng)下凝神聚氣,雙掌撐地,有如壁虎游墻,遠(yuǎn)遠(yuǎn)地尾隨在后。
    白玉蟾仿佛并未察覺,右手捏訣,念念有詞,翩然左折右轉(zhuǎn),“叮”地一聲輕響,上方亮起一道艷麗的紫光,那柄遺失的“漱心劍”竟如磁石附鐵,倏然飛到了她指尖上方。
    許仙隱隱更覺不安,既然白玉蟾只需捏指念訣,便能讓“漱心劍”自行飛來,先前又為何尋不著?
    只見她口唇翕動(dòng),隨著那長劍一起蜿蜒而行,到了某處幽深狹窄的甬道,那長劍熾光大漲,指南針?biāo)频膩y轉(zhuǎn)了片刻,驀地朝右沖去。接著又聽“當(dāng)”地一聲脆響,劍尖似是撞到了堅(jiān)硬的金屬上,嗡嗡狂震。
    白玉蟾伸手握住劍柄,連著長劍,將一個(gè)青綠的物事從腔壁里挑了出來。許仙凝神遠(yuǎn)眺,臉上微微一燙,那物事竟然是個(gè)鑄造得極為逼真的女身銅人,雖然盡是斑斑綠銹,卻仍可清晰地瞧見玲瓏浮凸處,惟妙惟肖。
    白玉蟾劍尖斜指,沿著銅人的“任脈”徐徐向下,到了“神闕穴”時(shí),“咔啦”一響,銅人忽然迸開一條細(xì)縫,異香繚繞。
    她手指顫抖,顯然頗為激動(dòng),正欲握劍挑入,黑暗處突然傳來一聲怪叫,人影疾閃。“嘭嘭”連震,氣浪炸涌,來人一把奪過銅人,翻身沖起,倒懸在甬洞上壁齜牙狂吼,赫然正是殷紂。
    瞧見白玉蟾的臉,那魔頭怒色登時(shí)僵凝,失聲道:“女兒怎地……怎地是你?”
    白玉蟾一言不發(fā),劍光如電,接連不斷地朝他刺去。殷紂又驚又惱,鬼魅似的閃掠躲避,卻不還手,叫道:“女兒,這是你媽媽的銅像,見像如見人,豈可這般放肆?”
    話音未落,“叮叮”連聲,劍氣撞擊在銅人的頭頸上,火星四濺,裂縫紋生。殷紂驚“咦”一聲,叫道:“南斗橫斜?”雙眸兇光大作,掄起銅人,“當(dāng)”地將她撞開,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玉蟾淡淡道:“蓮花開且落,世間本無我。一砂一世界,一人一佛陀。”劍光如紫霞霓虹,源源不絕,迫得殷紂接連飛退。
    許仙越看越是驚異,先前在“迷霧海”上,雖然也曾領(lǐng)教過白玉蟾的劍法,但比起眼前,招式不變,威力卻似相差了數(shù)倍難道當(dāng)時(shí)她便已認(rèn)出了自己,故意手下留情?
    殷紂比他更加震駭,臉色漲紫,哈哈怒笑道:“臭賊尼,原來是你當(dāng)年老子沒殺了你,你裝神弄鬼,跑到這兒假冒老子女兒來啦”渾身黑光暴漲,颶風(fēng)似的嗚嗚狂轉(zhuǎn),銅人接連猛撞在劍鋒上,激起流麗萬端的火光。
    巨鯨似覺疼痛,發(fā)出雷鳴般的嗚吼,肉壁亂顫,震得許仙氣血翻騰。想著兩人的對話,更是心下凜然。難道這“白玉蟾”真的不是白素貞,而是慈航靜齋的某個(gè)師太?又或者,白素貞早已死了,寄體在“她”軀殼之內(nèi)的,是另外一個(gè)陌生人?
    念頭未已,“哐——”地一聲巨響,殷紂趔趄后退,銅人的身體竟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里頭滾出一具白森森的骷髏,被劍氣激掃,頓時(shí)斷成了幾截。
    殷紂身子一晃,張大嘴,滿臉漲紫地瞪著那幾截尸骨,突然發(fā)出無比驚怒、悲傷的狂吼,掄起半片青銅人,狂風(fēng)暴雨似的朝著白玉蟾雷霆猛攻,一遍遍地咆哮道:“臭賊尼,我要?dú)⒘四阄乙獨(dú)⒘四恪?br/>     許仙眼尖,瞥見那骷髏的雙手緊緊合握著一卷龜甲書簡,心中一動(dòng):“難道這‘白玉蟾,找的便是此物?”當(dāng)下更不遲疑,伏身疾掠而出,一把拽起那龜甲書簡,朝外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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