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宸有意讓司巖想了想，才重又道：“若你是我，你會如何選擇？”
    司巖微微瞇眼，斟酌道：“屬下不敢說。”
    盛宸道：“你我之間，但說無妨。”
    司巖凝視著盛宸，緩緩道：“若是屬下，屬下應該會先答應她，至少得先知道她的底牌。但若是公子，屬下就不知道了。”
    盛宸沒接話。
    司巖偷偷瞄著盛宸，沉吟了片刻，才繼續說道：“她外表看起來確實是很冷淡，但一提到和房家少爺之間的齟齬情況則全然不同。屬下冷眼看著，她和房家那紈绔少爺之間的問題絕不僅僅只是年少時的事情這么簡單的。”
    盛宸還是沒說話。
    司巖又斟酌了片刻，才解釋道：“還有，當房姑娘談起房家的那位紈绔少爺，屬下總有種奇怪的直覺。”
    “直覺”，盛宸咀嚼著司巖的用詞。
    司巖點了點頭，道：“不錯，是直覺。屬下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盛宸道：“解釋。”
    司巖道：“具體屬下也說不清。表面上看來，于江湖子弟而言，在開蒙之年為房少爺所害才導致她終身無法習武，這便是怨恨產生最好的原因。但不知為何，屬下總覺得不對勁，仿佛他們之間絕不只因年少時的事情那么簡單。換句話說，年少之時的事情，也許只是個騙取其他人同情的最好籌碼。”
    盛宸道：“在中原武林，武林世家子弟，通常五至七歲開蒙。倘若遇到天賦異稟者，這個年歲相對還要提前。這個年紀的孩子，說她什么都不記得那絕不可能，不過，時光荏苒，只要身體上沒有留下巨大的隱患，若說她早以淡忘了當年之事，也不無可能。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司巖瞇了瞇眼，道：“公子你把屬下說糊涂了。”
    盛宸瞧了司巖一眼，解釋道：“我們考慮這件事時都忽略了一個人。忽略了這個人在昔年發生的事情里的作用，就是忽略了一種可能。”
    說著，盛宸嘆了口氣，接著道：“我也是才意識到，在這件事上，我們差一點為人誘導了。”
    司巖目光閃爍，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明白？”盛宸淡淡一笑，伸手拿起了茶壺。
    司巖眼前忽然一亮，遞出杯子，道：“我知道了！我知道公子你說的是誰了！”
    茶杯，被添滿了。
    司巖喝了口茶，道：“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很想知道，公子您送她秘笈的用意。”
    盛宸沒再正面回應司巖的話，他略作沉默，忽然道：“倘應承了她，就得給她一個她該得的結果。”
    “道理屬下明白”，司巖接口道，“屬下只是不知道，所謂她該得的結果，是個什么樣的結果。”
    盛宸淡淡道：“她怎么講。”
    司巖隨口應道：“房姑娘說，若我沒權利決定，便讓我先回來和公子商量。她已等了這許多年，不在乎多等幾天的。”
    盛宸不說話了。
    司巖隨著沉默了半晌，斟酌道：“公子問屬下怎么選擇，那公子您呢，您打算如何應承這件事。”
    盛宸沉吟道：“他，人在何處？”
    “她？”司巖怔了怔，道，“她沒事。屬下一路暗中跟著馬車，眼看著馬車進了別院才回來的。”
    盛宸瞅著司巖，道：“我問的是他，不是她。他，現在在何處？”
    司巖目光微動，恍然搖頭。
    “不知道？”盛宸瞧著司巖，淡淡一笑，繼續道，“那你還知道什么。”
    司巖偷偷瞄著盛宸，斟酌了下，道：“盡管，公子說了見到房姑娘后，萬事屬下都可以權衡做主，然而這個事，屬下實在是不敢替公子您應承下來。”
    盛宸笑了笑。
    司巖沉吟半晌，道：“如果她還是誘餌，那她是替誰做的這個誘餌，會是房少爺嗎？”
    盛宸又笑了笑。他沒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笑了笑。
    司巖抿了一小口盛宸遞給他的茶，忽然道：“公子就這么將《藏心訣》的開頭贈予房姑娘，就不擔心嗎？”
    盛宸道：“擔心什么。”
    司巖一字字道：“那是《藏心訣》。”
    盛宸看著他。好像看了很久，更像是沒看多久，他就忽然說話了：“你小子是擔心《藏心訣》再次外流，還是擔心它不外流。”
    司巖狡猾一笑。
    盛宸瞧著司巖，淡淡道：“看樣子，我是把你教的太好了。”
    司巖笑得更狡猾了，道：“多謝公子夸獎。”
    盛宸端起了茶杯，略略沉默，輕輕道：“想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進而弄清楚這件事是不是和我們的最終目的有關，一定得著落在該著落的人身上。”
    司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屬下好像是明白了。”
    盛宸淡淡一笑，道：“茶不錯？”
    司巖目光閃爍，點著頭道：“不錯。”
    盛宸道：“既然不錯，大司尊便去替本尊準備一份回禮，盡快給房盟主送去吧。”
    “好”，司巖微微瞇眼，認真應道，“公子放心，屬下知道怎么做了。”
    盛宸抬手示意司巖坐下，道：“沒那么著急，先坐著。本尊可沒那么著急，你也無需著急。和你小子講過很多次了，遇到任何事，先安下心想一想再去做，不遲。”
    迎著盛宸的目光，司巖緩緩露出了笑容。
    “公子放心，屬下不著急。”
    盛宸看著司巖，淡淡道：“那便好。”
    司巖眨了眨眼，小心道：“公子你，是還有話想說嗎？”
    “其他的呢”，盛宸還是淡淡的，輕聲說道，“和房姑娘見面，其他的呢？”
    司巖怔一怔，道：“其他的？”
    盛宸看著司巖，沒解釋。
    司巖沉吟道：“她，給屬下的感覺很不一樣。”
    “解釋”，盛宸道。
    司巖道：“公子說過，待見到她，那些屬下原本的困惑，自己就能找到答案了。”
    “我確實是這么說得”，盛宸道。
    司巖凝視著盛宸，半晌，道：“既然公子提到了，屬下確實是有個問題……”
    盛宸沒言語。
    司巖眼見盛宸沒有回應的意思，只能接著說了下去，“這樣的女孩子，當真能作出屬下認為她做過的事情嗎？”
    盛宸道：“你這不是問題。”
    司巖道：“她利用金四爺設局，一心想找到小雪背后的人，甚至主動出現在局中，只為見公子一面。公子你不懷疑？”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司巖沉默了半晌，實話實說道：“屬下不太信。”
    盛宸道：“理由。”
    司巖沉吟道：“第一個理由，來自雪兒。”
    盛宸這次沒接話。
    司巖留出時間讓盛宸想了想，才繼續道：“雪兒是何種個性公子比屬下清楚，她可絕不是中原武林的那些世家子弟。”
    盛宸截口道：“雪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若說她好奇心太重魯莽行事我信，若說她試圖弄清楚她看不懂的事情，我不信。”
    “那……”司巖遲疑道。
    盛宸瞧著司巖，忽然一笑，道：“雪兒的輕功，可是你小子教的。”
    司巖干笑了兩聲，道：“當年，公子也是同意的。”
    盛宸道：“江湖險惡。想要行走江湖，若沒本事自保，起碼得有本事跑。你我都知道，打不過就跑，并不丟人。一切的在乎，都得建立在活著的基礎上。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司巖又笑了笑，道：“屬下就是認為即便雪兒她真的因為好奇而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情，以她的輕功，也不會那么輕易被發現的。”
    “有道理”，盛宸點了點頭，繼續司巖繼續說。
    司巖道：“后兩個理由類似，屬下不細說公子也心里清楚的。”
    盛宸淡淡道：“你是說，金四爺和雪兒的那幫華山派朋友。”
    司巖點了點頭，道：“是。”
    盛宸道：“金四爺之所以介入此事，其中應該有他自己的不得已。”
    “公子你相信金四爺會受房姑娘脅迫？”司巖目光閃爍，懷疑道。
    盛宸有意識讓司巖又想了想，才道：“相信這兩個字，太重了。”
    迎著盛宸的目光，司巖的瞳孔緩緩收縮。
    盛宸又沉默了片刻，終于道：“還有件事。”
    司巖眨了眨眼，搖了搖頭。
    盛宸道：“自從我們到了中州，這華山派的名字便時不時的出現在我們耳朵里。”
    司巖沉吟道：“這次中州英雄大會，華山派也算得上是揚眉吐氣了一把了。”
    “是嗎？”盛宸截口道。
    “啊？”司巖聞言一怔，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留出了足夠的時間讓司巖想了又想，才長長地出了口氣，道：“這華山派作為傳統門派，當真只為了在英雄大會上揚眉吐氣嘛！”
    司巖遲疑道：“好像……”
    “什么？”盛宸截口道。
    司巖凝視著盛宸，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斟酌道：“公子之前便提過，好像不太對勁。”
    盛宸點了點頭。
    司巖沉吟道：“也不知道胡樓主何時才能完成公子交代的事情。”
    盛宸抬起眼，淡淡道：“你是認為我特意將那件事托給胡兄去辦，并不妥當。”
    “屬下不敢”，司巖搖頭。
    盛宸道：“快了。不出意外的話，就這一兩日了。”
    司巖依舊凝視著盛宸。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