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
    盛宸原本盤膝坐在榻上，此刻，正因為司巖的出現放松了下來，輕聲道：“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
    司巖眨了眨眼，決定實話實說：“之前的事情，屬下有些地方還是想不明白。本想著明日再談的，這不是偶然看到公子房間的燈火未熄嘛，就想著過來找您聊聊天，希望沒打擾到您休息。”
    盛宸抬手示意，淡淡道：“我只是在打坐，你且先坐。”
    “是”，司巖低頭行禮，認真應道。
    這坐下容易，開口就難了。哪怕，是和盛宸相伴成長的司巖，每逢遇到盛宸這種略帶著審視的目光時，他都覺得背后發涼。
    好在，盛宸沒過多久就說話了。當司巖聽到盛宸的聲音時，他清楚的聽到自己在心里認認真真地長出了一口氣。
    盛宸說的是：“早前在房家那義莊時，你就吞吞吐吐別別扭扭的。此刻你面前唯有我一人，再不說的話，你今晚上可是注定別想睡了。”
    司巖干笑了兩聲，道：“海如玉確是死于劍傷。”
    盛宸淡淡道：“你這不是問題。”
    司巖沉吟道：“公子您告訴房幽慶，你只看出了劍傷。”
    “我是這么說的”，盛宸一字字道。
    司巖凝視著盛宸，半晌，道：“公子沒有說真話。”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司巖沉吟道：“傷了海如玉的那把劍，可不是普通的劍。”
    盛宸瞅著司巖，還是不言語。
    司巖隨著沉默了半晌，斟酌道：“屬下若能提前知道原因，之后也好配合公子的行動嘛！”
    盛宸淡淡道：“就這么簡單？”
    司巖微微一怔，不覺道：“這個……很簡單？”
    盛宸沒有正面回應司巖的話，而只是等著司巖說完了，緩緩說道：“與其說劍不普通，倒不如說，你認得那把劍的主人。”
    司巖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看著司巖，又沉默了半晌，緩緩道：“你小子，有時候真是太了解我了。”
    盛宸應得如此爽快，司巖一時反倒有些懵。好在盛宸也沒有非等他回應的意思，徑直道：“倒不是我故意不告訴房盟主，又或是想要保護什么人。而是確實還不能講。”
    司巖怔了好久，才聽到自己說道：“為何？”
    盛宸道：“你知道我的。”
    司巖凝視著盛宸，半晌，眉心非但沒有放開，反倒是越結越緊，緩緩道：“公子你還不肯定？”
    盛宸點點頭，道：“你說對了，我無法肯定。而我無法肯定的事情，我不說。”
    司巖沉吟道：“為何不能肯定呢！”
    盛宸沒有正面回應司巖的話，而是緩緩道：“這四海幫海如玉，是用什么兵器的？”
    司巖目光瞅著盛宸，微微瞇眼，道：“據屬下所知，這四海幫常年在海上活動，其幫眾很多都會選擇好攜帶的短兵刃。他們這位幫主，因為絕佳的水性，平時用的則是一對分水刺。”
    “這分水刺的用法……”盛宸看著司巖，一字字道。
    司巖目光微動，搖了搖頭，道：“分水刺顧名思義，其真正獨特的使用都是和水相關的。至于在陸上時，看起來則偏向是短刃的用法。”
    盛宸有意讓司巖又琢磨了片刻，才開口道：“我叫你沒事多去藏書樓里看看書，看你這樣子，是沒去。”
    司巖翻了個白眼，道：“公子這么大的恩寵，我怎么可能不去！只不過，宮中藏書樓藏書廣泛，屬下看了的，和公子想要屬下看得，究竟是不是同一本呢！若論及資質，莫說屬下始終不如公子，逍遙宮歷代先祖之中優于公子的怕也是寥寥無幾。”
    盛宸笑道：“你這拍馬屁的功夫，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司巖干笑了兩聲，瞅著盛宸說道：“公子話都已經說到這了，不如索性再給屬下個提示，倘若屬下再想不出來，屬下任由公子懲罰如何。”
    盛宸道：“懲罰倒也不必。”
    司巖眨了眨眼，沒接話。
    盛宸有意讓司巖想了想，但卻不是非要他做出什么反應，淡淡道：“大約三十年前，中原江湖有個飄香劍客。”
    司巖道：“屬下聽說過這個人，據說，當年此人才剛出道，便以一手七七四十九路飄香劍名動天下。只是，十幾年前，就像他昔年的突然出現一般，他突然消失了。”
    司巖停頓了下，繼續道：“有人說，十幾年前，就在中原武林和我逍遙宮鬧得天翻地覆前后，他與宿敵化敵為友，攜手出海了。也有人說，他就在那前后為仇人暗害，而他的弟子，遵照他的命令也自此四散江湖，多年來都在覓機替他報仇。”
    盛宸笑了笑，道：“就這些？”
    司巖眨了眨眼，道：“還有什么？”
    盛宸道：“你說得都不錯，然而，你講得只是飄香劍客這個人。而我想聽的，是飄香劍法。”
    司巖凝視著盛宸，半晌，臉色逐漸變了。
    盛宸倒也沒非要司巖回應什么，他淡淡道：“你現在明白我為何不說了。”
    司巖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盛宸示意道：“說。你曉得我最討厭吞吞吐吐了。”
    司巖遲疑道：“第一，華姑娘和飄香劍法有關系，是真的嗎？”
    盛宸道：“我也不知道。”
    司巖目光閃爍，道：“那公子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盛宸淡淡道，“她的佩劍很獨特。”
    司巖微微瞇眼，道：“那海如玉的死，究竟怎么說？”
    盛宸道：“海如玉顯然是先被高手卸去了防衛能力，然后再為人用飄香劍法滅口。只是，這里面……”
    司巖沒說話。
    盛宸也沒有等司巖回應的意思，僅僅略略停頓，便繼續說道：“只是，下手之人用的也是飄香劍法。”
    司巖目光閃爍，道：“公子是說，真正下手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盛宸淡淡道：“對飄香劍法，我所有的了解，也都來自于藏書閣中的記載。至于書中有沒有出入，又有多少出入，在我沒親眼見過飄香劍法之前，我無法斷定。”
    司巖凝視著盛宸，不說話了。
    盛宸沉默了片刻，緩緩道：“總之，這海如玉生前最后的那段時光不止做了死人，還做了別人練功的靶子。至于練功的那人是不是華青青，那個提前下手的高手又是何身份，我們現在，是毫無頭緒。”
    司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一字字道：“倘或知道了華姑娘離開我們之后的行蹤，也許，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盛宸沒言語。
    司巖凝視著盛宸，沉吟著道：“華姑娘的安全，公子你一早便安排了。”
    盛宸笑了笑。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只是笑了笑。
    “倘若”，司巖停頓了下，繼續道，“華青青姑娘當真與此事有關，公子你又作何打算？當真要如約告訴房幽慶嗎？”
    盛宸看著司巖，半晌，輕輕道：“你說，”此事”，指的是海如玉的死亡？”
    迎著盛宸的目光，司巖目光閃爍，不說話了。
    盛宸有意讓司巖想了想，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還是別院的整個失蹤事件。”
    司巖的瞳孔緩緩收縮，一字字道：“公子話中有話。”
    盛宸道：“我只是說，這海如玉身上的秘密，還多著呢！”
    司巖沉吟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接下來，屬下該怎么配合公子的行動？”
    盛宸瞅著司巖笑，緩緩道：“依你看，海如玉身上的眾多秘密之中，哪個最重要！”
    司巖被笑得有些發毛，認真道：“公子您既然想好了，吩咐便是。你怎么吩咐，屬下便如何做。就別難為屬下了吧！”
    盛宸唇角淺淡的笑意更加的明確，他瞅著司巖，一字字道：“現在，你回去睡覺。”
    “睡覺？”司巖訝然道，“現在？”
    盛宸道：“怎么，還睡不著？要不要我給你唱首歌哄你睡覺？”
    司巖“噗嗤”一笑，道：“不必不必，不敢不敢。那屬下先告退了，公子也早點休息吧。”
    “好”，盛宸點了點頭。
    房門開了又關，盛宸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夜霧已起，正是夜行人來往的最好時間。
    沉默了半晌，盛宸總算站起身，走過去熄滅了燈火。
    一片漆黑。
    窗外，有個人影，緩緩地走出了大霧。
    黑暗之中，他目光炯炯，始終盯著盛宸的窗戶。
    清晨，太陽剛剛露臉。
    司巖站在房門口，舒舒服服地伸著懶腰，繼而舒舒服服地長出一口氣。要說這么多年過去，無論外人怎么說他是如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司巖心里清楚，他和盛宸比起來還差的很遠。至少，聽盛宸的話好好睡了一覺之后，當司巖再去回想有關海如玉的一切，他的整個思路都清晰了很多。
    “醒了？”
    身后，盛宸的聲音突如其來。然而，司巖也早已習慣了。他略定了定神，轉身行禮，道：“公子，早。”
    盛宸看著司巖，淡淡道：“醒了就好。醒了，我們就該去解開海如玉身上真正的秘密了。”
    司巖眨了眨眼，瞅著盛宸不言語。
    盛宸道：“怎么，還不明白？”
    “倘若屬下說明白了”，司巖停頓了下，認真道，“那才是敷衍公子呢。”
    盛宸道：“走吧，我們換個地方。”
    “換地方？”司巖滿臉狐疑，然而卻還是跟著盛宸向外走去。
    好不容易出了院子，司巖忍不住低聲道：“有問題嗎？”
    盛宸瞅了司巖一眼，繼續向大門走去，低聲道：“昨晚，就在你在我房里徘徊時，院子里進了外人。”
    “什么？真的？”司巖驚訝道，“公子你沒開玩笑？”
    盛宸道：“能瞞得過你，看樣子還真是個高手。”
    司巖回頭瞧了眼。
    盛宸道：“走吧，我們先換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