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方問的是“我該選擇哪條路”,但唐心訣卻覺得自己聽見了另一句話：</br> ——我選擇了哪條路？</br>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一抹留存的殘影，還是一名站在過去時間線上的人,對未來的詰問？</br> 唐心訣想了想：“這是個挺難回答的問題，情感上我當然希望自己的回答對你有幫助，但事實上,答案只有你自己能給出。”</br> 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br> 唐心訣知道，眼前的火柴人——或者說布同學,對“茍且偷生”這一選擇是不齒的。</br> 然而,在已無可改變的事實里,他已經選擇了后者，成為大學城聞名遐邇的布先生。</br> 遲來的回答，大概也沒什么意義了。</br> “不過,也不一定會孤獨。”她卻話鋒一轉，意有所指：“無論哪一條路,未必都只有一個人選。”</br> 如果掌管道具研發的布先生，是其中一位不愿徹底離開，遺存下來的一位大學城創造者；那從未出現過，卻掌管大學城科技的“王吉吉集團”呢？</br> 十二名創造者，只留下了一個嗎？</br> 當然,她對細究大學城歷史也沒有絲毫興趣,只是想盡快把人送走。</br> 火柴人若有所思：“是啊……你說的有道理，這終究是我自己的事，現在再問,又有什么用呢……”</br> 他低頭給自己戴上了黑帽子,帽檐下的陰影把火柴人的臉拉得很長。然而就在離開的前一步,又被唐心訣出聲叫住：</br> “既然你問了我，那我也有件事想問布……同學，這樣的學生證，你還有多余的么？我想暫借一用。”</br> 她捏著桌上的三張簡筆畫學生證，態度自然地問道。</br> 隨著火柴人離開，精神連接果然逐步恢復正常。</br> 張游晚晴二人察覺到這點，立刻率先出聲。郭果也緊隨其后，幾人這才知道她們被分成了三撥。</br> “照片打印機在我這里！”</br> 郭果忙道：“我剛剛試了一下，這臺機器需要現照現出。只有咱們四人都在，才能拿到全部照片。”</br> “別著急。”唐心訣聲音總有種能令人安定的力量：“能穿行檔案室的鑰匙應該在我這間屋子里，稍等，我過去找你們。”</br> 隨即，精神連接安靜了片刻，連同張游和晚晴的聲音也消失了。</br> 郭果在機器前等著，為了不錯過室友的聲音連大氣都不出，好在兩分鐘后，動靜終于再次出現——不是來自腦海，而是現實中的聲音：</br> “果果，幫忙推一下。”</br> 墻壁裂開一道縫隙，后面露出唐心訣的頭，朝她眨了眨眼睛。</br> 郭果看著裂縫擴散的墻壁，一愣：“不是說，有鑰匙嗎？”</br> 唐心訣向下示意：“這就是鑰匙呀。”</br> 在她手上，馬桶搋正像只門把手般牢牢吸附著墻面，硬生生在墻上創造出了一扇“門”！</br> ……確實，很合理。</br> 【已檢測到照相目標，請確認姿勢端正，五官完整，無奇裝異服……】</br> 【正在拍照……叮！照片正在生成……】</br> 【照片已生成，請取走……叮！檢測到額外需求，正在處理——】</br> 好不容易成功照完相，四人的小二寸照片卻遲遲未彈出。須臾，隨著機械提示音，機器的藍色屏幕上顯示出一行文字：</br> 【已檢測到新生報到數據庫需求，正在將照片傳輸至數據庫……傳輸成功。】</br> 【恭喜你們，已完成入學報到！】</br> 報到成功了？</br> 四人本以為還要帶著照片返回報到處，沒想到竟直接在投映室一步到位了。</br> 一整天</br> 的奔波、緊張和焦急，她們已經習慣了無時不刻在奔跑、思考和戰斗，因而在主線任務完成后，還怔忪了幾秒。</br> 郭果看向四周：“我們這算是、通關了嗎？”</br> 張游：“還沒有。”</br> 主線雖然已經完成，但副本仍在繼續。</br> 打開app里的考試界面，提示已經更新：</br> 【考試進度：主線任務1/1；支線任務1/1】</br> 【恭喜，你們已經完成了新生報到。從現在起，你們是正式的大學城一員了，大學城的力量即是你們的力量，你們選擇的方向，即是大學城的未來……】</br> 【煽情的話不用多說，畢竟一路走來，沒有誰比你們更清楚自己心中的路。那么，為什么不回宿舍看一看呢？那里或許會有驚喜。】</br> 【叮！已自動接受支線任務：回到宿舍0/1】</br> 【注：本任務沒有時間限制，學生可在大學城內自由活動。】</br> 幾人注意到，app一直以來的用詞，也從“考生”變成了“學生”。</br> 這場畢業考試的主線任務，究竟代表著什么？</br> 雖然沒有直白的說明，但就在報到完成的瞬間，606四人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br> ……那是一股更充盈、更明確、前所未有的力量感。</br> 當她們再投出視野時，眼睛像被清水洗凈了許久的蒙塵，一切事物都變得無比清晰、穩定、再沒有了那股陌生和詭異感。</br> 準確地說，從進入游戲以來，每分每秒都籠罩在她們周身的陰冷、危險和壓抑的氣息，消失了。</br> 郭果不自覺地伸出手，盡管只是在虛空中張開了一下，但那一瞬間她卻有股錯覺：仿佛世界里的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br> 思緒回籠，郭果轉過頭時，卻發現鄭晚晴也做出了和自己一樣的動作。</br> 她用的，是那只金屬鑄成的銀色手臂。</br> 下一秒，郭果倏地睜大眼睛：“晚晴，你的手？！！”</br> 只見視線之中，鄭晚晴的銀色手臂竟逐漸顯露出皮膚的肉色，然后飛快蔓延——不出十幾秒，就徹底變成了正常的肉身！</br> 張游：“這是通關獎勵？”</br> 鄭晚晴皺了皺眉：“不，我……我只是動了一下念頭。”</br> 當她張開手的瞬間，一個下意識的想法像平常無數次一樣從腦海閃過。但這一次，在念頭生出來的同時，它成真了。</br> 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右手手臂，鄭晚晴控制它轉動了幾下，就像從未斷臂一樣順滑。郭果小心翼翼碰了下她的手指：“真的是正常皮膚，我看到你血管了，和以前一樣！”</br> 鄭晚晴皮膚偏白，手掌均勻瘦長，血管和唐心訣一樣比較突出。看著淡淡的青色血管順著指關節沒入掌心紋路，鄭晚晴攥住拳頭：“不止如此，等一下。”</br> 說罷，她閉上眼似乎在醞釀什么，再張開拳頭時，銀色流光從手臂上一閃而過。</br> 充斥著力量感的鋼鐵手臂，再次出現在臂彎之下！</br> 只需要思維，就可以控制手臂的形態？</br> 鄭晚晴確認這一事實后，其他三人也立即嘗試了一下。可惜她們很快發現，只有鄭晚晴能做到這一點，三人最多只是讓自己視力聽覺變得更靈敏，身體力量變得更大，速度更快——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太超出人類范圍的事情發生。</br> “還好，我差點以為我們要變成上帝了。”</br> 郭果拍了拍胸口，遺憾中不乏慶幸。</br> “上帝”雖好，但如果要比較選擇，她還是更想當個普通人，在現實世界里正常生活，而不是在一個異度空間當萬能的造物主。</br> 說到這里，郭果也抓緊時間將自己在投映室看見的幻象告訴了其他人。</br> 她們已</br> 經基本共通了檔案室內的所見所聞，將所有信息串聯到一起，大學城的背景就已經露出了完整的輪廓。但比起大學城的過去，幾人更在意606的現在和未來。</br> 聽完郭果的講述，唐心訣思忖片刻，說：“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回到宿舍看看。”</br> 如果她的預感沒錯，寢室也許是迎接她們的最后一個場景了。</br> 隨著報到完成，投映室真正的大門也出現在破裂的墻壁中間，倔強地支撐出一個名正言順的出口。唐心訣收起馬桶搋，握住門把手按下拉開，陽光和新鮮的空氣一同涌入了四人肺部。</br> 投映室的門外，竟然就是宿舍區？</br> 直接省除了她們預計的跋涉過程，四人對視一眼邁入宿舍區。灰眼球老師就站在幾步之外，朝她們點了點頭。</br> 雖然只有一顆眼球，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不知為何，四人卻仿佛從它身上看見了一抹笑意：</br> “不用叫我老師，現在大學城是屬于你們的。我說過，雖然過程艱難，但最終成功后，你們得到的東西會超出想象。”</br> “謝謝，但對我們來說，最重要和必須要得到的，是最后回到現實的自由。”</br> 唐心訣答道。</br> 灰眼球微微一愣：“……是這樣嗎？”</br> 這似乎有些超出它的認知和思考范圍，它想了想：“不管如何，還是祝你們成功。回你們的寢室看看吧，有人在那里等你們。”</br> 重新回到宿舍樓，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站在熟悉的寢室門前，盡管已經被“脫胎換骨”，緊張感還是不由得涌上幾人喉頭。</br> 深呼一口氣，郭果勇敢地推開寢室門。</br> 只見門內——空無一人？</br> 整潔空曠的小兩層，寬敞熟悉的寢室空間，沒有任何外人的身影。確認考試信息沒有提示錯后，四人還進來找了一圈，卻連個火柴人都沒看見。</br> “難道又卡在某個角落里了？”</br> 郭果開始翻找犄角旮旯，一抬頭撞到了抓娃娃機邊角：“哎呦！哦我忘記了，現在我都感覺不到疼了。”</br> 她揉揉頭起身，動作卻忽然一頓：</br> “咦？你們快來看看！這里面是不是多了個東西？”</br> 三人聞聲趕來，果然在抓娃娃機的機箱角落，發現了一個陌生的小玩偶。</br> 如果她們沒看錯，這只頂著兩條麻花辮，穿著工裝的玩偶，還正在氣鼓鼓地看著外面。</br> 莫非……</br> 玩偶被機械手甩到娃娃機出口，掉出來的剎那，一股焦油煙味騰地竄起，一名十七八歲的麻花辮少女抱臂站在地面上。</br> 見女生板著臉，明顯有點下不來臺的模樣，張游咳嗽一聲給對方臺階：“這機器不太好使，總是會亂啟動。”</br> “是啊。”麻花辮女生幽幽道：“如果你們沒回來，我就要在里面待到地老天荒了。到時候大學城就會發現，它們的家電和手機再也不會生產了，因為我被一臺娃娃機抓走了！”</br> “……”</br> 郭果反應過來：“你就是、那個王——”</br> 女生伸出手，上面套著一雙厚厚的勞保手套：“第一次見面，你們好，我叫王吉吉。”</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