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請君入甕
    大街上，后有追兵，前有哨卡，又再次換了容裝的二人面面相覷，怎么辦？盤查得這么嚴，三哥已守在出瓊顯的唯一路口，即使易了容，她也肯定是出不了城了，可恨，他們怎么反應那么快？似乎早有準備，不過是請君入甕罷了。
    “小姐，怎么辦？”田雙低聲問惜日。
    惜日此刻也無技可施，只有拖得一時是一時。當即吩咐田雙道：“田雙，你買下街邊那個賣菜婆婆的所有胡蘿卜和菜籃子，我們當街賣菜，他們不會守住城門很久的?！?br/>     “是?！碧镫p應是，忙按照吩咐做了。
    她倆此刻打扮成農婦模樣，一時蹲在路旁賣菜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綻，只除了那一雙眼睛太過明亮之外。
    就在她們無心賣菜根本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張兮兮之際，有一人帶著大隊人馬呼啦啦穿街過市，為首那人面露焦急，心情似極為不佳，大聲呼喝，手中牽著一只獵犬，獵犬沿地而聞，后面一群護衛吆喝推搡著路人，惹得大街一片怨聲載道。惜日忽覺眼皮一跳，因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哥傅津！
    糟糕！傅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牽著的獵犬，定是來尋她的。怎么辦？怎么辦？
    看著越來越接近的獵犬，惜日急中生智，當即把旁邊賣韭菜的大嬸的菜籃子也買了過來，與田雙一同抓了一把韭菜，在手掌中揉捏一團，粘些韭菜汁涂在袖口手腕處，剩下的韭菜全部擺在面前的菜籃子前。
    那只獵犬當街嗅啊嗅，漸漸的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惜日與田雙對看一眼，目光相對時俱看到對方的心虛和退縮。
    那只獵狗嗅啊嗅的就到了她們的菜籃子旁邊，在菜籃子旁嗅了又嗅就是不走，惜日與田雙都已站起，雙雙向后退了一大步，眼神飄忽，已尋好了逃跑的方向，傅津抬頭疑惑的看了她們一眼，剛要開口，就在這時，那只獵犬忽然一抬后腿，呲的一聲在菜籃子旁邊撒了一潑尿……
    田惜日和田雙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只獵狗，一時間似乎還反應不過來是怎么回事。
    傅津看了一眼獵犬，不耐地等獵犬解決完畢，方又走向了另一方。
    這一刻，惜日和田雙險些虛脫過去，只覺有些手軟腳軟。卻又聽剛走不遠的傅津吩咐身后侍衛道：“給那兩個大娘一人一兩銀子，算賠她們被小黑毀掉的菜。”
    小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阿，對了，這不是三哥府上養的獵犬嗎？
    田雙低頭，方才看到菜上已經沾上了狗尿，不能賣了，暗道：這傅津似乎也不太壞嘛……
    惜日望著四哥消失的放向，心下感慨，一年未見了，四哥還是老樣子——粗心大意。
    她收回自己的心思，忽覺不對，驀然回頭，就看到一雙深邃而含怒的目光，心神大震，慌亂失措的倒退了兩大步，強自穩住身形，全身卻已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耳中聽到田雙顫抖而略帶驚恐的聲音：“龍……龍……少爺，你怎么……在這里……?！?br/>     聽見田雙自報家門，田惜日徹底的垂頭喪氣起來，千算萬算，還是逃不掉了。
    果然自己成了張歸一的再版！
    “我還是輸了。”田府后院，二小姐的閨閣中，傳來男子傷感的聲音。
    “三哥……我……”惜日輕喚，可喚出聲后卻又不知要說些什么。
    郡王明路淺淺一笑，一抹沉郁稍縱即逝，輕笑道：“你留下那封書信，說誰先找到你，你就選擇誰，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是向著他的，他擅長易容術又探子遍天下，你不過是想給我一個借口，讓我自己去放手?！?br/>     “我……”惜日張口想說什么卻終究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背過身去，不再面對她，淡淡說道：“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曾經……曾經……愛過……我……”說道最后幾近無聲，那兩聲漸低的“曾經”仿佛是期待亦仿佛是一種放棄。
    她一怔，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袖口，看著三哥的背影，心中隱隱覺得愧疚，半響后，輕聲道：“愛過?！?br/>     他脊背一僵，似在極力壓抑隱忍著什么，片刻之后，挑起了門簾，邁步欲出，卻又在門口停步，并未回頭，只說道：“五妹……，如果他敢欺負你，就來告訴三哥，三哥為你做主?！?br/>     門簾落下，他的背影漸漸遠去，仿佛沒有一絲猶豫，也始終不曾回頭。
    惜日怔怔的望著，到口的呼喚終化成了一句輕應，還有一直以來早已想對他說卻始終未曾也不能說出口的三個字：“對不起。”
    夜晚，星空下，屋頂上。
    “你還不知道吧？”
    “什么？”
    “明路的兒子已經四個月大了。”
    “什么！”
    “明路這么輕易的放開你，你也不必這么傷感。明路當初為了你狠心絕情的把所有妾氏全部趕去別院，我倒真的很佩服他的決斷。不過他的妾氏之一，有個叫如研的，出身并不高貴，但性子倒很剛烈，明明身懷有孕卻故意隱瞞不告訴明路，甚至一氣之下暗中帶著明路的子嗣回了娘家一直躲著，直至生產。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前不久我四處尋你不到，無意中探聽到了這個消息，高興之下，就立刻知會了明路的娘親?！饼堒f道這里，神情不變，就像是完全事不關己一樣，一派愜意，繼續說道：“這幾日，老王妃已經派人去把如夫人和孩子一同接過來了，她們此刻大概正在來京的路上。如今明郡王一家人得以團聚，按理說我可是功不可沒，但我想，做人還是應該低調些，所以，也就沒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
    惜日心神微微恍惚，如夫人？想起那個蕙質蘭心的女子……惜日喃喃道：“他們會幸福吧？”
    龍茗答非所問：“你知道為什么明路會娶了那么多老婆嗎？”
    “為什么？”惜日問道，不是因為三哥本就風流成性嗎？
    龍茗答道：“自然是為了子嗣，明路家可是三代單傳，子嗣對他們家族來說，一直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如夫人如今為他生了個兒子，老王妃是不可能放手的，所以，他說他輸給我了，是有道理的?！?br/>     田惜日聽到此處，心情莫名沉郁了幾分，忽又想到一事，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逼視他道：“你又躲在房頂偷聽我們說話了？！”
    龍茗立刻閉嘴，抬起頭仰望星空，道：“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她忍不住的咬牙切齒了一番，最終卻又只能化成無奈的嘆息。
    良久……
    “龍茗你似乎有些變了……”她淡淡說道。
    他神態清冷，似早不負往年那么輕浮隨意：“你離開我，我不能接受，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會忍心舍棄我！那一刻我甚至生了殺了明路的心思，為了你，我不惜暗中收集了所有人的弱點，以此威逼他們參加這場比賽。”
    他繼續冷聲道：“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再敢離開我，我就讓你親眼看著我與天下人為敵！”
    她背轉身去，心虛的蔫頭蔫腦。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們的弱點？又轉過頭來，疑惑問道：“龍茗，我想問一問，你抓住三哥什么把柄了，讓他能去參加那種比賽？”
    “他？他的唯一弱點就是你，只要能引出你，他自然愿意。”
    是嗎？她是他唯一的弱點嗎？
    “那大哥呢？”
    “喜歡收集美女**圖。”
    什么？英勇神武的大哥竟然……！
    “二哥呢？”微微顫抖的問道，不會也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賭錢經常出老千。”
    還有這事？
    “四哥那？”
    “怕凝香?！?br/>     四哥與凝香？“他們在一起了？！”
    點頭。
    四哥終于還是被凝香收服了。
    “徐翊呢？”惜日繼續問道。
    “貪污受賄?！?br/>     徐翊竟然是這種人。
    “趙正齊呢？”
    “喜歡收集違**籍?！?br/>     他還有這種嗜好？！
    “許凡達呢？”
    “怕青蛙?！?br/>     還真看不出來呀。
    “我表哥呢？”
    “他又賭輸了?！?br/>     又輸了……表哥怎么這么慘阿……次次都敗在龍茗手里。
    “那你堂哥呢？”
    他看了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終究說道：“怕賜婚！”
    不是吧……索閣的弱點竟然是怕賜婚！……而不是……怕和她蹴鞠……
    “那你呢？”她繼續問。
    “我什么？”他反問。
    “你的弱點呢？”她虛弱的問，沒指望他回答。
    他很不滿的冷冷瞥了她一眼，她心虛得頭垂到更低，卻仍聽他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來：“你?！?br/>     聞言，惜日撇轉頭去暗暗咧嘴一笑。
    三哥終究信守諾言，為了她，擔下了所有的罪責，親自到皇上面前拒婚，皇上嚴厲斥責了他，并因此剝去他的藩王爵位，三哥因這一年一直追查她的行蹤，始終沒有接受皇上所賜的封地，一直暫住在京城，如今又變成郡王身份，變化并不大，說到底，皇上是手下留情了。甚至提及此事時，皇上背地里還哀婉的嘆了口氣，心下難免有幾分在憐憫明路，他們幾人的事，皇上或許早就清楚了吧。
    這幾日，國舅爺天天與鎮南王世子把酒言歡，心情極好，對田惜日也未責備幾句，甚至私地下還有些肯定她與龍茗的曖昧關系，弄得田惜日哭笑不得。
    一年了，她再次進宮參加晚宴，面對這些曾經熟悉的亭臺樓閣，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當她大大方方面對眾人頗含深意探究的目光若無其事的走進來時，遇到的第一個熟人竟然是索閣。
    一年未見，他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不過仍然很搶手，一來參見晚宴還是會接到很多女子的信箋，只見他隨手拿起一封看了一眼，一抬頭就看到了她……目光一沉，狀似隨意的丟下了手中信箋。
    她平平靜靜不慌不忙的含笑對他微施一禮，道：“田惜日給襲郡王請安?！?br/>     索閣眸中閃過一抹復雜神色，稍縱即逝，沉穩回道：“起吧。”
    “謝襲郡王?！碧锵盏馈?br/>     她目光含笑，微一頷首，向后退了幾步，便要離去，卻聽他輕輕喚道：“你……”惜日聞聲，腳步一停，就在這時，身后一人大聲接口道：“堂兄，你又收到這么多的信箋了？真是羨煞小弟了?！?br/>     是龍茗。
    惜日聞聲回頭，與龍茗相視一笑，便自悄然退后，翩然離去。
    臨行前，無意中注意到被索閣丟下信箋上的署名：孟紫帆。
    晚宴之前，她終于尋到了幾位哥哥，遠遠的望著，猶豫不決，不敢上前。
    一年了，四哥沒有多大變化，依舊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哥身邊卻多了個女子，看背影，只覺體態豐盈，忽然想到龍茗說大哥喜歡收集美人裸圖……不僅暗暗好笑，二哥神態優雅，談笑自若，唯獨三哥，靜立一旁，目光清冷，神情淡漠，忽然，目光一瞥，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她驀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向前邁出了一小步，卻又突然停住，怔怔的退了回去。
    這時，忽聽到二哥納蘭大聲道：“不孝五妹！見到幾個哥哥也不主動上前請罪，你當日私自大膽離家出走，害得幾位哥哥到處尋你，為你擔心，還不快過來受罰！”
    這一刻，田惜日聽到二哥這聲斥責……心中暖意漲滿，眼前漸漸起了水霧，嘴角卻向上彎起，大聲叫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她這幾聲叫得太大，也不顧后花園內，多少的王公大臣，公子小姐在場，一時，眾人目光齊刷刷的全部凝聚在了她的身上，一見是她，都面露驚訝。
    她卻不管也不顧，遠遠向幾位哥哥所在方向拜倒，哽咽著道：“五妹回來了，五妹知錯了！”她再也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惜日尚未起身，就被一人緊緊的摟入懷中，頸端的溫熱，讓她微微怔愣，耳邊聽到四哥激動的話語：“五妹，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四哥，想……”
    被四哥如此熱烈的抱在懷里，惜日一時手腳僵直，面紅耳赤，幸好四哥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二哥拽了開來，一甩手，丟了回去。
    這時，禧恩適時說道：“五妹回來就好，快些過來見過你大嫂，你大嫂一直念叨著說要認識你，這下子我終于可以不受她日夜叨咕的折磨了！”
    眾人齊笑。
    二哥接口笑言道：“五妹，大哥讓我偷偷告訴你，大嫂對你再好也千萬別教會她易容術，否則大嫂哪天易容跑了，大哥他可就慘了?！?br/>     他的聲音不小，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這哪里是想要偷偷告訴。
    聞言，眾人再次大笑起來。
    惜日亦笑，看向三哥，三哥目光閃過一抹溫柔。
    晚宴上，珠簾后，惜日與一群妙齡女子坐在一起，都是她從未見過的，許是剛及笄的女子。她們小聲彼此說著話，偶爾輕笑著，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兒一般清新可人。每人手握一把精致綢扇，少女懷春的模樣。有人偶爾羞答答的偷眼望向簾外一眼，一閃而過的好奇和向往，
    酒過三巡，大殿上，皇上微醉的聲音隱約傳來：“索閣，你歲數也不小了，一直都不娶妻，朕看了著急，朕把孟愛卿的女兒孟紫帆賜給你如何？”
    大殿一片寂靜。
    偏殿亦如此。
    田惜日驚訝抬頭，見偏殿所有女子同時望向與她同桌的一個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面色微露緊張，手中綢扇輕輕掩在唇邊，似怕自己忍不住的叫出聲來，雖極力控制，但眉眼間卻無法掩飾那分若有若無的期待……
    突然想起來時無意中看到索閣丟棄的那封信箋……
    田惜日嘴角不受控制的彎起，一抹笑聲險些溢出，恍然間，竟似看到了從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