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吃什么餡的？”顧正東把決定權交給龍龍。</br> “豬肉蔥花的要五個吧，不對，是六個。”龍龍搬著手指算一下，有點不自信了，抬頭看了一眼顧正東。</br> “兒子，你說要幾個，就要幾個。”顧正東寵溺地一笑。</br> “牛肉胡蘿卜的，要十個！小小愛吃。”龍龍補充一句。</br> 老板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就聽龍龍在那兒一個人說個不停。</br> “裝袋呀，看什么呢？”顧正東不樂意了，掏出十塊錢，扔過去。</br> 這十塊錢好像按到了老板的麻筋兒上，他一下就彈起身，換了一張笑臉上來，按吩咐裝了二十五個包子過來。</br> 小小伸出小手就想要，顧正東一看那個小臟手，忙哄她。</br> “乖，回家洗手再吃，好不好。”</br> 小小乖巧地點了點頭。</br> 小小已經累了，顧正東的胳膊也是酸痛難忍，他把小小舉起來，讓她騎在自己的脖梗上，一手拎著包子，一手拉著龍龍，往住處走。</br>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滿大街的自行車橫沖直撞。</br> 顧正東從來沒覺得，生活這樣踏實過。</br> 他們剛走到胡同口，就見小強和小明從上面沖下來。</br> “奶奶讓車撞了！”他們喊了一句，就從顧正東身邊跑了過去。</br> 顧正東把包子和小小都交給龍龍。</br> “你帶妹妹回去吃飯！”</br> 顧正東緊追小強他們，跑向前面的路口。</br> 老太太的推車翻在綠化帶，她躺在馬路中間，小小的一團，像一堆破布。沒有人過去看她，所有車輛都小心翼翼避開。</br> 顧正東的心像被什么擰了一下。</br> 小強和小明已經撲過去，一邊大叫奶奶，一邊哭。</br> 老太太的情況不太好，看樣子是傷到內臟了。</br> 現在還不是人手一個手機的年代，要打電話也要找公用電話。</br> 顧正東抬頭看了一下，不遠處有醫院，比叫救護車來得快。</br> 他過去把推車上的東西倒在地上，把老太太抱過來，放到車上，推著向醫院跑去。</br> 這個時間，急診室正在交接班，他闖進去大叫，“救命！出車禍了！快救人！”</br> 醫生護士都圍過來，迅速把老太太接過去，推進急救室。</br> “你是家屬？過來辦手續。”一個護士走過來。</br> “我，我不是家屬。”顧正東猶豫一下說。</br> “那是你撞的？”護士眼睛一立。</br> “也不是我撞的，我就是看到沒人管……”顧正東發現，他好像解釋不清了。</br> 這時小強和小明也跑了進來。</br> “我奶奶讓車撞了，這個叔叔幫送的醫院！”小強口齒伶俐，一句話就把顧正東給救了。</br> “是做好事啊。”護士和醫生看顧正東的眼神馬上就不一樣了。</br> “那你們的家長呢？”護士繼續問小強。</br> “我們的家長，就是奶奶。”小強抽抽噎噎地說。</br> 急救室沉默了，大家都意識到了，現在發生的情況是什么。</br> 醫生為難地搖了搖頭，顧正東知道有情況，忙湊過去。</br> “大夫，情況怎么樣？”</br> “她的情況很不好，內臟受傷，這么虛弱的身體，麻藥都沒辦法用，還有這家庭情況……”</br> 顧正東雖然已經是活過一世的人了，見過的事多了，還是難過了一下，這就是人生吧。</br> “這位同志，老太太讓你過去一下。”護士跑過來叫顧正東。</br> 顧正東有些驚詫，雖然昨天借宿一夜，可是老太太并沒有跟他交流，眼神都沒對過，他甚至懷疑老太太知不知道他的存在，現在為什么叫他過去？</br> 儀器管子都撤了，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孤零零的。</br> 她睜開長著一層白膜的眼睛，氣若游絲。</br> “龍龍爸，你是好人。”</br> 原來老太太并不糊涂！</br> 這一句，顧正東的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那一刻他突然有個沖動，砸鍋賣鐵也要救人！</br> “我不中用了，別為我花錢。你把小強和小明養大吧，拜托你了。”說著老太太慢慢抬起手，那手抖得像風中殘葉一般，半晌也只能指了指胸前。</br> 剛搶救時把她的衣襟解開了，顧正東這才注意到，她一側衣襟里面有暗袋，里面鼓鼓的。</br> “拿著，這些都給你，照顧他們……”</br> 這是老太太用盡力氣說的最后一句話。</br> 老太太的口袋里，裝的是她的一生，一個戶口本，一個房產證，還有個工作證，上面貼著一張黑白照片，上面是一個明媚的女子笑得天真爛漫。</br> 還有最重要的兩樣東西，一個是380元存款的存折和還有個印章。</br> 顧正東從醫院走出來時，覺得身上的擔子格外沉重。</br> 給老太太辦了個還算體面的喪事，他沒動存折上的錢，這要留著以備不及之需。</br> 現在他要考慮的不只是帶大小小和龍龍了，又多了兩個孩子，需要他想得更周到。</br> 他領著哭紅了眼睛的兩個男孩回到家時，龍龍和小小眼巴巴等在院子里。</br> “小強，小明，你們過來，叔叔跟你們說一下現在的情況。”顧正東要把事情跟孩子們講清楚。</br> 那兩個孩子雖然傷心難過，可都是吃了很多苦的，早見過人情冷暖，反倒比正常的孩子冷靜，聽話地靠過來，他們現在也需要依靠。</br> “奶奶臨終把你們托付給我了，你們也聽到了吧？”顧正東問。</br> 小強點了點頭。</br> “你們還小，現在我們住在一起，我照顧你們，會安排好你們的生活。奶奶留下的存折上面有380元，先放在我這里，如果需要我可以先借用，等你們成年了，加倍奉還。”顧正東說完，小強又點了點頭。</br> “我看了一下戶口本，小強馬上就10周歲了，必須馬上去上學，明天就去辦，他們三個還小，還可以等，你的事要馬上解決。”</br> “讓我上學？”小強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來，“他們能收我嗎？”</br> “不收也得收！你放心，這事兒叔叔一定能幫成功。”</br> 顧正東拍著胸脯打包票，小強的小眼睛里，又閃出希望來。</br> “我們先吃口飯，然后聽我指揮，把房子收拾出來。”</br> 顧正東已經想好了，既然想要住下去，就得住得像個人樣，窮可以，不能不干凈。</br> 他們飽餐了一頓，就開始干活。</br> 顧正東推著小車，把垃圾一趟一趟送到河邊，龍龍負責監督，能賣的東西收到一邊，跟小強他們用箱子拖到廢品站，又賣了五塊多錢。</br> 他整整干了一夜，才把屋子里外的東西都清出來。</br> 孩子們累了，就各自找地方睡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