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正東和霍小嬌的婚禮定在十月一號。</br> 東北十一結婚的人不少,酒店都排滿了。還好杜老早早就在鶴泉園包了場,上下三層樓,能擺上百桌。</br> 顧正東讓廠子都放假,工人們拖家帶口的,原也是要這么多桌。</br> 他早就打招呼了,工人不許隨現金,發現有隨現金的,扣發當月獎金。</br> 這一下子可熱鬧了,沒一會兒門口的迎賓就跑來訴苦,說禮物堆不下了,讓顧正東想辦法。</br> 顧正東跑過去一看,有點傻眼。</br> 他說了不收現金,這些工人可實在著呢,沒一個空手的。</br> “顧廠長人這么好,結婚這么大事,怎么能空手。”說話的是老黑老婆,她力氣足,拎著一大簍雞蛋,兩只大公雞的翅膀被捆得結實,可嘴不老實,一直在叫。迎賓想攔住她,無奈人家走路帶風。</br> “又不是滿月,送什么雞蛋?”老端就看不上這樣的人,他趁人沒注意,往禮物里塞了一條大前門。</br> 顧正東叫過大剛,讓他想辦法。</br> “這都快堵門了,你快想辦法清理一下。先收起來,再往回拉。”顧正東頭都大了。</br> 這工夫繡品廠的工人來了,轉眼就把枕套枕巾門簾被罩堆成了小山,她們嘻嘻哈哈往里走,顧正東直撓頭,這得幾輩子能用完啊。</br> “時間到了,快去接人!”大剛提醒他。</br> 頭車是杜老的坐駕,加長版紅旗,壓車的是小小,司機是顧正西,都已經等著了。</br> 霍家人也不少,不過都是知識份子,鬧不起來,塞了幾個紅包,孫小果就把門給打開了,她是伴娘。</br> 霍小嬌穿的白婚紗是從廣州買回來的。那年代穿白婚紗的不多,多半都是租的,穿一次的東西,買了就覺得浪費,也就顧正東舍得。</br> 回到酒店,舉行儀式時,霍家自然是霍主任夫婦,顧正東這邊,只請了嫻姨。</br> 顧正東心里還是有些忐忑的,怕顧父和繼母來鬧。</br> 前幾天他們就找上門來了。</br> “東子,你這孩子是好心,不想我跟你爸爸為你操心,可這么大事,我們做父母的,怎么也得出點力吧。”繼母這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br> 嫻姨氣得也不想裝了,拿把條掃一個勁掃。他們也不介意,裝沒看見,只顧討好顧正東。</br> “我婚禮的時候,你們就不用來了,不是早就把我掃地除門了,我們沒關系。”顧正東沒給他們好臉色。</br> “這什么話,我們這是骨肉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爸爸那時也是氣話,背地里心疼你呢!”繼母說著在顧父胳膊上擰一把,讓他開口。</br> “就是,東子你也別倔了,現在你弟和你姐都給你打工呢,咱這一家人還是一家人。”顧父勉強開了口。</br> “他們是他們,你們是你們。當初他們也還知道顧著我的兩個孩子死活,你們呢?哼,算了,走吧。”</br> 顧正東拎起他們買的東西,直接往屋外扔。</br> 顧父還是有脾氣的,起身走了,可是繼母只怕不甘心,今天會不會來鬧?</br> 顧正東心神不寧向門口看一眼,不想齊爽小跑著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br> 顧正東吃了一驚,還想再問,齊爽已經擠出人群走了。</br> 齊爽說的是,“不用擔心他們,我給反鎖在家里了,現在就回去看著,他們出不來!”</br> 顧正東一想到他們暴跳如雷的樣子,不由得咧嘴一笑。</br> “這才像樣,剛你在想什么?臉都沉出水了。”嫻姨一直看著他的臉色。</br> “媽,你放心吧,不會有人來鬧了。”顧正東知道嫻姨也在擔心,輕聲說。</br> 嫻姨點點頭,儀式就開始了。</br> 婚禮儀式是中西合璧,小小捧上戒指,小強小明龍龍和君生當花童。</br> 杜老說要把君生送出國,他不愿意走,一直抿著嘴,眼中含淚。</br> 小強和小明也是眼中含淚,倒不是因為君生,是激動的。</br> 到了改口的環節,四個孩子站一排,齊聲喊媽。</br> 不曾想臺下君生也跟著喊,聲音比他們四個還高,眾人哄笑。</br> 杜老皺了一下眉,似有所思。</br> 小嬌先是紅了臉,接著紅了眼,伸出手,五個孩子跑過去,把她團團圍住。</br> 二十年后。</br> 顧正東覺得這二十年過得就是彈指一揮間,他的千億帝國就建成了,有點不可思議。</br> 只是事業再怎么好,孩子們各奔東西,想聚到一起都難。</br> 這次是小小和君生的婚禮,難趕的都會趕回來,一想到能全家團聚,他就樂得直咧嘴。</br> “你做夢都笑醒了。”小嬌的變化不大,甚至身材都沒變,一點也不像生過兩個孩子,只是神色沉穩了許多。</br> “你沒笑醒?”顧正東趁著左右沒人,在小嬌的臉上偷襲一口。</br> “這人來人往的,你個現眼包。”小嬌推開他。</br> 杜老前年中風后,就只能在輪椅上生活,婚禮是在杜家的別墅辦,幫忙的人多,亂哄哄的。</br> 嫻姨自己年事已高,不能照顧杜老,主打一個陪伴,兩個人能做個伴,顧正東就希望他這一世到老了也能有這樣的幸福。</br> 霍主任和閔蘭起早就過來了。小小和君生在國外讀學位,有兩年沒回來了,他們想得慌,跟著小小不錯眼神地看著。</br> 小小百忙之中也要跟姥姥貼貼抱抱,當年顧正東忙創業,她差不多一直帶在閔蘭身邊,跟她感情最好。</br> “二哥和二嫂馬上到!”小小接了一個電話,樂得蹦起來。</br> 小明走的是藝術專業,早早就成了名,是國內頂流畫家,他的老婆是同學,學時裝設計的,在國際上小有名氣。</br> 這次小小的婚紗就是出自她手,還是親自帶過來的。</br> “大哥能趕回來嗎?”小明進門就問。</br> 小強是國家隊教練,帶隊去國外比賽,日程沒辦法改。</br> “趕不回來也沒辦法,他那是正事。隊員辛苦訓練幾年就了國際賽事,主教練不在怎么行。”君生馬上解釋道。</br> “龍龍不是早回來了?”小明又問道。</br> “林姨有點不舒服,龍龍陪她去檢查一下。”</br> 林悄悄的身體一直不好,好在有小嬌和龍龍照顧。</br> 龍龍一直留在顧正東身邊,幫他打理生意。顧正東和小嬌生的是兩個女兒,都對生意沒興趣。</br> 用她們的話說,“犧牲三哥一個,幸福我們全家。”</br> 顧正東和小嬌對他們都沒有要求,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就好。</br> “我把大哥接回來了。”美麗把車熟練地停在院子里,先開車門跳下來。</br> 美麗21歲,還在讀大學,名如其人,明眉大眼,屬于濃顏型美女。</br> “美麗,我怎么覺得,你對我大哥有點想法呀。”小小眼尖,拉著美麗問。</br> “別亂說話。”小強瞪她一眼,把她扯到一邊,“我們差十多歲呢,你別亂說。”</br> “郎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呀。”小小在國外時間長,想得開,白了小強一眼。</br> “我還要去機場,我爸爸到了。”美麗轉身去開車,小強追過去。</br> 大剛一直在南方,他雖然退了股,后面也沒顧正東發展得好,可是小幾十億還是有的。</br> 他生性散漫,也沒有結婚,喜歡到處跑。</br> 每次見面都被嫻姨數落,有點怕她了。跟大剛一起過來的是雷子,他跟顧正東不一樣,專攻餐飲這一塊兒,全國幾千家連鎖店,也讓他賺了個盆滿缽滿。</br> 美中不足的是前些年小雨生病去世,給雷子的打擊很大,頹廢了很長時間,還是大剛拉著他到處游玩,才算走出來。</br> “姑,你來把關擺花的事兒。”小小喊齊爽幫忙。</br> 齊爽和顧正西一邊聊一邊從樓里出來。</br> 顧正東只把他們留在身邊幾年,就給他們資金出去創業了。現在都在各自的領域發展得很好。</br> 顧正東信奉的是親兄弟明算賬,不想最后因為財產弄紅臉。</br> 他的父親和繼母都很消停,一是年紀大了,二是齊爽給了他們一些錢,也足夠用了,別討嫌就好。</br> 大門打開,送花的車隊來了。</br> 顧正東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是最初跟他收廢品的那些人,老端,老黑,燕三……</br> 他們有些人已經退休了,拿了退休金。</br> 聽說小小結婚,都自發來幫忙。</br> 他們說,托了顧正東的福,收破爛兒的也有退休金拿了。</br> 葛萍帶著兩個女兒走出來,她是負責做蛋糕的。娘仨個的蛋糕店已經是頂流,用質量說話,只出精品,是高端店。</br> 傻三跟葛萍已經領證了,兩個孩子也認可這個三叔做繼父。</br> 傻三雖然不如別人精明,可是眼睛里還算有活兒。從來不閑著。有人在采訪葛萍時問過她,如果已經是有名的女企業家,為什么還要將就?</br> 葛萍坦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在將就?這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br> 樓下又是一陣驚呼,小小已經換好婚紗了。</br> “你躲在這兒干嘛?快下去啊,女兒在等你!”小嬌走到顧正東身邊。</br> 顧正東在二樓的陽臺看了半天了。</br> 小嬌從他的身邊看過去,也呆了呆。這熱鬧好像是別人的,又好像是他們的。</br> 顧正東同樣有些恍惚,覺得像一場夢。這二十年,怎么就過來了呢?</br> (全文完)</br> (全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