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拿的辦事效率,讓顧正東咋舌。她已經把繡品廠的工人召集起來開會了。</br> 顧正東叫了一輛出租車,趕緊往繡品廠趕。</br> 他到廠外時,見院子里放了幾十輛自行車,看樣子來的人還不少。</br> 顧正東走向樓前,就聽里面一片嘈雜,他頭都大了。女人多的地方,又都是大嗓門,噪音超標。</br> 再加上工廠里舉架高,屋子又大,都帶回音了。</br> “都安靜!這么吵到明年也吵不出結果來!”張大拿出來主持了,這一句還算有用,屋子里漸漸安靜下來。</br> “一個一個來說吧。關廠長先說。”</br> 張大拿點名。</br> 關廠長是繡品廠的老廠長,已經退休了,這次因為關系重大,也被請回來。</br> 她家里的條件不錯,老伴兒是機關退休的,退休金不少開,兒子媳婦也都是公職,所以廠子這份退休金,對她并不是至關重要的。</br> 她的兒子也擔心她生閑氣,反對她參加會議,這是偷著跑出來的。</br> “讓徐師傅先說吧。”關廠長沒有馬上說,叫過徐師傅。</br> 徐師傅是滿屋嗓門最大的一個,有點嘶啞,可是穿透力極強。</br> 之前她是繡品廠技術室的,專門帶徒弟。車間里幾十臺機器同時響,她要給徒弟做講解,嗓門少了不行。</br> “小張,不是我說你,聽風就是雨的,這二輕派來的人,那是上面派的,來路正。你這哪聽的小道消息,就來煽風點火?”</br> 徐師傅是站在新廠長那邊的。</br> “看著沒有,這就叫讓人賣了,還幫數錢!”說話的女人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坐辦公室的人物,說話也是冷嘲熱諷。</br> “啥叫讓人賣了?我這讓賣了,至少知道誰賣的,你連誰賣的都不知道!”徐師傅不服氣,馬上接茬兒,兩個人就要吵起來。</br> “急這個有什么用!”關廠長出來鎮壓,這二人才被眾人勸著分開。</br> 剛靜下來的屋子又亂起來。張大拿幾次想控場,都失敗了。</br> 就在顧正東猶豫,要不要在這個時候進去時,就聽里面咣地一聲響,似乎是什么東西爆了。</br> 他伸長脖子看過去,屋子里的人注意力也全集中在同一個方向,這層層疊疊的,顧正東什么也沒看見。</br> 他不好往里擠,見門旁邊有架子,干脆站上去從窗子看。</br> 原來屋子里出現幾個男人,為首的是個矮個子,一米五十多的樣子,精瘦的一個人,長臉,腮都凹進去了,一共沒二兩肉,眼睛很大,向外突起,眼白又多,像死魚眼。</br> 他的出現,讓眾人一驚,屋子里安靜下來。</br> 再看地上一灘水跡,還有炸裂的水銀片和癟了的暖壺,就猜得出剛的聲音是他造成了的。</br> 他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br> “李廠長……”張大拿上前一步。</br> “你閉嘴,就你事多,娘們家家的回家看好孩子得了,廠子里的事兒也輪到你多嘴?還開會,把你們能的!”李廠長就是把廠房拿去抵押貸款的人,就是他想要顧正東的一條腿。</br> 顧正東且看他怎么表演。</br> “廠子是我們大家的,我們開會怎么了?你也不能一聲不吭就把房子拿去抵押吧?”張大拿也寸步不讓。</br> “我抵押出錢來,是要給你們恢復生產,你懂個屁!這下好雞飛蛋打,沒錢進原料,你們拿什么生產?都給我在家放假吧!”</br> 李廠長說得跟真事兒一樣,女工們開始竊竊私語。她們對張大拿產生了動搖。</br> “李廠長,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你應該開個全廠大會,讓工人們都知道一下發生了什么事。”關廠長說得很中肯。</br> “你年齡大了,就在家好好養著,沒事兒出來瞎溜達,讓車碰了怎么辦?不是給兒孫添堵嗎?”</br> 這李廠長嘴夠臭的,把關廠長得氣臉一下就紅了,血壓噌噌往上漲。</br> “你跟關廠長怎么說話呢?她當繡品廠的當家人時,你還沒上班呢!”張大拿把關廠長請來的,當然要幫她出氣。</br> “你們繡品廠但凡有個能干的,這廠子也不能這樣。都別給我裝!我誰也不慣著!”</br> 眼見著今天開會讓李廠長給攪了,張大拿干著急,她是從心里明白,發生的是什么事,只是這些工人不懂,她們的認知能力太低,別人說什么是什么。</br> “李廠長既然在這里,你就說一下,以后廠子怎么辦吧!”張大拿努力帶節奏。</br> “人來得也挺齊。今天就把事做個解決吧。我也看出來了,你們不想好了,那就一拍兩散。想走的我不留,一天三百遣散費,來我這里直接拿錢,簽字畫押。”</br> 李廠長說著一呶嘴,身后的小伙子把個袋子提起來,放到桌上,他嘩啦一下打開拉鏈,里面然后是錢。</br> 眾人的眼睛都直了。</br> 她們長這么大沒見過這么多的錢。</br> 雖然分到她們手里只有三百,可是她們被震撼了。</br> “拿了這三百,會怎么樣?”有人試探著問。</br> “就是買斷了,你跟繡品廠再沒有關系。”李廠長冷冷說道。</br> “就三百,有點少吧!”有人嘀咕道。</br> “是有點少。”眾人附和。錢多少是大家的利益,都不傻。</br> “你們也知道,都是這個價,哪個廠子多了?”李廠長逮著剛說錢少的女工開懟,“你說說哪家給的多,你說得出來,我服你。你說不出來,這錢你也別拿,有別人的,就沒你的!”</br> 女工嚇得把嘴一閉,鉆進人群,附近的幾個人都不敢說話了。</br> “我可跟你們把丑話講在前面,有人給我起刺兒,就別想從我這里拿錢。懂了?”</br> 他說著橫了張大拿一眼,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這是警告。</br> “呵,這就幾個錢就想打發我們,不可能的,姐妹們,這錢我們不要,我們要廠子!”張大拿帶節奏的能力是真的很強,這么一吼,剛有些動心的女工,都清醒了。</br> “我們廠子是小集體,廠子是我們大家的,跟國營不一樣,國營廠子國家說給誰給誰。如果我們真較了真兒,二輕局也不能隨便派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