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之后，又臨近期中了。</br> 一中的學生基本上都挺自覺，雖然嘴上抱怨著怎么又要考試了不想考試啊，但都知道要收起玩心，好好學習。</br> 于是章可這幾天從光明正大地抄作業變成了心懷愧疚地抄作業。</br> 抄著抄著，遇到自己不懂的，還會提問：“澈哥，這道題為什么選C啊？”</br> “C最長。”</br> “……”章可驚了，“澈哥原來你跟我一樣是做題全靠蒙型選手？看不出來啊。”</br> 尹澈這道題確實是蒙的。</br> 他通常根據題目難度選擇性答對題，這道選擇題的解題思路很靈活，全班估計只有四五個人能做出來。以他平時的表現，這道題他不應該做對。</br> 蔣堯大概知道怎么回事，拿過本子看了眼：“哦，這題啊，我會，我教你。”</br> 等他講完，章可更驚了：“這種題你都做得出來？堯哥，你不會連成績都是裝的吧？”</br> 蔣堯神秘一笑：“你猜？”</br> 章可：“你究竟還有多少小秘密是我們不知道的？”</br> “同學們早！”</br> 剛進門的吳國鐘一嗓子喊出來，把章可那點想探究小秘密的心思震飛了，趕緊抄完最后幾題溜回座位。</br> 晚自習的時候，教室窗戶外狂風大作，不一會兒，落下一場大雨，春雷滾滾，沒帶傘的學生只能狂奔回宿舍。</br> 每天看天氣預報的蔣堯這回也失算了，淋得渾身濕透，一進寢室趕緊洗了個熱水澡，擦著頭發去隔壁，尹澈也剛洗好。</br> “這天氣軟件不準啊，早上明明說是陰天。”</br> “換季氣候多變，誰都說不準——”</br> 陽臺外夜空驟亮，一道閃電劃破天際。</br> 尹澈的最后個音抖了抖。</br> 蔣堯心里暗笑，張開雙臂：“今天份的抱抱？”</br> 尹澈朝他走了兩步，停住，遲疑著要不要投懷送抱。</br> ……有點丟臉。</br> 這時，又一道閃電劈下，蔣堯趕緊順勢把嚇僵的兔崽子摟進懷里。</br> 剛洗完澡，兩個人身上都彌漫著水汽，和清新的沐浴乳香味。</br> 尹澈今天把睡衣從冬季款換成了春秋款，比之前單薄一些，觸感更貼近、更真實。摟在懷里，蔣堯都能憑手感把他的腰圍量出來。</br> 好細，比自己窄了一圈。</br> “最近是不是吃得少了？怎么感覺瘦了。”</br> “因為我運動，都成了肌肉，顯瘦。”</br> 蔣堯撲哧一笑：“肌肉？哪兒呢，衣服撩起來給我看看？”</br> “滾。”</br> “那你要不要看我的？”蔣堯抓住自己的睡衣邊，“喊聲哥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猛A。”</br> 尹澈推開他，往后退了兩步，靠著書桌，瞇起眼。</br> “好啊，哥。”</br> 蔣堯愣住，咽了口唾沫：“……這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br> “你想象中什么樣？”</br> “想象中你會說滾，然后把我踹出去。”</br> “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但我改變主意了。”尹澈翹起唇，“我喊完了，該你履行承諾了。”</br> 蔣堯的神色變得不太自然，耳朵有點紅。</br> 尹澈發現了，蔣堯純屬口嗨型選手，實戰經驗幾乎為零。在這種事上比他還容易害羞，不知是遺傳還是別的什么原因。</br> 讓人很想捉弄一下。</br> “你真要看啊……你不是有alpha應激癥么，我怕你難受。”</br> “不碰就沒事。”</br> 蔣堯無路可退，抓了抓頭發：“行吧。”</br> 他抓住衣擺，慢慢地掀起睡衣。</br> 第一塊腹肌映入眼簾的時候，尹澈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也不是那么游刃有余。</br> “可以了。”</br> “好。”蔣堯立刻松手，衣服垂落。</br> 氣氛陷入微妙的寧靜，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很默契地沒有對視。總覺得這時候對視，會發生些不可控的事。</br> 外邊又亮起一道閃電。</br> 蔣堯緩過了那陣沖動，輕咳：“那個，作業做完了嗎？”</br> 尹澈有點恍神，被這句話拉回來：“你不是看著我做完的嗎？”</br> “哦對，做完了……”蔣堯絞盡腦汁想下一個話題，無意間瞥見書架上的習題，“對了，這次期中考，你要不要好好考一次？”</br> “什么叫好好考？”</br> “你以前都沒拿出實力吧？我早就看出來了，太明顯了。”蔣堯朝他走近，“我考得一般是因為之前不想引人注意，被仇家找上門，你呢？”</br> 這個問題不是第一次問，上次沒回答，這次……或許可以答了。</br> 尹澈斟酌片刻：“和你一樣，考太好太差都容易被注意，所以取平均分。”</br> “為什么不想被注意？”</br> “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被注意。”</br> “你真這么想？”蔣堯雙臂一撐，把他困在書桌前，靠得很近，彼此的神情無所遁形，“我覺得你沒那么孤僻……不然你為什么愿意幫楊亦樂抓流氓？為什么愿意加班級群？為什么愿意把筆記借給同學？我覺得吧，你這叫口是心非——”</br> “因為你來了。”尹澈看入他的雙眼，“以前這么想，現在不一樣了。”</br> “……”</br> 蔣堯失語。</br> “你真的是……”他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剛壓下去的那股沖動又噴發出來，心里滾燙。</br> 兔崽子，太會撩撥人了。</br> 蔣堯受不了地后退：“既然想法變了，那這次好好考行嗎？成績好大家肯定會更喜歡你，也對得起你的努力。”</br> “嗯。”尹澈思考著，“先進步五十名左右吧，你覺得呢？”</br> 蔣堯：“差不多。”</br> 他腦子里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根本沒仔細聽，也沒認真答。</br> 于是尹澈以為他也打算循序漸進，先進步幾十名，以免引起老師同學的懷疑。</br> 于是當期中考完，周五成績出來，章可沖進教室大喊“年級第一在我們班！”的時候，尹澈以為是楊亦樂。</br> 于是當章可喊出年級第一是誰后，除了來自四面八方的震驚目光之外，蔣堯還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從旁邊射來，轉頭一看，他同桌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大叛徒、大騙子。</br> 于是尹澈的桌上又多出了一座紙團小山。</br> “好久沒認真做題了，一不小心就沒收住，沖太猛了……”</br> “其實也不是我太猛，主要是沒想到你弟那么菜。”</br> “沒有罵你弟的意思，下回期末一起加油，你肯定也能追上你弟，說不定還能追上我。”</br> 尹澈一個字都沒看懂，但他選擇了原諒。</br> 字寫成這副鳥樣，能拿第一實在不容易。</br> 中午，蔣堯被老吳喊去了小會議室，進行多方會談，據說連張教主都來了。</br> 成績一直處于中游的學生突然考年級第一，任誰都會有所懷疑。</br> 章可在門口來回踱步了半天，什么也沒聽見。剛考完試，中午來辦公室里問問題的學生很多，環境太吵。他只好空手而返，遭到了來自陳瑩瑩等人的嚴厲批評：</br> “要你有何用，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br> “沒辦法啊，辦公室里人那么多，我總不能貼著門偷聽吧。”章可無奈，“而且不止我，其他班好多人都聽說了，都在辦公室轉悠打聽消息，蔣堯這陣子風頭一波接著一波，大家對他的事都關心得不得了。”</br> 陳瑩瑩：“所以才讓你趕緊去嘛，自己班的同學，有什么事也該我們第一個知道。”</br> 韓夢：“班長，你什么時候開始關心這種事了？又看上咱們的新任校草了？”</br> 尹澈原本在看書，聞言抬頭瞥了眼。</br> 陳瑩瑩坐在最后排，跟韓夢拍桌：“胡說八道，我是為了班級榮譽，如果咱班又有校草又有年級第一，那說出去不是特有面子？”</br> 韓夢：“咱班有我就很有面子了。”</br> “拜托你照照鏡子。”陳瑩瑩翻了個白眼。</br> 章可坐在蔣堯的位子，認真觀摩他攤在桌上的滿分答題紙：“這，就是傳說中滿分試卷！嗯，果真非同尋常，看看這靈活巧妙的解題思路，看看這狂放不羈的字體……算了我吹不下去了，這寫的什么玩意兒？卷面分居然不扣？？”</br> “老師看得懂就行。”尹澈翻了頁書，沒怎么看進去。</br> 陳瑩瑩還在談論：“說真的，蔣堯能考第一我一點都不意外。”</br> 章可：“其實我也覺得，自從他換頭……呃不是，改頭換面之后，看起來就是很聰明的樣子。”</br> 韓夢：“你們這群顏控，不就變帥了點而已嗎？”</br> 陳瑩瑩：“帥了可不止一點，本來就已經威脅到咱校草的位子了，蔣堯這次要真考了第一，那校草絕對要換人了。”</br> 韓夢：“你這么說真的不要緊嗎，人家哥哥在你背后呢。”</br> 陳瑩瑩一驚，轉頭：“澈哥，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尹澈看不下去了，把書合上：“你們聊，我出去走走。”</br> 陳瑩瑩見他離開，小聲問：“我是不是惹澈哥生氣啦？”</br> 韓夢：“可能是……澈哥那么寵他弟弟。”</br> 尹澈根本不在乎誰當校草。</br> 但章可說的對，蔣堯這陣子風頭一波接著一波，太高調了。</br> 長得帥又成績好，就像他弟那樣，追求者會絡繹不絕，有些omega甚至寧可被玩，也想和優秀的alpha交往一次。</br> 一邊是不能碰脾氣還差的beta，一邊是能隨便碰還聽話的omega。</br> 大概只有蔣堯這種傻子才會選前者。</br> 但萬一，這個傻子哪天忽然開竅了呢？</br> 也不是完全不擔心。</br> 走到辦公室，小會議室的門依然緊閉著。</br> 會議室門外放著臺打印機，一堆學生圍在那兒，像在打印資料。</br> 但仔細看，打印機沒工作。</br> 尹澈走過去的時候，這些人自動往后退了兩步。</br> 他沒做什么，只是靠墻站著，順便看了幾眼這些在等他男朋友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是omega。</br> 有些個被他看慫了，灰溜溜地離開了辦公室，或者分散到了辦公室其他地方，只剩下一個女生沒走，屬于膽子大的，但神色也有點緊張，不知道這位校霸站在旁邊干什么。</br> 半小時后，臨近第一節課了，小會議室的門才打開。</br> 先出來的是蔣堯，朝門里喊：“老師再見，我先回教室了，辛苦你們批卷子。”</br> 尹澈還沒動，旁邊那個女生先動了。</br> 她拍了幾下打印機，說：“這怎么用啊……同學，你會嗎？”</br> 蔣堯聞言停下腳步，立刻走了過去。</br> 尹澈站在他身后，瞇起了眼，緩緩靠近。</br> 女生短發過耳，長得甜美，聲音也甜：“那個，我卷子弄丟了，想復印卷子，不會用……”</br> 她眨著大眼睛，把手里的試卷遞給蔣堯，上面寫了班級和姓名。</br> “同學，辦公室的打印機只有老師可以用，你沒看到這張紙嗎？”蔣堯指了指貼在打印機上方的告示，好心勸說，“趕緊走吧，被老師發現會挨罵的。”</br> “……”</br> “……”</br> 這女生不愧是能扛住校霸殺人目光的勇者，竟然沒當場裂開，還有第二條對策。</br> “可是，我下午第一節課就要用了啊，學校打印店好遠，來不及去……”女生著急得似乎快要哭出來了，“同學，你們下節課是數學嗎？能不能把試卷借我呀？如果老師發現我把卷子弄丟了，肯定會罵我的……”</br> “自己的錯誤要學會自己承擔。”蔣堯語重心長，“而且我的卷子考完就扔了，因為我滿分，不需要聽講。”</br> “……”</br> Doublekill。</br> 女生并沒有準備第三條對策，準備了大概也沒用，呆呆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br> 蔣堯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繞開女生，直接往樓下教室走，沒注意到身后一直跟著個人。</br> 半途中，突然想起筆落在會議室了，一回頭，驚得差點滾下樓梯。</br> “你什么時候跑到我后面的？？”</br> 尹澈站在上一級臺階，插著兜看他，旁邊人來人往，路過的學生都偷瞄他倆。</br> “我數學卷子弄丟了。”尹澈編了句，“老師那兒也沒有多的，一會兒你的借我看。”</br> “我的卷子早扔了。”</br> 原來是真的扔了。</br> 也對，蔣堯不是那種會編造理由拒絕別人的人。</br> 尹澈剛想說“騙你的”，然后訓他兩句，讓他以后別這么狂，蔣堯忽然說：“你等著。”</br> 緊接著，轉身迅速跑下了樓梯。</br> 尹澈回教室沒看到他人影，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br> 直到第一節上課鈴響，數學老師走進教室的同時，蔣堯從后門溜了進來，啪一聲把手里的一疊紙拍在桌上。</br> 是復印好的數學卷子。</br> 蔣堯把原卷還給了周浩亮，再把其中一份給他同桌，聲音還有點喘：“下回注意點兒，別跟我一樣丟三落四。”</br> “……你去哪里復印的？”</br> “打印店啊。”</br> 尹澈拿著那份試卷，不知道該說什么，良久：“你不用特意去的，我……大不了和你一起挨罵。”</br> 蔣堯笑笑，輕聲說：“我可以挨罵，我的小兔子不可以。”</br> 午后陽光正暖，照在試卷上，為白紙黑字鍍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br> 世界從黑白徹底變成彩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