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第一節課照例是語文。</br> 吳國鐘夾著本課本進來的時候,全班都想放鞭炮,慶祝語文試卷還沒批出來,可以再茍活幾天。</br> “別高興得太早,雖然只批了一半,但我已經看出來了啊,全年級這個默寫部分默得相當糟糕,怎么回事?平時認真背了沒?”吳國鐘聲音一揚,音量也跟著提高,教室里余音繞梁,“等分數出來了,默寫沒拿滿分的,把這學期到目前為止的背誦篇目,統統抄三遍交給我。”</br> 教室里瞬間哀嚎遍野。</br> 蔣堯郁悶:“靠,早知道默寫認真寫了。”</br> 尹澈瞥他:“默寫跟認真寫有什么關系,背不出就是背不出。”</br> “……”蔣堯比了個贊,“沒錯,你所言極是。像我這種水平,默寫怎么可能全對。”</br> “死記硬背總能背出來的。”尹澈給了他一點希望,打開課本,翻到老吳說的頁數,“你要是想提高,平時就多背。”</br> “嗯,一起加油,我們下次爭取都全對。”</br> “我默寫本來就一直全對,誰要跟你共沉淪。”</br> “……”</br> 第二節是數學課。</br> 數學卷子批起來快,往往是第一門出成績的科目,也是分數起伏最驚心動魄的一門,尤其在一中這種學霸遍地競爭激烈的學校,一道選擇題做錯,年級排名可能就掉了十幾位。</br> 尹澈已經準備好迎接來自陳淑梅的全班羞辱了,結果沒想到來了個新的女老師。</br> “同學們好,這節課由我代上。”代課老師姓馬,是5班的數學老師,也沒說陳淑梅去哪兒了,就開始發卷子。</br> 答題紙是網上閱卷的,尹澈拿到手,看不出自己的卷子批沒批,也看不出自己得了多少分。他當時最后道大題還沒做完就被陳淑梅喊了出去,不過本來也沒打算做,前面的分數加起來已經到達均分了。</br> 馬老師發完試卷,清了清嗓,說:“這次咱們班均分是106,最高分是145,楊亦樂同學,很厲害哦,這張卷子難度不低的,能拿到這個分數不容易。但同時吧,這張卷子里也有很多基礎題,沒考到80分以上的同學需要反思一下了,最低分是65,我就不報名字了,給你點面子……”</br> 最低分不應該是他這個零分嗎?還是說他的成績作廢,不計入全班成績?</br> 尹澈想問蔣堯,一轉頭,看見蔣堯正認真看著卷子,雖然答題紙上也沒批改的痕跡,但應該是有分的。</br> 算了,都塵埃落定了,沒必要再提。</br> 一節課過去,卷子只講了一半。馬老師夾起自己的試卷,對全班說:“明天接著講剩下的,作業是訂正錯題,其他的一會兒再布置,課代表來一下。”</br> 楊亦樂跟著出去,馬老師挺驚喜:“哎喲,原來你就是課代表啊,難怪考那么好,加油,繼續保持。”</br> 楊亦樂臉紅了:“謝謝老師……”</br> 蔣堯敲了敲他同桌的桌子:“誒,這個新老師你喜歡嗎?”</br> “還行吧。”</br> 馬老師看著三四十歲,人挺親切,講題也耐心,和嚴厲的陳淑梅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br> “喜歡又怎么樣,只是代幾節課而已。”</br> 蔣堯晃著自己的椅子,低低地嘀咕了句:“那可不一定。”</br> 學校的通報一般選在午休的時候,上完上午的課,就要接受審判了。</br> 尹澈拒絕了蔣堯的午飯邀請,在學校里漫無目的地閑逛,總覺得每個路過的學生看他的眼神都有點微妙。</br> 說不在意,其實還是有點在意的,畢竟還活在這世上,總要和人打交道。</br> 走到學校邊上的圍墻的時候,他猶豫著要不要翻墻出去吃,順便避開全校無處不在的大喇叭,耳不聽為靜。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像個膽小的逃兵。</br> 最后去小賣部買了點面包和餅干,坐在了小樹林里的草坪上。</br> 天氣轉涼,草坪的草都枯得差不多了,地面土黃土黃的,不像剛開學的時候那樣滿目綠意。小樹林周圍種植的水杉樹也都隨著季節的更替進入凋零期,滿地落葉,融入土壤里。</br> 尹澈想起開學第一天,從郁郁蔥蔥的水杉樹后走出來,看見他新同桌的心情。</br> 就單純看這人不順眼。</br>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越看越順眼了。</br> “叮咚——”學校的廣播前奏響起,接著傳來張教主的聲音,“各位同學們,中午好,現有一則通報……”</br> 尹澈把最后口面包吃了,站起身,拍拍褲子,走出小樹林,走向教學樓。</br> 躲個屁,他又沒做錯,堂堂正正地面對。就算被人指指點點,也不能讓人小看了。</br> “……高二6班的鄭凡同學,因期中考試企圖作弊,現取消成績,記過一次,并予以全校通報批評……”</br> 尹澈剎住腳步。</br> ……什么?</br> “……望鄭凡同學進行深刻反思。另,高二1班的尹澈同學,請來德育處一趟。”</br> ……什么跟什么?</br> 尹澈一路迷茫地到了德育處,只聽張教主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以后不是自己做的事,就別瞎承認,你當記過鬧著玩兒呢?這次成績給你統計上去了,但最后道沒做完的題不可能讓你做了,委屈你一次。”</br> 尹澈懵得很:“張老師,怎么回事?”</br> “問你同學就知道了,這幫臭小子,真是不讓我省心……”</br> 尹澈走出德育處,心里隱隱生出一絲猜想。</br> 不可能……不會吧?</br> 回到教室,還沒進門,就聽章可一聲大喊:“恭喜澈哥大仇得報!”</br> “……”</br> 某人笑著走過來,得意洋洋地對他說:“怎么樣?哥就說了,沒人能動你——哎喲!”</br> 蔣堯被人一屁股頂到了旁邊去,韓夢“切”了聲:“要不是本部長跟張老師求情,你能拖這么多天?”</br> “就是,說得好像都是你一個人的功勞一樣,耍什么帥。”陳瑩瑩難得和韓夢同仇敵愾,“再說了,要不是人家白語薇拿到了證據,老師能相信你?”</br> 蔣堯扶著課桌站直了:“說好的團結一心共抗外敵呢?”</br> 陳瑩瑩:“外敵已經沒了,現在要消除內患。你說說,你來之后咱班出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事兒?”</br> 蔣堯:“這能怪我嗎,澈澈,你評評理!”</br> “砰!”尹澈一拳頭砸在教室的木門上。</br> 人群瞬間鴉雀無聲。</br> 尹澈冷冷掃視一圈:“一分鐘之內,我要知道發生了什么。”</br>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開口,怕一分鐘說不完這么復雜的故事。</br> “還剩50秒。”</br> 陳瑩瑩一腳把章可踹了出去。</br> 章可:“?!”</br> 尹澈:“章可,你說。”</br> “……”章可欲哭無淚,只能擔負起這個重任,迅速撿要點說了,“就是那天你們從德育處回來,楊亦樂和蔣堯跟我們說了你要被處分的事,我們都特別氣憤,到處搜集證據想幫你們平反,結果你猜怎么著?真被我們找到了,原來鄭凡在陳老師那兒補課,家長送了很多錢,所以她才那么維護鄭凡。而且她為了讓自己補課的學生提高成績,居然把這次考試里的幾道大題給補課的學生提前做,這屬于泄題了啊。”</br> 尹澈:“你怎么知道?你又沒去她那兒補課。”</br> “我是沒有,但……”</br> “白語薇去補了。”蔣堯接話,“她也想幫你一把,趁周末補課把練習卷偷偷拍了下來,我一看,確實一樣,然后我就交給張老師了。”</br> 章可:“對對對,我們跟著一起去的,還說了陳老師她平時總是明里暗里讓我們去她那兒補課,亂開價收費。張教主聽了就找陳老師和鄭凡談話了,貌似還報給了校長。”</br> 尹澈看向蔣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死不承認,大家都會被你牽連進去?”</br> 蔣堯笑笑:“當然想過,所以我再三叮囑他們必須自愿去作證,而且不能讓你知道,否則萬一沒成功,豈不是很丟臉?”</br> 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最不缺的就是熱血,聽說自己班的同學被欺負了,再被蔣堯一煽風點火,想起平日里陳淑梅的勢利眼,各個都群情激昂,堅決要找出真相,求個公平。</br> 不過,也有真心在。</br> 尹澈幫過楊亦樂抓流氓,幫過班級取得榮譽,這次又幫蔣堯頂了責罰,大家都看在眼里。少年人心思純粹,誰夠義氣誰就是兄弟姐妹,真誠換真心。</br> 晚上放學,一伙人非要出去吃一頓,慶祝尹澈重獲清白,慶祝陳淑梅終于翻車。</br> 校外的小飯店一下子涌入了半個班的學生,把備用桌子都拿出來了,后廚忙得不可開交。</br> 尹澈吃到一半,借口去便利店買飲料,走了出去。</br> 在店外站了沒一會兒,察覺身后又出來個人。</br> “怎么這么喜歡吹冷風呢?”蔣堯問,“不是要去買飲料嗎?走著。”</br> 便利店就在幾十米外,兩個人沿街并排走著。尹澈看著天邊的殘霞,想起蔣堯那天的話。</br> 蔣堯真的沒讓人動他。</br> “你膽子真大。”他望著天空說,“這么冒險的事也敢做。”</br> 幸虧鄭凡和陳淑梅心理素質差,一施壓就承認了,要是他們倆打死不認,估計學校也拿他們沒辦法。</br> 結果究竟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數,蔣堯卻冒著被批評報復的風險,為他賭了一把,一班同學也愿意為他賭這一把。</br> 一群傻子,為首的那個最傻。</br> 大傻子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大不了失敗了就換其他方法,總能讓他們承認的。”</br> “你還有什么方法?”</br> “方法多著呢,你總是小瞧哥的能耐。”蔣堯推開便利店的門,“哥說了要護著你,就一定能護住你。”</br> 他撐了半天門,也沒人進來,回頭一看,尹澈站在便利店外,紋絲不動。</br> “進來啊,站外面干嘛?”</br> “蔣堯。”尹澈看著他,“你到底什么來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