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澈沒爆炸,蔣堯心里先炸了個煙花。</br> 他對白白軟軟的東西一向沒抵抗力,無論是小動物,還是人類幼崽。汪小柔小時候,不知道被他這個哥哥捏過多少回小臉蛋。</br> 習慣了尹澈現在的樣子,他都快忘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這只兔崽子的印象是:白白軟軟的小兔子。</br> 雖然小兔子身高有一米八,雖然小兔子脾氣又怪又難伺候,但乖巧起來,原來還是能和可愛二字沾邊的。</br> “這樣行嗎,老師?”尹澈問。</br> 陳淑梅勉強接受,哼了聲扭頭回辦公室。</br> 放了學的大部隊陸陸續續從教室里走出來,走廊里全是學生,熙熙攘攘,吵吵鬧鬧。所有經過1班門口的學生都看見,1班那個據說碰一下就要挨揍的孤僻校霸,主動拉著一個alpha的衣袖,乖乖跟著走。</br> 人間奇景。</br> 章可走出教室看見這一幕,瞬間猶如五雷轟頂:“臥槽……堯哥真乃神人,連咱們尹老大都能收服……”</br> 韓夢:“比老大還厲害一點,那是不是該叫老太?”</br> 陳瑩瑩出來給他倆一人一記拳頭:“不要命了?”</br> 走廊另一頭的3班也放學了,走出來的學生剛好和去辦公室的三人在樓梯口碰上。</br> “咦,這兩人挺有意思,中午打架,下午拉手?”不知誰說了句,“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br> 話音剛落,背后突然刮起一陣陰風。說話的學生一抖,只見他們班上的校草從自己身側路過。</br> “活膩了?”</br> “……”</br> 高二辦公室。</br> 陳淑梅把課本和三角尺往自己辦公桌上一扔,轉身抱胸看著兩個擾亂課堂紀律的學生。</br> 她執教二十多年,什么樣的學生沒見過,也不是沒遇見過更不聽話的,但一個alpha和一個beta打情罵俏,還真沒見過幾回。</br> “說說,怎么回事?”她敲了敲桌上那張被撕下的草稿紙,“你倆談戀愛呢?”</br> 如果說剛才尹澈的表情是臭,那現在就像是吃了屎:“怎么可能,就他。”</br> 蔣堯:“……倒也不用這么嫌棄。”</br> 陳淑梅:“不是談戀愛畫這種東西?閑得無聊啊?”</br> 蔣堯:“老師,您有所不知,我今天和我同桌發生了點小矛盾,畫這個是想跟他和好。”</br> 尹澈:“是他自己要畫的,我沒搭理他。”迅速地撇清了關系。</br> 蔣堯瞪眼:你還是不是我兄弟?</br> 尹澈回以蔑視:不和傻逼共沉淪。</br> 陳淑梅拍桌怒斥:“在我這兒還眉來眼去!有完沒完了?還說不是談戀愛!”</br> 尹澈:“?”</br> 蔣堯:“老師,我倆真沒談。不過就算談了,也沒違反校規吧?”</br> omega到了十八歲會發情,就算打抑制劑也頂多能拖延三年,總不能到發情了再隨便找個對象。所以學校一般對學生談戀愛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明文規定不許早戀。</br> 陳淑梅篤定了這兩小子不肯說實話,還在狡辯,指著蔣堯鼻子說:“別拿這套壓我,你看看你談的是個omega嗎?”</br> 蔣堯忽然感覺袖口收緊了些。</br> 兔崽子還捏著他的衣袖,只不過從兩根手指變成了五指,很用力,骨節突出,青筋可見,手緊握成拳,將校服布料絞成一團。</br> 蔣堯的心也沒由來地跟著絞成一團。</br> ……怎么回事?</br> 陳淑梅見一個低了頭,還以為自己的施壓起效果了,問那個低頭的:“承認錯誤了嗎?承認了就寫份檢討給我,再加一張卷子……”</br> “我沒錯。”</br> 蔣堯看見他同桌緊抿的唇分開:“我知道自己不是omega,我討厭alpha,不想被人以為我跟他談戀愛,所以搶他草稿本,我有什么錯?”</br> 陳淑梅愣了愣。</br> 在她印象里,尹澈其實不算一個問題學生,甚至可以算是一個好學生。平時作業按時交,聽課很認真,成績雖然總上不去,但也能維持在平均分,基本不需要管。只是性格有點怪,從來不和老師同學交流,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最后排,似乎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br> 若不是因為他的長相和家庭,應該會是個存在感極低的孤僻學生,畢業之后立刻會被所有老師和同學遺忘的那種。</br> 像今天這樣公然頂嘴的尹澈,陳淑梅是第一次見。</br> 數學組還有幾位老師沒走,都在自己位置上暗暗聽熱鬧,陳淑梅面子上過不去,正要發作,忽聽剛轉學來的那個說:“確實不關他的事,都是我的錯。”</br> 蔣堯站得筆直,比她高兩個頭,語氣不卑不亢:“老師,您罰我吧,尹澈真的是無辜的,我不該跟他開這種玩笑,耽誤您上課,還耽誤他聽課,非常抱歉。”</br> 這個歉是對著兩個人道的。</br> 尹澈剛才不想和身邊這人扯上關系,但現在蔣堯真的挺身而出攬下所有過錯,他卻沒覺得輕松,反而更煩了。很想問蔣堯:“你又同情心泛濫了?”</br> 陳淑梅盯著他倆的表情,一個倔強一個坦然,倔強的那個不好對付,坦然的那個給了臺階下,于是她就順著臺階下了:“你要替你同桌受罰是吧?行啊,兩份檢討,兩張卷子,明天交給我。我再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好好管教你。”</br> 陳淑梅打開電腦里的文件夾,翻出1班學生的家長聯系方式,看見蔣堯那欄填著兩位家長,就選了屬性是omega的那位。</br> omega通常都是家里管孩子的。</br> 蔣堯看見她手機上正在輸入的那個號碼,坦然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那什么,老師,您打給我爹吧。”</br> “我就打給你爸。”陳淑梅以為他怕了,立即撥出電話,還開了免提,“讓你長點記性,怕我找家長以后就別在我課上惹事。”</br> 電話響了五六聲后,通了,那頭人問:“哪位?”</br> 聲音冷沉,聽起來不像善茬,也不像個omega,陳淑梅又核對了遍號碼,確定沒有打錯,問:“喂,是蔣堯爸爸嗎?”</br> “嗯。”</br> 那就對了,陳淑梅接著說:“你兒子現在在我這兒……”</br> “哦。”那頭冷笑了一聲,“撕票吧,謝謝。”</br> “嘟嘟嘟……”</br> 電話掛斷了。</br> 陳淑梅:“……”</br> 尹澈:“……”</br> 蔣堯:“老師,我就說了別打給我爸,怕您被他氣著。”</br> 陳淑梅覺得自己今天出門大概是沒看黃歷,接二連三遇奇葩。她偏不信這個邪,賭上自己執教幾十年的尊嚴,重新撥過去,連撥了三四遍才接通。</br> “我是他數學老師!”這回她開口就表明身份,這下總該有點敬畏了吧?</br> “哦,抱歉,我以為是詐騙電話。”那頭態度確實好了點,只是聲音依舊冷淡,“您有什么事?”</br> 陳淑梅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端起老師威嚴的姿態:“蔣堯爸爸你好,你家孩子今天上課不好好聽講,跟他同桌打鬧,被我抓到辦公室來了,我罰他寫兩份檢討,兩張試卷,再通知你一聲,希望你之后也嚴肅批評他。”</br> “為什么是兩份?”</br> 問到點上了。陳淑梅等的就是這個問題:“哦,因為他自愿替他同桌受罰,兩個人像在處對象一樣。”</br> 她故意這么說,想讓家長警覺,之后自然有家長替她教訓監管。</br> 蔣堯察覺自己的袖子又緊了緊,側頭輕聲說:“沒事,我爸很信任我。”</br> “不可能,我相信我兒子。”電話那頭說。</br> 蔣堯朝尹澈笑了笑:“我就說吧。”</br> “他那副蠢樣,誰愿意做他對象。”</br> “……”</br> 尹澈彎了下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個微笑。</br> 陳淑梅傻眼了,從沒遇見過這樣的家長,教學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半天才回:“你……你兒子同桌是個beta。”</br> 她本意是想說,你家兒子不足以吸引omega,吸引個beta還是綽綽有余的吧,好歹是個alpha。</br> 可蔣堯他爸對自己兒子談戀愛這件事似乎不抱任何希望:“那就更不可能了,以他的性格,在被所有omega拒絕之前,是不會考慮beta的。”</br> 蔣堯忍不住說:“爸,您真了解我。”</br> 電話里聽見了,笑了聲,聲音總算有了點人情味:“乖兒子,真出息,剛去新學校就被找家長了,周末回來別讓我碰見你,打斷你的腿。”</br> “……”</br> 什么仇什么怨。</br> 掛了電話,陳淑梅已經失去打其他家長電話的念頭了,捂著額頭精疲力盡,布置完檢討字數和額外的練習卷,就放他倆回去了。</br> 蔣堯下樓的時候一路垂頭喪氣:“哎,你說我怎么攤上這么個爸。”</br> “你爸很有意思。”尹澈嘴角又揚了起來,“感覺是個很厲害的omega。”</br> “那可不,他初中的時候就能一個人揍趴兩個alpha了。我從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他,給我的童年帶來了深深的陰影,現在還揮散不去……所以我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找個溫柔體貼聽話乖巧的omega,絕不能像他一樣,騎到alpha頭上去!”</br> “你這副蠢樣,誰愿意做你對象?”尹澈學著他爸的口吻說。</br> 蔣堯聽了也不生氣,反過來問他:“兔崽子,不生氣啦?”</br> “我沒生氣。”</br> “還裝呢,剛剛在辦公室,我都怕你要揍數學老師了。”</br> “她說的不對,我反駁而已。”尹澈低著頭,看著腳下的一級級臺階,伸出腳,踏向虛空,“我不是omega我知道,但我也沒想和alpha談戀愛,不是我配不上,是我瞧不上。”</br> 蔣堯笑笑:“我這樣的你也瞧不上?”</br> 尹澈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br> “其實如果你多了解一下我的話,或許會發現我的閃光點。”蔣堯大言不慚,“主要我這人吧,比較低調,比較內斂,所以你暫時還沒發現。”</br> 尹澈抬頭:“發現了又怎樣?難道你真想跟我談?”</br> 蔣堯摸摸鼻子:“那倒沒有……”</br> “那說個屁。”</br> 臺階只剩最后三級,尹澈往下一跳,穩穩落地,回頭看他慢吞吞的同桌。</br> 傍晚的霞光照進教學樓,樓梯被光線一分為二,一半沐浴在陽光下,一半隱沒于陰影中。</br> 蔣堯從昏暗走入絢爛。</br> alpha的身姿挺拔高大,在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br> 低調個鬼。</br> 明明全身上下從里到外都發著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