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總要有個解決余地。
薛浮就算現在告訴薛慈——我很冷靜,十分確信,只怕阿慈也并不會因此就取信他。
他微微嘆息,擰眉對一旁的薛未懸說道:“你先離開。”
是命令式的口吻。
薛未懸微微揚起頭,露出一段頸項,很瘦,蒼白無比。眼底有點不馴意味,并不甘愿就這樣低頭。
“讓我來的人不是你。”薛未懸說。
他收的是薛慈的錢,收錢辦事。
薛浮暫時還沒時間騰出手來解決薛未懸,薛未懸倒是敢明晃晃跟他對上了。這的確挑起了薛浮的一點怒意,薛大少爺微靠在座椅上,修長的指尖相交錯,是他平日在談判桌上會做出的動作,氣勢上近乎是撲面壓倒來的強勢,眼中如墨一般化開陰郁意味,“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薛未懸的臉色更顯蒼白了。
他唇部囁嚅地動了兩下,只發出一點氣音。他到底太年輕,就算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見識過許多渾人渾事,也遠沒有到能和薛浮這種身份的上位者爭鋒的氣候。薛未懸的脊背幾乎挺直了,后背開始有冷汗滲出,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難看起來——打斷這一切的是薛慈。薛小少爺微微蹙眉,音色很冷淡:“好了。”
于是薛大少戛然而止了壓迫,收斂氣勢,看上去還有幾分心虛的乖巧。
薛慈這才和薛未懸說道:“多謝你來一趟。你先回去。”
有什么好謝的,反正我拿了錢——
薛未懸想這么輕松地回答他,但是現在依舊恐懼的情緒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鐵青著臉點頭。站起來時,他深深望了薛慈一眼,離開了這個和他本該毫無交界的地方。
餐廳內部一時寂靜。
侍者早非常有眼色的站在很遠的地方,顯然不敢聽到他們的談話。薛浮面對阿慈又氣勢低落下來,溫暖燈光下,他先招了招手讓侍者過來點餐,對著薛慈仍然是輕聲細語:“先吃點東西,這么晚了,阿慈。”
他記得薛慈的胃不好,三餐規律不能亂,讓阿慈到現在還沒用餐,已經是他的失誤。
“等回去,”薛浮的語氣中透出請求,和一點斟酌意味,“我再把一切都告訴你。”
薛浮的舉動實在沒什么可指摘的點,薛慈頓了一下,垂眼重新接過了餐單。
這家餐廳的水平并非浪得虛名,也的確是薛慈所偏好的口味。但兩人的用餐過程十分安靜,幾乎沒有任何交流。薛浮現在正在內疚當中,也不敢再引起阿慈注意力,怕他失了胃口。
這不是薛浮想象中和阿慈共進晚餐的場景,他心中懊悔意味更濃,強迫自己沉下心來打磨說辭。
兩人用餐完畢。薛浮原本想送阿慈回薛邸,但思索現在不是個好時機。于是重新選定了自己名下一間公寓作為目的地,是他平時加班到半夜后,會去臨時歇下的地方。
薛慈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
密碼門打開后,燈光自動亮起,空調運轉,浴室開始傳來加溫熱水的聲音。薛浮讓弟弟先坐在沙發上,去給他倒杯飲品——
可惜別墅里擺的是整面的紅酒,冰箱里冰鎮的也都沒有年輕人愛喝的飲料那些。薛浮挑了半天,最后對著冰柜里一支支酒猶豫不決,還是去倒了杯熱水擺在薛慈的面前。
氤氳的熱氣飄起。薛慈斂眸看著水杯,輕聲道謝。
薛浮坐在他對面的位置。
在剛才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讓特助把一些資料整理完發給自己。此時薛浮神色鎮定了一些,打開投影儀,將那些調查匯報投映在雪白墻面上。
匯報大多是相當詳盡的文字描述,但配圖也不少。
“阿慈。”
薛浮說,“這就是我最開始……和他接觸的原因了。”
薛未懸的生平報告盡寫于紙上。
薛浮早就調查過他,證明薛未懸的確是薛家的血脈,而非騙子。
他這十幾年都過得很艱難。
首先是他的出身。
薛未懸的母親家世平常,是個孤女,自幼寄養在小姨家。她小姨待她不錯,但寄人籬下,終究沒那么自在,十八歲時毅然決然參加了個小選秀,出道成功,卻在經濟上依舊并不寬裕。
但她卻有張十分漂亮的臉。
年輕漂亮又努力的女孩子在這個圈子里從來不缺,卻不是人人都有機遇。后來薛未懸的母親還是順應了這圈子中的某些潛規則,得到了資源,小紅一時,再后來被送到了薛正景身邊。
當時薛正景剛剛喪妻,給他送女人的人并不少,但只有薛未懸母親成了。偏卻沒有像旁人所想那樣飛黃騰達,反倒莫名走了下坡路,就像那些無數曾經璀璨又迅速湮滅聲息的小明星一樣,糊都糊的毫無存在感。
唯一不平凡的一點,是她隱瞞下了一個孩子。
和薛正景的孩子。
當她抱著正足月,白嫩可愛的孩子上門,信誓旦旦可以做親緣鑒定時,卻激發了薛正景駭浪般的怒火。
薛慈當時剛兩歲大,又小又軟一團,看著極其輕易就能被傷害。而一個女人帶來一個私生子,妄想和薛慈分薄寵愛,妄想借此成為薛夫人,入主還空懸的薛家女主人位置。WwW.ΧLwEй.coΜ
不管是哪一點,都踩到了薛正景的底線。
她以為孩子對薛正景而言會很重要——對他們這種世家而言,的確很重要。但只有被“承認”的,出于和結發妻子孕育的孩子才叫重要。至于私生子?倒是有些太浪蕩紈绔的花花公子會意外弄出來,那已經是極不光彩的事,更別提會帶回家中。
這對薛正景而言,更像是污點。將他和那些毫無能力的紈绔放置在同一水平線,時時刻刻提醒他陰溝翻船的屈辱。所以薛未懸和他的母親沒有從薛家討要到一點好處,只有最低額度的生活費,比起施舍,對薛正景這種出身和實力的人而言,更像是一種刻意而為的侮辱。
薛未懸母親其實還攢了點家底,有一套房和些舊情人送的名牌珠寶,因此雖然帶著個孩子,難以重回演藝圈,也沒過的太艱難。但就這么渾渾噩噩過了幾年,薛未懸母親突然病如山倒,就像她曾經的父母那樣,患上了嚴重心疾和遺傳病,錢像流水般花出去,幾乎掏空家底。在薛未懸七歲那年,找不到合適心源的她本該病逝,又莫名受人資助,做完手術活了下來。嚴重后遺癥卻不斷消磨她的健康和精力,常年住院,以致薛未懸還沒成年就出去打起童工,初中念完便輟了學,在社會上摸爬滾打。
薛未懸年紀小,能做的當然也不是什么正經工作,憑借他的身高和出奇得大的氣力,干過黑廠苦力,跟過人學高利貸追債。受他那位“大哥”賞識,也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一身在混混間磨礪出的痞氣,又兇又狠。
要是他是個普通人,這些得來的錢也足夠他過得很好了。但他偏偏有個重病在床,要靠藥物吊命的母親。
這些錢不夠用。
薛浮第一次出手干涉和薛未懸相關的事,那時薛未懸已經躺在手術臺,差點被騙得摘掉全身器官。
他到底有薛家的一絲血脈,薛浮難以忍受這樣的事發生,薛未懸的器官被用在別人身上,所以出手幫了他,也給了他一筆錢。
薛未懸其實一直知道他是薛家的種,不過他比他媽要清醒,不做從薛家敲到點什么的夢,知道薛正景這種人他惹不起。也就是薛浮幫了他一次,他知道從薛浮這里有活路,才湊上前來要了幾次錢——每次雖然耍潑無賴,但點到為止,很懂分寸,這么陸陸續續要了幾次錢。
“薛慈。”薛浮緩緩開口,他將投影儀關掉,“薛未懸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希望你和他離得太近。”
薛未懸從小在社會上混大,能為拿錢將欠債人打得半死,逼得跳樓,可以說骨子里根就歪了,像禿鷲一樣聞到血肉香氣便沖上去叼啄下最后一點皮肉。他不是可憐鬼,需要的也不是同情,薛浮可以讓自己接觸他,卻絕不會讓自己的弟弟有可能會接觸到這樣一個不穩定的危險源。
薛慈微有些出神。
前世的薛未懸也是這樣嗎?
后來薛浮對他心存欣賞,薛父將他帶在身邊教導……薛未懸能成長為那幅樣子,也果然很有潛力與心性。
出神間,薛慈也沒聽清薛浮說的話。等他回過神來,薛浮已經在提及另一個話題了。
他神色有些莫名的冷酷意味,沉吟片刻后說道:“除此一點同情外,我沒有再插手和薛未懸相關的任何事。阿慈,如果這讓你覺得不安,從今往后,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接觸。”
薛浮的保證十分篤定,絕不猶豫。
前世的薛慈,或許很需要這樣的保證或是寬慰,來作為一劑定心劑,哪怕是應付他的言辭也好。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再需要兄長的確定與偏愛,薛浮卻偏偏要給他,令薛慈微有些恍然。
不過也只持續了一瞬。
他的心又被完好無損的封鎖起來。薛慈靜靜盯著薛浮,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年、每一次,出現在薛浮面前,都是沉靜無比,無波無瀾的模樣。
偏偏眼里情緒望不到底,也看不透。
“哥哥,”薛慈說,“我要見父親。”
薛正景很忙。
昨天能抽出時間回到薛家,已經是行程外的打算,自然也堆積了一些工作到今日。但是聽到薛慈要他回來,居然沒多問兩句原因,便推了工作回到了薛家。
薛浮雖然敢在小事上自作主張,但真正涉及到關于阿慈的事,并不敢隱瞞,提前在路上電話告知了父親。
薛正景比他想象中要更平靜許多,只是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副沉穩態度甚至讓薛浮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轉達不到位——于是又重復一遍。
“阿慈知道了私生子的事。他看上去……有些難過。”
這次薛正景沉默的久了一點,語氣卻依舊沉穩。
“我知道了。”
“我會處理好。”
薛正景回到薛家的速度比薛慈想象中要快。
薛父打量了一下小兒子臉上的神色,目光著重掃過他的眼底,見沒有紅腫或是別的痕跡,才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坐在了薛慈的對面。
薛正景面對旁人,擺出這種姿態,能帶來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但對面的是他的小兒子,強硬姿態就更化成一種溫和體貼的收斂。
薛慈沒有先開口,而薛正景優先想到,作為他的小兒子,薛慈現在最應該想問的問題是什么。于是他坦然地回答:“我沒有出軌。在和你母親的婚姻期間,我一直只有她一位愛人,一位妻子。”
薛慈和薛浮的母親是相當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婉具有才華的女性。和薛正景相濡以沫,感情并不差,許多人都調侃當初的薛太子在娶妻生子后便收心顧家起來。就算他們這一圈有不少表面婚姻,私底下各玩各的,薛正景和他早逝的妻子也絕不屬于這其中。
解釋完這一點,薛正景面無表情而顯得冷戾驚人的神色又和緩了一些,他說道:“大體的事,薛浮應該告訴過你了。但還有一些他調查不到的事,我也可以告訴你。”
薛慈從薛父開口起,便保持了沉默狀態。此時他微微掀開眼,那雙眼漆黑如墨,映著某種情緒,但薛父沒有注意到。
薛正景回憶了一下過去。
那段往事其實算是他陰溝翻船的一段典型了,薛正景當時還相當年輕,視其為屈辱,是禁區,絕不允許人提起。但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心態也早發生變化,就算要在自己的小兒子眼前提及過去,也不算什么難以啟齒的事,只要薛慈不因此而心生隔閡便好。
他音色低沉:“多年前我和別的女人有那一段,是因為當時被下了藥。后來我報復了那次事件的主導者,但對她手下留情了。”
“沒想到,她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說到這里的時候,薛正景的聲音有些陰冷。顯然當初薛未懸的母親能瞞過他的屬下,沒吃下避孕藥,對他而言是第二次的陰溝翻船。
“這種屈辱,我只當它不存在。薛慈,你也不必在意。”薛正景在薛慈面前十分收斂,很注意的不露出那種行事時的狠戾。但他今日確有被觸怒,還是流露了一些本性,“要是那個私生子還敢犯到你面前,我會讓他從此都‘安靜’一點。”
薛慈看著這樣的薛正景卻并不陌生。
沒有一點被“看重”的喜悅心緒。
前世他就應該清楚,他的父親有這樣一面。
親生骨肉又算什么?
他也是薛正景的親生骨肉,是與兄長同出一胞的次子,只要被薛正景厭惡,也不過是隨時可以被拋棄的累贅。
這么看來,大概是上輩子他觸怒薛正景的時機不多,還沒能領教到他真正狠戾的一面——他是不是應該慶幸一點,原來薛正景還算對他留情。
被強烈諷刺欲.望沖擊,薛慈甚至唇角壓抑不住地微微翹起。但其實現在的他面無表情,臉色蒼白如紙,唯獨一雙眼睛明亮的像是夜幕中熠熠生輝的星辰。
“父親。”薛慈聲音很輕,是一種輕聲細語的斯文聲調。他突然問道:“……當初薛未懸的母親重病,是您給她安排了心臟手術?”
薛正景在今天第一次流露出些微訝異神情,雖然很快便被收攏起來。薛正景下一瞬間擰眉問他:“是薛浮告訴你的?”
薛慈安靜地看著他。
薛正景緩了緩說道:“這是我對她最后一點仁慈。”
心臟手術不僅手術費用巨大,要等到合適的匹配心臟,運氣和人脈都缺一不可。
當初薛未懸的母親能活下來,簡直像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奇跡。
原來是薛正景在背后做了推手。
但薛慈突然說:“不是仁慈。”
薛正景的目光落在小兒子身上,唇角微微緊繃。
“她活了下來,可病灶纏身,疲憊病苦,這樣的活著,倒說不好和死了相比哪個更痛苦。”薛慈微微彎起唇,眼底卻不見一點笑意,“更主要的是,她隱瞞你生下的兒子,在母親死前也永不會脫身,負債累累地為醫藥費奔波……父親,這算是懲罰嗎?”
這是薛正景光明正大的陽謀。
他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甚至薛未懸和他母親知道后,還會對他心存感激。就算重來一次,也依舊會祈求薛正景為他們主導那場心臟手術。
但他卻也有意識地主導著他們母子兩人在余生都因此痛苦,不能解脫。這也是薛浮明明可以直接給一筆錢讓薛未懸衣食無憂,讓薛未懸不必因為母親醫藥費再去鋌而走險,卻始終十分克制的原因。他不是覺得私生子弟弟不值得他花這一筆錢,而是只能在父親的限制下做到這一地步。相比起來,比起一個私生子弟弟,薛浮并不會做出讓父親不高興的事來,這是他的權衡。
薛正景的下頜崩緊了一些,面上依舊看不出什么波瀾:“阿慈,你想多了。只是他們命不好而已。”
的確,只是命不好而已。
薛慈覺得前世的自己,或許也只是薛正景眼中“命不好”的其中一員……今生會有什么變化,難道他要心驚膽顫的等待,薛正景會有哪一天反省起來,接著收回自己的“寵愛”?
薛慈今天的確讓薛正景意外。
那是自己親手看大的小孩,保護的無比周全的幼子。薛正景也沒想到薛慈能想到這一點——但應該只是猜測而已。
薛浮哪怕調查到這些事,也會很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不應該告訴阿慈。
所以他只要隱瞞過去就好了,真正糾結起來,他不過是隱姓埋名的做了一件好事。
薛父站起身,想將手覆在阿慈的額頭上,囑咐他不要胡思亂想。
薛正景是個情感很難外露的人,小時候他還經常會對幼子做這樣抱一抱、摸一摸額頭的親密動作,但從薛慈離開洲城,長成少年開始,這樣的動作就少很多了。此時也難得外露自己安慰的心思。
薛慈在他面前,還是個小孩呢。
當然會因為父親多了個私生子,家庭中可能插.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感覺到惶恐不安。
薛正景的目光瞬間顯得十分溫柔,但薛慈卻反應頗大地后退一步。他的指尖落空,薛正景微微一頓,倒是神色自若地收回了手,“薛慈……”
“父親。”薛慈說,“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他微垂下了頭,薛正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薛慈柔軟的黑發,柔順的貼在耳旁,微顯得有些長了。
“我相信您,的確很不喜愛薛未懸。”薛慈微斂的鴉黑羽睫,遮住了眼底的郁色,“只是父子血脈親情,您應該知道他曾經經歷過的事。看見他這樣落魄狼狽,差點被害身亡,你對他有沒有一點……同情憐惜?”
薛慈無法說出他所背負的秘密,無法告訴薛父前世種種。他只能借由薛未懸問他——
看見不受他寵愛的兒子無比落拓,乃至死亡,薛正景會不會曾因此嘆息,哪怕生出一點同情愧疚——
“沒有。”
薛正景容色冷淡,他微微皺眉,實在疑惑薛慈為什么要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薛慈,”薛正景說,“他根本不能算我的兒子。”
薛慈聽見心中剎那寂靜下來,仿佛有一朵雪花無聲消融在烈日之下,真正悄無聲息,不見蹤痕。
薛慈意外發現自己并沒什么難過情緒。
他在前世臨死前,早就知道薛正景是這樣的父親了,不過是又確認過一次。
“我知道了。”
薛慈說。
“我有些累,先去休息。”薛小少爺根本沒等待薛父回答,便自己轉身上樓。薛正景微微皺眉,看著薛慈的背影,半晌后打電話喊了家庭醫生過來,自己倒是沒跟上去。
或許是今天的變動對薛慈而言太大了。
薛慈回到了自己房間,透過落地玻璃看去,只見繁星。花圃中雖點了燈,但光芒微弱,看不清大片的玫瑰花田。
薛慈拿出手機對著夜空,拍了一張照片。
他想來看看有什么東西需要帶走,但書籍可以再買,資料可以再整理,儲存著芯片技術的u盤能重新復刻,生活用品那些薛慈也并不需要,看來看去,足夠讓他帶走的,好像也就剩這片夜空。
剩下的,還有還薛家這么多年來對他的養育花銷了。
這其中的心血債,很難分割清楚。
但培養他的花銷——倒是能預算出一個大體的數字。
薛家也并沒有在生活方面如何虧待過他,薛慈雖然在成年后都是用芯片專利的資金來花銷,但成年前享受的卻都是薛家小少爺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