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年皙嵐, 雍親王側(cè)福晉, 后來又是雍正皇帝的貴妃。是的, 我的封號就是貴妃, 不加號不加姓氏, 一個自古以來都代表著皇帝最寵愛女人的尊貴象征。
我想, 他是喜歡我的。雖然他一生叫我名字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在第一個小格格夭折我痛哭昏厥時聽到他喚:“皙嵐”, 我才知道,他記得我的名字。
他的眼睛深過最深的海。
他比我大二十一歲。在我四五歲還不懂事時,在二哥懷中第一次見到他,只是看到他就又懼又怕。我那時已經(jīng)模糊的知道, 他就是主子。我年家滿門的主子。第二次見到他,我已經(jīng)九歲,他帶著親兵進了府, 整個府里噤若寒蟬,馬蹄袖甩得山響。我怔怔得看著他轉(zhuǎn)過臉來的樣子, 被娘慌亂的扯著小小的身子跪下,隨著大哥二哥跪在我那封疆大吏的爹身后。我聽到他那磁性的京腔冷淡的吐出一個:起。
他眉間的威嚴, 濃睫上的不可觸碰,深瞳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陰冷掌控,唇角卻棱形優(yōu)美。周身的氣場壓得整個院子透不過氣來。哪怕再淡的語氣,也讓人莫名的不寒而栗。
我甚至想, 他這樣的男人,也會喜歡女子嗎?我十二歲,無意從大哥二哥談?wù)搨涠Y中聽聞他又添子嗣, 這次不是他最寵愛的側(cè)福晉李氏所生,而是府里的格格鈕枯祿氏,而格格耿氏也快臨盆。那一刻,一種我那時還不知道的酸澀便讓我?guī)兹针y睡。漸漸我竟發(fā)現(xiàn),我是在嫉妒他府里的福晉侍妾,她們可以與他貼近肌膚,與他發(fā)生難以想象的事。他喜歡她們嗎,他也會對妻妾和顏悅色百般憐愛嗎?
在知道父親有意讓我入王府侍候他時,我內(nèi)心不知如何形容。我端詳自己在銅鏡中的容貌,已經(jīng)是明眸皓齒,鮮艷顏色。這一生,我終究還是他的女人,他一個人的。我想,給他生一輩子的孩子。
這一生,我從不敢違逆他,更從不曾違逆他。我知道他喜歡柔順的女子,我知道他喜歡嬌弱女子,我知道他喜歡那樣說話語氣的女子。
當(dāng)我第一次看到身穿新郎大紅色喜袍的他,抓住了我被風(fēng)吹走的喜帕,看到他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成熟俊挺的面容,一雙鷹眼灼灼其華。原來,我竟忘了,他其實長得如此好看。
可我的運氣不好,那晚上王府大書房的一場大火讓我的洞房花燭夜也沒了。他去了圓明園,很少回府,直到苦等兩年后,才第一次真正迎接他來到我的房里。
當(dāng)我第一次碰觸到他的指尖和皮膚,渾身就涌過無盡的戰(zhàn)栗。他是那么威嚴而令人懼怕,又是那么讓人心折。我顫抖著雙手將自己褪得如嬰孩躺在他身下,一雙粉嫩幼筍如初生雛鳥,又懼又怯的嬌聲喘息在他眼中。
我看到他月光下漆黑的眼睛和棱角優(yōu)美的唇。
他的指甲修得橢圓清爽,指節(jié)修長有力。一雙大掌干凈漂亮的如雕塑一般。他解開腰間束帶,撩開里衣下擺時,我根本不敢看。腦海里都是兒時見他時,他轉(zhuǎn)過身來那種陰冷威嚴的場景。我竟真的能成為他的女人,他的側(cè)福晉,躺在他身下承歡。
最后,即便不敢看還是看到了。月光下的烏紫崢嶸權(quán)柄輝映著他陰冷不明的臉孔在帳幄了忽明忽暗。我該怕的,一如心里上那么俱他卻愛他。我生出了一種獻祭的戰(zhàn)栗情愫,我那么想像其他妻妾一樣侍奉他,甚至讓他更滿意。
小小的身子里每一下都是痛。我痛得咬住自己手背嗚咽,他沒有停止,只有低沉的粗喘。聽在我耳里,卻莫名讓我感到與他無比接近。從未這么接近。這種感受比痛楚更加讓我失控。在他到某一處時我一下哭噎嬌啼的失了規(guī)矩,嚇得硬生生憋回去。哪曉得他忽然停住,竟沒有斥責(zé)我,卻像是不一樣了。
我不曉得哪里不一樣,也許是動作,也許是呼吸,也許是感覺。他整個人開始變得不一樣。一種讓我感到無法抗拒的東西讓我全身發(fā)麻,他的大掌扣到我纖細頸項上,唇齒也貼上來。
他呼吸里是一種純男性的氣息,仿佛從千山萬水外走來。他的每一個親吻都像是我的幻覺,心跳仿佛就在腦海里回蕩。那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冷酷棱形唇瓣竟是那么外冷內(nèi)熱的柔軟,讓我戰(zhàn)栗著陷入迷情,無法呼吸。
他身上汗珠里散發(fā)出的成熟男人香帶著淡淡的檀香氣,讓我在黑夜里迷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那么渴望被他占有,想讓他更深更重的深入我的血肉。
我終于真正成了他的女人。那個當(dāng)年仰望著如神袛般高貴冷酷的四爺。
他下床離開時,單手制止了我起來伺候,一絲不茍的扣著外衫,最后撫了撫馬蹄袖,步履從容。王府的女眷們都知道他不愛在行房后的床上過夜,只愛獨眠。我那么想去拉他的衣角,卻也羞于開口讓他留下來,因為他穿衣時的神色與平日的他一樣,已恢復(fù)了冷酷清明。
我不知自己是否讓他滿意,第二日我看著床上的斑斑落紅,發(fā)現(xiàn)鏡子中自己晶瑩剔透的面容越發(fā)鮮艷,可我連走路也困難,還是拖著刺痛的身子去給嫡福晉那拉氏請安。
那拉氏見了我走路模樣,我有些面上發(fā)燙。她竟看起來毫不在意,反而溫柔端莊的笑了道:
“府內(nèi)女眷都知伺候四爺?shù)男量啵妹貌槐鼗炭帧斀鼉赡暌恍脑趫A明園靜修,你若能侍奉的貼心讓爺多回府里走動,本也就是大功一件。”
側(cè)福晉李氏能看出年輕時姿色頗美,她有些漠然,又似乎沒有把我放在眼里。我想,她不過仗著有小阿哥格格傍身。格格鈕枯祿氏、耿氏皆是安靜性子,容貌中上,一人一個小阿哥。其余宋氏、武氏等還有些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大小侍妾,要論容貌身段也是不差。但我心知自己論身份和容貌資質(zhì)總和自然是無人出其右。
后來,他真的漸漸回到府里,幾乎都是來我房里,漸漸地府內(nèi)府外都知道我成了雍親王爺最寵愛的側(cè)福晉,我成功的取代了李氏的位置。
有時他甚至?xí)砦疫@午歇,就在躺椅上讓我清唱幾句,他闔著眼睫半夢半醒的睡。兩年里我漸漸從少女變成小少婦,床笫之間婉轉(zhuǎn)承歡,越加會迎合他動作,也才知道男女歡好竟有如此多不同姿勢和方式。這個時候,我才能放肆親近他,也被他碰觸。有一次他吃了酒,躺在躺椅里醒酒,閉著眼睛的樣子顯得那么熟悉又陌生。我一時就看癡了,他忽然睜開眼,平日里幽深冷酷的漆黑鷹眼里帶著微醺迷離,看到我站在椅邊看他,一把就將我摟腰抱腿坐在他懷里。平日里行房才會的他,不茍言笑的唇,舌尖那么濕潤滾燙。
我隱約發(fā)現(xiàn)他每次聽到我發(fā)出聲音都會情動抵死暴動,可有一次聲音大了。他卻在下床扣里衣時冷淡道:“王府里嬤嬤難道沒有教你伺候主子的規(guī)矩”,我驚懼的漲紅著臉跪在床上望著他背影流淚,一整夜都在錦被里細細發(fā)抖。我以為他一定很久不會來了,可他卻沒幾天又來了,讓我又驚又喜,我知他終究是喜歡我的。他第一次頂開我里面時,我疼得厲害也怕得要命。沒多久就知蝕骨極樂,我一下就懷了身子。
他賜了很多綾羅綢緞滋補佳品,還讓嫡福晉那拉氏關(guān)照我安胎。我小心翼翼的懷著皇嗣養(yǎng)著身子,他偶爾來時我開口留他用飯他也應(yīng)了,我心里更是甜蜜。二哥也來看過我,我雖然生下了小格格,但這已經(jīng)是這幾年中王府唯一出生的孩子。而我也已經(jīng)成為了眾人眼中最受四爺寵愛的女人。
那時的我只知道,他有原配福晉主母那拉氏,有從前最寵愛生了三子一女的側(cè)福晉李氏,還有闔府的侍妾格格。還不知,這和碩雍親王府的秘密。
一切都被康熙五十六年忽然打破了。
他突然很久都沒有來我房里。連小格格也很久沒有來看。可明明府里根本沒有再進新人。而他也沒有歇在任何一個女人房里。最后,因著小格格咳嗽了幾聲,我精心打扮自己,晚上差了下人去書房請他。他來看了一下問了幾句,我咬著唇拿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看著他,欲給他更衣,他卻推了我手,說了聲歇吧,就直接走了。
在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的時候。嫡福晉那拉氏、側(cè)福晉李氏和闔府的格格侍妾們似乎都知道了什么。但無人開口,她們無一閉口不言,沉默而謹慎。從上到下,無人肯透露。身邊丫頭拿了銀子想去找府內(nèi)嬤嬤們打聽,而丫頭說她們看了銀子又是想拿又是掙扎,最后還是閉口不言走開。
這雍親王府里,像是深埋著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人人都知道。只有我一個后來者,日夜難安、挖心掏肺的想知曉這個秘密。
康熙五十七年的除夕,他出門時精神極好,我還是第一次看他的眼睛里有著那樣亮的星辰大海。在他英挺的臉上顯得說不出的俊朗澄明。可不知怎么了,他周身氣場忽然冷得駭人,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就站在御前等候給萬歲爺請安的方陣里。我抬眼去他側(cè)臉,卻奇怪的發(fā)現(xiàn)他身側(cè)嫡福晉那拉氏和側(cè)福晉李氏都目不斜視,好似毫無所覺。請完安后,他只對那拉氏說了一句你們徐徐回府即可,便步履如飛的出了宮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出神,回過神來看到身前那拉氏也看了眼他一身親王冬裝的雍容背影,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東西。
做這個男人正妻的感覺,這世上只有她明白吧?那瞬間,我忽然開始嫉妒她,她是正妻,走到何處,她都是穿著正福晉服色,站在離他身邊最近的那個女人。而我,最多也只能排在第二。
我才十九歲,正是鮮艷嬌嬈、窈窕風(fēng)流之時。卻從專房之寵變成一日又一日的等待。最后,連我們的小格格也忽然發(fā)病去了。我哭得撕心裂肺。他終究是來了,他扶起我,喚我皙嵐,我用小手拽著他蟒袍的衣袖,那樣柔軟絲滑的觸感。我想,他終究是疼我的。
我淚眼迷蒙的望著他眼角森嚴的細細紋路,這個中年冷面親王的心,深不可測。
他對我明明是寵愛的,曾經(jīng)的寵冠王府,曾經(jīng)的愛欲纏綿,如露水一樣的消失了。那又如何還記得我的名字?
皙嵐。他喚我的名字是那么好聽。
他森冷面容下偶爾稍縱即逝的溫柔讓人心悸,即便是寵愛也總是那么讓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論我如何美麗,如何柔順體貼,都從來摸不到他的心,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常常想,嫡福晉那拉氏和側(cè)福晉李氏,知曉嗎?他也曾輕聲喚過她們每一個嗎?一想到此處,我就幾乎嫉妒的無法呼吸。更不用說想到他是否像對我一樣在房里那樣狠弄李氏、那拉氏及其他女人,也一樣讓她們那么死去活來吧。
這府里所有的女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仿佛都怕不知何處惹了逆鱗就紅顏未老恩先斷。
在我終于隱約知道他不來的秘密后,我?guī)缀跫刀士酀臒o法呼吸,最后也只能閉口不言。我知,只有柔順才有機會。哪一天他厭倦了那個低賤的奴才,他終究是最愛我的。
如果不是這個賤籍奴才,我的洞房花燭夜不會泡湯,以我的姿容身份,洞房之后我就會成為四爺?shù)膶櫋?br/>
我是萬歲爺御賜的側(cè)福晉,美貌窈窕,四爺將我年家滿門抬入鑲黃旗。我有一門封疆大吏的爹和兩個哥哥,隨著年輕的二哥獲封川陜總督而越發(fā)得力顯赫的娘家。她沒有任何地方能與我相比,她根本不配伺候四爺這樣的男人。
所以,我的入門,本就該是她這種挖空心思狐媚主子之奴的催命符。
他的一切命令我都照做,不管是什么。這樣,他還會來我房里,會和我說話。他也會給我臉面,給我年家滿門榮耀。
可在每一個空曠的深夜里,我站在窗前往他書房處眺望時,嫉妒卻折磨著我日夜難安。我曾經(jīng)的專房之寵,如今他夜夜又是如何讓那個低賤的奴才在他身下快活的死去活來?
看著記在我名下的小阿哥福慧,我越發(fā)知道,我是那么想再生一個他的小阿哥,屬于我們的。皇嗣是我在王府地位的保證,也是年家滿門榮華的根基。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我了。
我思量很久,冒險去了四宜堂門外送福慧,果然他從熱河回府便來了,冷淡的問我是否去了書房四宜堂。我就梨花帶雨的跪在他腿下解釋,把帶著淚水艷若桃李的臉頰貼在他腿上。他漫不經(jīng)心的玩弄我耳垂上的三連排耳墜,用修長有力的手指挑起我纖細下巴端詳我面容的時候,我的心都緊張在顫抖。我知道自己在冒險。
我不知下一刻,迎接我的會是森然冷酷的厭棄,還是……
當(dāng)我嬌柔的身子被他如羽毛一般輕飄飄的抱起來,他是那么有力那么強壯。他說他不是刻薄寡恩的主子,他知道,我想要一個孩子。
而我顧不得一切,戰(zhàn)栗著用手去替他更衣,卻被他制止。我在他幽深的眼神下,顫著雙手解開自己衣襟的紐扣。在午后的陽光里,我把自己最年輕嬌艷的樣子帶著驕傲的呈現(xiàn)在他漆黑的眼底。他曬黑的蜜色大掌與我的雪白之間對比越發(fā)窒息,我著魔的把一只嬌嫩小手放到他漂亮修長的指節(jié)上去。
他猛地按下我的身子,一種被這個強大男人掌控的危情讓我興奮的幾乎想哭泣。
“爺……嵐兒求四爺……寵幸……”我輕喘哭泣。
這個男人主宰我的一切。他要我生就生,死就死。
最后我?guī)缀跏桥吭诖采习l(fā)抖失去意識的看著他拽了帕子擦凈那烏紫猙獰的權(quán)柄,然后拉起褲子撩下前裾,整了整馬蹄袖。整個人的威嚴齊整與我渾身赤.裸形成了越發(fā)羞恥的對比。
他走得時候步履匆匆。我知他要回去哪里。神龕上的香不過燒了半柱,遠不到他從前行房的時間。
我將臉頰整個埋在錦被里,嘴角帶笑的淚無聲的被柔軟的錦被吸收掉。
我終究是特殊的。他是寵愛我的。只有我,讓他破了例,我是不一樣的。他回去后身上歡好過的氣味騙不了人,但凡經(jīng)過人事的女人都是明白的。而那個奴才又是如何心如刀絞我知我可以將我的痛苦百倍還給她。
如果不是這個賤籍侍女,我會依然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他的專寵。
他這樣的男人懼怕過誰,又在乎過誰。他寵李氏,寵我,連嫡福晉那拉氏又何曾敢有微詞。若非他自己,誰又能強迫他的意愿。
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我看著窗外,猜想他回去四宜堂里應(yīng)該是在夜雨中獨眠,那個奴才知曉他幸完后敢不敢與他發(fā)生什么不愉快的齟齬。我告訴自己,如果沒有懷上,我還有理由央他再來,我總有機會讓她忍不住逾矩被他徹底厭棄。她不過是最不配與我年皙嵐爭的。一個奴才。
他終究是厲害的。他只要想讓我懷上,我就懷上了。太醫(yī)確診的時候,我流了淚。太醫(yī)和下人們都以為我是喜極而泣。他們只猜對了一半。
他賞了很多東西,還給萬歲爺和德妃娘娘報了喜,宮里賜了賞賜到府里,給足了我和年家滿門的臉面。他偶爾過來看看,坐一會用完飯關(guān)照幾句就走了。書房那邊平靜無波,讓我也只能忍耐。我撫著越發(fā)隆起的肚子,暗自祈禱這一定要是個小阿哥。我想給他生個兒子,最像他的兒子。
我想,有了我們的兒子,有一天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我還可以替他生更多更多。而那個奴才的失寵之時,只會比這個府里失寵的福晉侍妾凄慘千萬倍。
我見到過那個奴才,她根本不像三十如許之人。清淡的眉目里一雙淺褐色的眸子上是脆弱如小扇子般的睫毛,沉默又少言。她就是這副樣子日夜狐媚勾去了他的心背地里,伺候他不知道多淫.浪吧,否則如何能勾得住他的夜夜通房。
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我才知道出嫁前夜,二哥教我如何語氣如何聲音說話。是她,都是她。原來我的二哥,竟也什么都知道。還能將她的語氣記的那么準。
他終究是帝王之命,御極天下,執(zhí)掌江山。他成了雍正皇帝,而就是他最寵愛的貴妃。
可惜肚子里龍子撞上康熙爺殯天,成了服中子。我有些擔(dān)心借口去求他,他答應(yīng)將我們的孩子留下。他果然心里是有我和孩子的。
我劫后余生的扶著肚子對還未出世的孩子說:老天憐惜我們娘倆命大,你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來見額娘。
他登基后的第一個除夕家宴,意外的也帶了她來。那一刻,打扮精致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瞬間連攥著帕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打算給這個賤籍通房奴才名分了,是嗎?
都是藩邸舊人,統(tǒng)共好容易湊夠兩桌。原本那奴才去坐另一桌,他抬首去看,他左邊那拉氏立刻起身帶笑去拉她把她拽坐在自己身邊。她就不說話低著頭。我大著肚子貼坐在他右手邊。我見他臉色不好,便一點點挑了魚刺,將魚肉夾到他碗里,體貼伺候他。不時把手放在渾圓的大肚子上,輕輕撫摸肚子里小阿哥。
當(dāng)我看他沒有拒絕吃了一筷子時,心里泛起甜蜜,眼神就滑向那個奴才。她低著頭默默安靜的吃飯,忽然看到我們動作時,淺褐色眼睛里劃過一瞬間的蒼白和一種尖銳的疼痛感。緩緩低下眼睫去,默默小口吃飯,小扇子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暗影。
痛吧。
這就是她該認清的。他的左邊是那拉氏,右邊是我。她不過只是他的奴才,是沒有資格坐在他身邊的。甚至沒有資格上桌。
我和他才是正經(jīng)夫妻,是雍正皇帝與最寵愛的貴妃,以及我們的小阿哥。
他登基后,她就不再有書房的保護傘。她的身份入了后宮后,頂破天去只能做個常在。在后宮,一切由不得她。她的專房專寵也會徹底成為潛邸往事。
這頓家宴我?guī)缀鯖]吃,都在他身邊伺候他,內(nèi)心興奮而喜悅。
可最后,他還是帶著她走了,她默默的低著頭,跟他回去養(yǎng)心殿。另一個,比潛邸四宜堂守衛(wèi)更森嚴的天下最高處。
在大封后妃的朝賀時,我們朝拜完皇后那拉氏后,他卻下旨免了后宮嬪妃對貴妃的朝拜。我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又怎可能不失落,可我也強顏歡笑的謝恩說知曉皇上體恤我身子重。
她竟然最終依舊什么名分也沒有,還是奴才身份跟在他身邊。卻占著他,終日在養(yǎng)心殿占著他。而我,已經(jīng)是昭告天下的貴妃。我卻不能和一個卑賤的通房奴才爭搶,失了身份。
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可產(chǎn)婆說臍帶繞頸,在我痛了三天兩夜幾乎快死掉后,產(chǎn)下的小阿哥已經(jīng)被勒的渾身青紫,呼吸微弱。可沒過半柱香,孩子就停止了呼吸。
我徹底崩潰了。我不知為何老天爺如此待我。我養(yǎng)不住孩子,生一個死一個,什么也養(yǎng)不住。
他來了,又匆匆的走。我去抱他龍袍的馬蹄袖,他那么冷靜威嚴的告訴我:自古子嗣撞上大喪,往往難存。
我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帝王,忽然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為的,他是否真的愛過我?
我產(chǎn)下死胎后,身體一落千丈。他收養(yǎng)了幾個宗親家的小格格,送到我和那拉氏及沒有子嗣的嬪妃身邊。我已經(jīng)隱約明白,他不打算再給我孩子了,也不打算再給任何后妃雨露。
雍正皇帝依戀自己的貼身侍女,在這個幽深森嚴的紫禁城里已是人人知曉的、公開的秘密。
他根本不給她向我們行禮,連對皇后那拉氏也一樣。他只會留在他的養(yǎng)心殿里,廝守著那個已經(jīng)被這個紫禁城的人都知道的,夫人。
夫人,呵,夫人。我在黑夜里咀嚼這個讓我心如刀絞的字眼,嫉妒得淚流滿面。在我們漢人的文化里,夫人就是妻子的意思。皇帝的妻子,在他心里他的妻子,竟然是這個卑賤的女人,是嗎。
無論我如何打扮精致,我還是能感到自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還沒來得及怒放便衰敗了。連我的二哥威震朝野,榮耀的無以復(fù)加也沒能改變?nèi)魏问隆?br/>
而我的二哥,這個王朝里最雄才大略的年大將軍,竟然不知為何昏了頭。他不僅生了不臣舉止,更讓滿朝文武彈劾。我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一切已然急轉(zhuǎn)直下。這紅墻碧瓦下的人越發(fā)跟紅頂白,我越發(fā)一病不起。
母親派了家奴苦苦的帶信求救,說二哥最愛的寵妾竟然把皇帝的親兵隊長驚得臉色蒼白,直接帶了走。二哥妻妾很多,我見過的很少,不知其中有何可怕奧秘,卻惶惶的感到或許年家滿門覆滅就在眼前。我門庭顯赫權(quán)傾朝野的年家,恐怕在劫難逃。
我病勢沉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強撐著苦求去在天地一家春養(yǎng)病,求見他一面。我內(nèi)心很怕因為二哥受他徹底的厭棄。
他終究應(yīng)了。最后坐在我床榻前時,我用盡全部力氣開口喚他主子,想讓他念及我年家多年主奴之情。求他將二哥一時糊涂做的錯事責(zé)罰于我,我哀哀的握住他明黃色龍袍袖口道:
“主子……奴婢求……”
他陰冷森嚴的寂靜眼神漆黑不見底,帝王的口吻冷酷又森嚴:
“貴妃能大義滅親,朕必嘉獎。好好將息,無需多言。”
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力回天。這世間怕是沒有任何東西能改變他的決定。
我只想最后見她一面,我想最后看看這個女人。我到底輸在她哪里
我以為她會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來,于是我強撐著最后一口氣也打扮精致。我在窗前看到她走在雪地里,身上披著和他一模一樣,連皇后也不能穿的御用紫貂。
我甚至覺得欲哭無淚,他這么一絲一毫不允許任何人僭越的森嚴規(guī)矩,憑什么到了這個女人這里,一切就成了笑話?!
她來了,一身樸素的藕色宮裝,依然那么安靜。
我告訴她,來世我不會再來遲。
我不會告訴她,我求他最后一個恩典是帝陵合葬,永遠陪伴他左右。
我,年皙嵐的名字會作為雍正皇帝最寵愛的女人,與他一起青史留名。而她,終究會成為無人知曉的滄海一粟。
今生,我終究沒有輸。來生,我絕不會再遲來一步。
恨不生同時,日日同君好。
四爺,皇上。
嵐兒永遠難以忘懷的你。十里紅妝盡處,你轉(zhuǎn)過身來,一雙眉眼,剎那芳華。
你那么好,最愛的可不可以是我?
我,只是來遲了一點點。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是否我們的結(jié)局會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接個吻也要鎖,接吻不是脖子以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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