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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絕看似心情極好,笑意溫和,連眼底也染了幾分喜意,似乎真的因為見到兄弟而高興,他甚至攜了廉王燕清蕭的手,使他與自己并排而行。不過燕清蕭極知分寸,即便掙脫不得,腳下也恰到好處地落了半步。
慕容青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燕清絕了,似乎自那日之后,二人就沒正面碰到過,同在這一片紅墻綠瓦之下,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竟王不見王了這許多日子。也罷,天下再大,若真有心,也不過分寸之間,若無心,分寸之間也是咫尺天涯。
慕容青最是了解燕清絕,哪怕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眼,也明白了燕清絕的心思。燕清絕從來就不是一個虛與委蛇的人,而且他坐了那張皇椅多年,早已是個真正的皇帝,他如此放□段,親厚對待一個對他的皇位曾有企圖的皇兄,只能說明他另有所圖。哪怕對待恭王,他也沒有如此。精明如劉太妃,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果然,謹慎如劉太妃,立即將已經挺得筆直的腰桿又挺直了兩分,哪怕掩藏卻還是露了警惕地注視著燕清絕的一舉一動。
趁著劉太妃分神,慕容青這才半斂著雙目,仗著睫上的陰影,仔細地打量燕清絕。不過這么些日子,燕清絕顯是清瘦了,精神還好,一雙眸子如墨一般沉重得化不開,那抹染在眼底的笑并不能說明他現在的心情,那是他演技更上一城樓。思及他那執拗暴露的性子,慕容青心中微嘆,斂了心思,只管應付眼前這些先帝留下來的令人厭惡的包袱。
作為嫡母,哪怕年紀比庶子還要小好幾歲,卻還是長輩,慕容青少不得要問候廉王幾句。不過慕容青當年就沒肯對劉太妃母子留情,今日有了燕清絕珠玉在前,她也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因此,太后娘娘端著架子,只不冷不熱地循例問了廉王幾句,好不敷衍,與皇帝陛下的熱情對比鮮明。
劉太妃當然不滿。嫡庶有別,嫡母理應大度賢惠,關心庶子。劉太妃也無意掩飾她的不滿,只可惜廉王是她親子,她雖能光明正大地表示不滿,卻不能為兒子說話,這是避嫌。
廉王自然覺察出太后娘娘的敷衍,便適可而止地簡短說了幾句,并不討嫌。反而是燕清絕借了他的尷尬,一直語氣溫和地問他話,引得他多說了些琉州的趣事。
燕清絕姿態自然,落在慕容青身上的目光光明正大,無須遮掩。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他不得不失望地發現,慕容青一切如常,別論消瘦了,連精神都沒瞧出一分不濟。若非劉太妃母子在,燕清絕必要撲上去,狠狠地咬這狠心的女人心口一口,也叫她知道這心痛的滋味兒。余光掃到慕容青身邊的衛子衿,饒是燕清絕演技再好,雙眸也忍不住沉了沉,心中蔓起無邊的殺意,恨不得此時就將這個男人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瞧著時辰差不多了,慕容青適當地露了些疲態,揉了揉額角。
燕清絕立即入戲道:“母后可是累了?”
慕容青懨懨地擺了擺手,沒有開口。
燕清絕擔憂道:“母后近來身子不適,調養許久也不見好,恭王進宮那日都無法分神召見,著實令兒子擔憂,兒子懇求母后切勿勞神,好生休養。”
這話明擺著是說給劉太妃母子聽的,恭王進了宮太后娘娘都不曾召見,眼下陪你們母子說了這許久話,已是天恩浩蕩了,識相的就自己告退罷。
可劉太妃是什么人,她可是水火不進的銅蠶豆啊,她只當沒聽明白燕清絕的意思,穩當當地坐著,誰也不能趕她走。
燕清絕心下暗惱,心中狠狠地罵了這虎姑婆母子幾句。
慕容青面不改色,淡笑道:“琉州路途遙遠,廉王一路風塵,想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著罷,等來日勤王回京,皇帝擺下酒席,你們兄弟幾人再好好樂呵樂呵。”
勤王?
廉王心底一驚,勤王不是早就死了么?
但見太后娘娘一臉篤定,廉王心中猶疑,便試探性地問道:“五皇弟可是遞了折子?”
慕容青聞言笑道:“廉王說的這是什么話,先帝祭日,你們兄弟幾個一片孝心,回京祭拜是應當的,勤王豈能不孝?這孩子一向喜歡游山玩水,行蹤不定,折子前幾日才到皇帝案頭。”
提起勤王,太后娘娘面上的笑意親切了好幾分,親疏立見。
燕清絕雖然心中不爽,卻還是接應道:“母后說得正是,朕近來忙得很,還沒來得及操心此事呢。”
天知道他的案頭上哪來什么勤王的折子!
不過,恭王回京時,慕容青也曾提及勤王,莫非勤王的確還活著,而且與慕容青還有聯系?燕清絕剛這么想著就自己否決了,如若還有聯系,他不可能不知道。如若勤王還活著,不可能這么久不跟慕容青聯系,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慕容青三番四次提及勤王,怕是詐敵之策。
廉王還要再問,慕容青卻是不想聽他說話,直接問道:“廉王覺得哀家的建議如何?”
廉王一愣,立即明白慕容青是指讓他回去歇息的事,自然應下,轉眼看向劉太妃。
慕容青豈有不明白的,親切地對劉太妃道:“哀家與劉太妃多年不見,很是想念,太妃若是不嫌棄,哀家這里就擺上酒席,正好敘敘舊。”
讓你精神,穿著幾十斤的行頭折騰一晚上,哀家就不信你明日還能精神得起來。
劉太妃正色道:“理應如此,臣妾萬不敢辭。”
慕容青點點頭,又道:“這么些時辰過去,廉王妃想來是歇息夠了,哀家許多年不見她,甚是掛念,廉王回府就打發人把王妃送進宮來罷,陪哀家和太妃說說話。”
廉王以為太后不知妻子懷有身孕,正要開口道明,卻見劉太妃使了個眼色,立即把未出口的話咽下了,笑著稱是。
如此,燕清絕回去處理政事,廉王回府打發人把王妃送來,只余慕容青和劉太妃大眼瞪小眼。
做皇后的時候,慕容青還能忍讓劉太妃三分,可如今她是太后了,只要燕清絕還坐著皇椅,劉太妃就永遠成不了太后,她穩穩地壓著劉太妃一頭。況且劉太妃母子死性不改,與燕清絕刀劍相向是遲早的事。如此兩般,慕容青更懶得應付劉太妃,便由了自己的性子,假寐起來。
宮人連忙向劉太妃解釋,太后娘娘鳳體如何如何讓違和,此次幾位王爺進宮是如何如何讓她費神。
劉太妃早已不是當年協助主持中饋的妃子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做人最重要是要識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她再不滿,也只是訓斥宮人:“胡鬧!太后娘娘金尊玉貴,豈能睡在外間的榻上,若是著了涼,你們如何擔當得起!”
宮人連聲稱是,卻又為難地看著已經入眠的太后娘娘。
劉太妃一見便知太后娘娘積威猶存,只得親自出馬,輕聲喚醒慕容青。
慕容青滿眼的迷茫,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嘆道:“年紀大了,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一不小心就寐上了。”
這話說的,哪怕是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劉太妃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才二十出頭的人,在六十歲的女人面前說自己年紀大,這讓劉太妃情何以堪!
劉太妃按捺住性子,硬邦邦地說道:“太后娘娘既然身子不適,就進內間歇息罷,臣妾在此等著臣媳即可。”
慕容青感動地拍拍劉太妃的手,道:“還是你貼心啊。”說罷,便從善如流地回去睡大覺了。
堪堪得閑的魏紫上前扶著慕容青進房,心道這劉太妃果真是鐵打銅鑄的臉皮,如此這般卻還賴著不走。
慕容青卻不想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讓魏紫把衛子衿叫進來伺候。魏紫會意,請了衛先生后,就自覺地去前殿伺候。
珍珠不在跟前,幾個大宮女都是穩重的,其他宮人早已得了吩咐,自是十二萬分的小心。劉太妃再挑剔,也只是訓斥幾句,輕易不得大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