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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章

    28.訂婚</br>
    麥其土司到邊界上巡行。</br>
    他已經去過了南邊的邊界。</br>
    在南方,哥哥跟我們的老對手汪波土司于干上了。汪波土司故伎重演,想用偷襲的方式得到麥子和玉米,反而落在哥哥設下的埋伏圈里。只要是打仗,哥哥總能得手。汪波土司</br>
    一個兒子送了命,土司本人叫絆馬繩絆倒,摔斷了一只胳膊。父親說:“你哥哥那里沒有問題,你這里怎么樣?”</br>
    土司這句話一出口,管家馬上就跪下了。</br>
    麥其土司說:“看來我聽不到好消息。”</br>
    管家就把我們怎么打發拉雪巴土司,最后卻怎么叫女王司輕易得到糧食的事說了。父親的臉上聚起了烏云,他銳利地看了我一眼,對管家說:“你沒什么錯,起來吧。”</br>
    管家就起來了。</br>
    父親又看了我一眼。自從我家有了失去舌頭的書記官,大家都學會用眼睛說話了。麥其土司嘆口氣,把壓在心頭的什么東西吐出來。好了,二少爺的行為證明他的腦子真有毛病,作為土司,他不必再為兩個兒子中選哪一個做繼承人而傷腦筋了。管家告退,我對父親說:“這下,母親不好再說什么了。”</br>
    我的話使父親吃了一驚,沉默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br>
    “我知道我當不上土司。”</br>
    父親并不打算因為自送了別人麥子而責備我,他問:“茸貢家的女兒怎么樣?”</br>
    “我愛她,請你快去給我訂親吧。”</br>
    “兒子,你真有福氣,做不成麥其土司,也要成為茸貢土司,她們家沒有兒子,當上了女婿就能當上土司。”他笑笑說,“當然,你要聰明一點才行。”</br>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足夠支用的聰明,但我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愛,使我再也不能忘記塔娜了。</br>
    親愛的父親問我:“告訴我愛是什么?”</br>
    “就是骨頭里滿是泡泡。”</br>
    這是一句傻話,但聰明的父親聽懂了,他笑了,說:“你這個傻瓜,是泡泡都會消散。”</br>
    “它們不斷冒出來。”</br>
    “好吧,兒子,只要茸貢土司真把她女兒給你,我會給她更多的麥子。我馬上派人送信給她。”</br>
    馬上就要派出信使了,父親又問我:“茸貢家的侍女都比我們家的漂亮?”</br>
    我的答復非常肯定。</br>
    父親說:“女土司是不是用個侍女冒充她女兒?”</br>
    我說,無論她是不是茸貢的女兒,她都是塔娜,我都愛她。</br>
    父親當即改變了信使的使命,叫他不送信,而是去探聽塔娜不是茸貢土司的女兒。這一來,眾人都說我中了美人計,叫茸家用一個下賤侍女迷住了。但我不管這些,就算塔娜是侍女,我也一樣愛她。她的美麗不是假的,我不在乎她是土司的女兒,是侍女。每天,我都登上望樓,等探子回來。我獨自迎風站在高處,知道自己失去了成為麥其土司的微弱希望。頭上的藍天很高,很空洞,里面什么也沒有。地上,也是一望無際開闊的綠色。南邊是幽深的群山,北邊是空曠的草原。到處都有,都是拉雪巴土司和茸貢土司屬下的饑民在原野上游蕩,父親一來,再沒人施舍食物給他們了。但他們還是在這堡壘似的糧倉周圍游蕩,實在支持不住了,便走到河邊,喝一肚子水,再回來鬼魂一樣繼續游蕩。</br>
    有一天,天上電閃雷嗚,我在望樓上,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這時,一道閃電劃過,我突然看到了什么,突然看到了我說不出來的什么。就對父親大叫。告訴他,馬上就有什么大事情發生了。我要看著這樣的大事情發生,父親由兩個小廝扶著上了望樓,對著傻瓜兒子的耳朵大聲叫道:“什么狗屁大事!雷把你劈死了才是大事!”</br>
    話一出口,就叫風刮跑了,我換了個方向,才聽清他的喊叫。</br>
    但確實是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我的心都要跳到身體外面了。我對父親喊道:“你該把書記官帶到這里來!這個時候,他該在這里!”</br>
    一個炸雷落在另一座望樓上,一團火球閃過,高聳的塔樓坍塌了,變成了被雨水打濕的大堆黃土,上面,是幾段燒焦的木頭和一個哨兵。</br>
    不管傻瓜兒子怎樣掙扎,麥其土司還是叫人把他拉了下去。這回,他真生氣了:“看看吧,這就是你說的大事,你想我跟你死在一起嗎?”</br>
    他給了我一個耳光。他打痛我了,所以,我知道他是愛我的。恨我的人打不痛我。我痛得躺倒在地上。管家把狂怒的土司拉住了。大雨傾盆而下。雷聲漸漸小了。不,不是小了,而是像一個巨大的輪子隆隆地滾到遠處去了。我想就躺在這里,叫淚水把自己淹死。但就是這個時候,我看到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是的,我也聽見了,馬蹄敲打地面的聲音。不是一匹,也不是一百匹,我想是二三十匹吧。父親看了我一眼,知道我的感覺是正確的。他下令人們拿起武器。我從地上跳起來,欣瞬地大叫:“塔娜回來了。”</br>
    響起了急促的打門聲。</br>
    大門一開,女土司帶著一群人,從門外蜂擁進來。我從樓上沖下去。大家都下了馬,塔娜卻還坐在馬上。她們每個人都給淋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我看不見其他人,我只看見她。</br>
    我只看見塔娜濕淋淋地坐在馬上。就像滿世界的雨水都是她帶來的。就像她本來就是雨神一樣。</br>
    是我把她從馬背上抱下來的。</br>
    塔娜把雙手吊在我的脖子上,深深地扎進了我的懷里。她是那么冷,光靠體溫是不夠的,還有火,還有酒,才使她慢慢暖和過來。</br>
    我們沒有足夠的女人衣服供她們替換。女土司蒼白著臉,還對麥其土司開了句玩笑:“怎么,麥其家不是很富有的土司嗎?”</br>
    父親看了看女土司,笑笑,帶著我們一大群男人出去了。他親手帶上房門,大聲說:“你們把衣服弄干了,我們再說話吧。”</br>
    本來,兩個土司見面,禮儀是十分繁瑣的。那樣多的禮儀,使人感到彼此的距離。這場雨下得真好。這場雨把濕淋淋的女土司帶到我們面前,一切就變得輕松多了。兩個土司一見面,相互間就有了一種隨和的氣氛。女土司在里面,男土司在外面,隔著窗戶開著玩笑。我沒有說話,但在雨聲里,我聽得見女人們脫去身上濕衣服的聲音,聽到她們壓著嗓子,發出一聲聲低低的尖叫。我知道,塔娜已經完全脫光了,坐在熊皮褥子上,火光撫摸著她。要命的是,我腦子里又塞滿了煙霧一樣的西,竟然想像不出一個漂亮姑娘光著身子該是什么樣子了。父親拍拍我的腦袋,我們就走開了,到了另一個暖和的屋子里。</br>
    土司望春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說:“那件事干得很漂亮。”</br>
    管家看看我,我看看管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br>
    土司的眼光從雨中,從暮色里收回來,看著我說:“這件事,干得很漂亮,我看,你會得到想要的漂亮女子。”</br>
    管家說:“主子要說的,怕還不止這個意思吧?”</br>
    土司說:“是的,是不止這個意思。她們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女土司一家,都要靠我們的幫助了。可她們遇到了什么事情?”</br>
    管家口都張開了,土司一豎手指,管家就明白了,改了口說:“少爺知道,說不定,還是他設下的圈套呢。”</br>
    這時,我的腦子還在拼命想像光身子的塔娜。父親把詢問的目光轉向我,我知道是要我說話,于是,心頭正在想著的事情就脫口而出了:“女土司那天換了三次衣服,今天卻沒有了,要光著身子烤火。”我間道,“誰把他們的衣服搶走了?”這個問題一直在我腦子里打轉,但想不出一個結果來。這么一問,卻被土司和管家看成是我對他們的啟發。</br>
    父親說:“是的,被搶了!你的意思是她們被搶了!”</br>
    管家接著說:“她們有人有槍,一般土匪是下不了手的,對!時對!拉雪巴!”</br>
    “拉雪巴的禍事臨頭了。”父親拍拍我的腦袋,“你的麥子不止得到了十倍報酬。”</br>
    說老實話,我不大明白他們兩人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父親拍拍手掌,叫人上酒。我們三個人一人干了一大碗。父親哈哈大笑,把酒碗丟到窗外去摔碎了,這碗酒叫我周身都快燃起來了。</br>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晚霞燦爛。我要記住這一天。暴雨后的天空,晚霞的光芒是多么動人,多么明亮。</br>
    我和父親帶著酒氣回到剛剛穿好衣服的女人們中間。灑,火,暖和干燥的衣服和可口的食物使驚慌失措的女土司鎮定下來。她想重新在我們之間劃出一道使她有安全感的距離。這一企圖沒有成功。</br>
    女土司要補行初見之禮,父親說:“用不著,我們已經見過面,看看,你的頭發還沒有干透,就坐在火邊不要動吧。”這一句話,使想重新擺出土司架子的她無可奈何地坐在火爐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麥其土司對自己這一手十分滿意,但他并不想就此停下來,哪怕對手是女人也不停下。“他說:“拉雪巴要落個壞名聲了,他怎么連替換的衣服都不給你們留下。”</br>
    女土司臉上現出了吃驚的表情。麥其土司說對了!她們在路上被拉雪巴土司搶了。我送給她們的麥子落到了別人手上。茸貢土司想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她畢竟是女人,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br>
    父親說:“不要緊,麥其家會主持公道。”</br>
    女土司轉過臉擦去了淚水。</br>
    這樣一來,她就把自己放在一個不平等的地位上了。我還沒有把她劫持我的事說出來呢。要那樣的話,她的處境就更不利了。塔娜看看我,起身走出去了。</br>
    我跟著走了出去。身后響起了低低的笑聲。</br>
    雨后夜晚的空氣多么清新啊。月亮升起來,照著波光粼粼的小河。河水上爛銀一般的光亮,映照在我心上,也照亮了我的愛情。塔娜吻了我。</br>
    我叫她那一吻弄得更傻了,所以才說:“多么好的月亮呀!”</br>
    塔娜笑了,是月光一樣清冷的笑,她說:“要緊事都說不完,你卻說月亮!”</br>
    “多么亮的河水呀!”我又說。</br>
    她這才把聲音放軟了:“你是存心氣我嗎?”</br>
    “我父親就要正式向女土司求婚了。”說完,我要去吻她。她讓我的腿,我的胸脯都靠在她同樣的部位上,卻把我的嘴用手擋住,問我:“你不會對你父親說那件事情吧?”</br>
    我當然知道她是指什么,于是我說:“我在牧場上得到了你,我只把這個告訴了父親。”</br>
    她倒在了我的懷里。我想把她帶到我房里去,她卻說,她要回母親那里。我沐浴在月光里,把她久久抱在懷里。</br>
    說起路上被搶的情形,塔娜眼里涌起了淚光。</br>
    她這種神情,使我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痛苦。我間:“他們把你們女人怎么樣了?”塔娜明白,我問的是,她是不是被人強奸了。她把臉捂了起來,還踢了踢腳,壓低了聲音說,她和土司有衛兵保護,沖出來了。我并沒有想過一定要娶一個處女做妻子,我們這里,沒有人進行這樣的教育。但我還是問了她這個問題。塔娜回答之后,覺得我有些荒唐,反問:“你問這個于什么?”</br>
    我說不知道。</br>
    女土司半路被搶,跟我沒有一點關系。但父親和管家都把我給女土司糧食,看成有意設下的圈套。土司幾次問管家,給糧食到底是誰的主意,管家都說是少爺。于是,父親便來問我,接下來打算怎么干。我回答,該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說話的底氣很足,因為我的心里憋著火,土司的禮儀允許我和美麗的塔娜在一起,但不能像跟沒身份的侍女那樣,隨便上床。</br>
    按照禮儀,我們要在成婚后,才能睡在一起。所以我才很不耐煩地回答:“該怎么干就怎么干。”</br>
    父親擊掌大笑。</br>
    兩個土司在邊界上為我們訂了婚。本來,土司的兒女訂婚,應該有很講排場的儀式。但我們是在一個非常的時期,更是在一個特殊的地方,所以,就一切從簡了。我的訂婚儀式,就是大家大吃東西。大家不停地吃啊吃啊吃了好多好吃的東西。桑吉卓瑪在廚房里操持一切,最后她上來了,把一大盤親手做好的東西擺在了我和塔娜面前,她還低聲對我說:“少爺,恭喜了。”</br>
    吃完東西,他們就把我們分開了,要到結婚時才能見面了。</br>
    我們交換了一些東西:手上的戒指,頸上的項鏈,還有系在腰帶上的玉石。晚上,我想著塔娜,無法入睡,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從下面客房里響起,向樓上走來。不多會兒,隔壁父親的房間里就響起了牲口一樣的喘息。最后,聽見麥其土司說:“世界上,兩個土司在一起干這事,還很少見。”</br>
    女土司笑了,說:“你還不老嘛。”</br>
    “我還行。”</br>
    “但也不年輕了。”</br>
    女土司一直跟塔娜睡在一個房間,盡管管家給了母女倆各人一間客房。我想,兩個土司正忙著,我也不能放過眼前的機會。我摸下樓,摸到那張床上,不要說人,連塔娜的一絲氣味都沒有了。我才知道,訂婚宴后的當天夜里,她就被人送走,回她們的官寨去了。隨同去的還有麥其家的人馬,扛著機關槍,押著給茸貢家的大批糧食,只要拉雪巴的人出現,就給他們迎頭痛上擊。</br>
    我問父親是怎么回事。</br>
    “你不是說該怎么干就怎么干嗎?”他向我反問時,他臉上出現了委屈的神情。真是大有意思,大有意思了。好像我是麥其土司,他變成了傻瓜少爺一樣。</br>
    我說:“那么,好吧。”</br>
    麥其土司還對兒子說,他把女土司留下,是為了迷惑拉雪巴的人,但光住在這堡壘里,人家看不見。父親喜歡野外,這個我知道,我對他說:“你們騎上馬出去,拉雪已的人不就看見了嗎?”</br>
    兩個土司就帶著些侍衛出去了。我不知道父親是在施行計策,還是去跟女土司野合。我又站到望樓上了。晚上下了雨,白天天氣很好,舉目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饑民們明知不該從我們這里,而應從他們的土司那里得到救濟,但還是不斷有人來到這個儲備了很多糧食的地方。離開這里時,絕望的人們已經走得搖搖晃晃的了,但沒有人死在我們堡壘下面。要是真有那樣的事情發生,我會受不了的。但這些人,只是來看一眼傳說中有很多糧食的地方是個什么樣子,就又掉頭從來路回去了默他們到這里來,就像朝圣一樣,辛辛苦苦到了,只是懷著對圣地一樣的感情,對這個最接近天國的地方看上一眼,然后,就返身回到他們所來的地方,塵土中的地方,沒有災害也要挨餓的地方。和這些人比起來,麥其家的百姓是天國的選民,是佛祖特別寵愛的一群。</br>
    遠處的藍色山谷,吃肉的飛禽在天上盤旋,越來越多,肯定有很多人死在了那里。</br>
    我熟知那些山谷景色,這個季節,溪水一天比一天豐盈,野櫻桃正在開花。他們在歸路上就餓死在那些樹下。不知花香會不會幫助他們進入天國。既然他們的主子不能使他們走入天國,他們當然有理由請花香幫忙。父親帶著女土司策馬走過那些茫然的人群。他們走到小河邊停下,平靜的河水映出了他們的倒影。但他們只是看著遠方,而不去看自己在水里的影子。</br>
    每天,他們都走同一條路線。</br>
    每天,我都爬上望樓看著他們,心里越來越強烈地希望他們不要停下,而是一直往前,走進拉雪巴土司領地上那些藍色山谷。在那里,他們會被人殺死。我總覺得,兩個土司一走進藍色山谷,就會被拉雪巴土司的人殺死。這想法剛開始出現時,還叫人覺得好玩,但到后來,我覺得它難以抑制,心里就有了犯罪的感覺。加上小爾依總像條狗一樣不聲不響地跟在我身后,這種犯罪感更強烈了。</br>
    所以,我對父親說:“你們不要再出去了。”</br>
    父親沒有回答我,而用得意的眼光看了這段時間天天跟他睡覺的女人一眼,意思是:“我沒說錯吧,我這個兒子!”</br>
    原來,他們已經決定不再出去了。</br>
    這些年來,好運氣總是跟著麥其家,也跟著我轉。我這句活又歪打正著,不知怎么又對了父親的心思。于是,便笑了笑。一個帶點傻氣的人笑起來,總有些莫測高深的味道。</br>
    29.開始了</br>
    這天晚上,我睡得十分香甜。平常,我總要想好久塔娜才能入睡,但這一天沒有想。這一段時間,早上醒來,我也總是一下就想到塔娜。這天早晨,一醒來,還來不及想,就聽到院子里人喊馬嘶。</br>
    又有好多馬馱上了給茸貢家的麥子。不一會兒,這些馬隊,還有女土司的背影就從我們眼前消失了。父親顯得十分疲倦,回屋睡覺去了。</br>
    臨睡前,他說:“開始了就叫醒我。”</br>
    我沒有問他什么要開始了。對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靜靜等待。哥哥正在南方的邊界上擴大戰果。他的辦法是用糧食把對方的百姓吸引過來變成自己的百姓。等我們的父親一死,他就有更多的百姓和更寬廣的土地了。他在南方戰線上處處得手時,我們卻把許多麥子送給了茸貢土司。所以,他說:“那兩個人叫茸貢家的女人迷住了,總有一天,女土司會坐到麥其官寨里來發號施令。”</br>
    他說這話的口氣,分明把父親和我一樣看成了傻子。</br>
    哥哥這些話是對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講的,但我們很快就知道了。父親聽了,沒有說什么。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去,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時,他問我:“你哥哥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故作聰明的家伙。”</br>
    我沒有回答。</br>
    說老實話,我找不到這兩者之間有多大的區別。既然知道自己是個聰明人,肯定就想讓別人知道這份聰明。他問我這個問題就跟他總是問我,你到底是個傻子,還是個故意冒傻氣的家伙是一樣的。父親對我說:“你哥哥肯定想不到,你干得比他還漂亮。該怎么干就怎么干,這話說得對。我要去睡了,開始了就叫我。”</br>
    我不知道什么就要開始了,只好把茫然的眼睛向著周圍空曠的原野。</br>
    地上的景色蒼翠而缺乏變化,就像從來就沒有四季變遷,夏天在這片曠野上已經兩三百年了。面對這樣的景色,我也打起了呵欠。我大張著的嘴還沒有閉攏,兩個小廝也跟著打起呵欠我想踢他們兩腳,但又不想用勁。我只想到底是什么就要開始了。越想越想不出來,只好學著父親的口吻對兩個小廝吼道:“不準打呵欠,開始了就叫我!”</br>
    他們說:“是!少爺!”</br>
    “什么開始?”</br>
    “事情開始,少爺!”</br>
    我從他們嘴里也問到答案。后來,我的腦子就有些糊涂了。好像是看到了一件什么事情,但卻怎么也看不清楚。睜開眼睛時,我知道自己剛才是睡著了。趴在樓層的回廊欄桿上就睡著了。再睜開眼睛,我看到天空的深藍里泛起了淺淺的灰色。云彩絲絲縷縷被風吹動,比貼著墻根游走的蛇還快。時間已經是下午了,我站著睡了很長時間。我問:“開始了嗎?”</br>
    兩個小廝溜走了。</br>
    沒有人回答問題,我有些慌了。這時,背后響起了腳步聲。一聽,就知道是麥其土司,是我的父親。他走近了,說:“你真是好福氣。我在床上一刻也沒有睡著,可你站著就睡著了。”</br>
    既然如此,就該我問他了:“開始了嗎?”</br>
    父親搖搖頭,臉上出現了茫然的神情,說:“按說該開始了,那地方離這里不遠。他們該走到了。”他還伸出手去指了指遠處有群峰聳起的地方,那里也正是有好多饑民餓死的地方。</br>
    這下,我對將發生什么事情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父親說:“你進屋去睡吧,開始了我叫你。”</br>
    我進屋,在床上躺下來。睡著以前,我用被子把頭全部蒙起來,睡著以后,是不是還蒙著,就不去管它了。想管也沒法子去管。我剛剛進入一片黑暗,突然覺得好像什么地方傳來了巨大的響動。這種響動也像是巨大的亮光,把什么都照亮了。我掀開被子,沖出屋門,大聲喊:“開始了,開始了!”</br>
    這晚整個堡壘正籠罩在這一天里最后,也最溫暖的陽光里。人們本來無事可干,這時,都在陽光下,懶洋洋地顯出一副全心全意享受生活的樣子。兩個小廝正在下六子棋,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無論我干什么,都不會有一點吃驚的表示。我大叫的時候,小爾依連頭都沒抬一下,索郎澤郎對我傻乎乎的笑了一下,又埋頭下棋了。</br>
    使我吃驚的是,土司和管家盤腿坐在地上,也在下六子棋。陽光也一樣斜斜地酒在他們身上。</br>
    我的喊聲好像沒有驚動他們。我想他們只是假裝沒有聽到罷了。他們不想叫我感到尷尬。大家都知道今天有什么事要發生,他們一直在等著,這時,哪怕有一個人悄悄對自己說,那個什么事情開始了,那么多雙豎起的耳朵也會聽到的。何況我是那么大聲地叫喚:“開始了!”</br>
    在父親眼里,我的形象正在改變,正從一個傻子,變成一個大智若愚的人物。而我所有的努力,都在這一聲愚蠢的喊叫里,煙消云散了。下人們從樓下的院子里望著我,為了準確地找到聲音所來的方向,他們把該死的手舉在額頭上遮住刺眼的陽光。而管家和土司依然一動不動。</br>
    我的喊聲消失了。下午的陽光傾瀉著,照亮了近處和遠處的一切。</br>
    我不可救藥,我是個不可救藥的傻子。那就讓我是一個傻子吧!讓天下所有人,土司,管家,下人,男人,女人,偷偷地笑我吧,把口水吐在我的臉上吧,說哈哈,傻子!說呸!傻子。去你媽的,傻子要唱歌了。于是,我按照“國王本德死了”那首歌謠的調子唱起來:開始了,開始了謀劃好的事情不開始,沒謀劃的事情開始了,開始了!</br>
    開始了!</br>
    我一邊唱,一邊還示威一樣,在回廊上走來走去,一腳腳踢著廊子上的欄桿,以此來掩飾對自己的失望與憤怒。再唱下去的話,麥其家的傻瓜兒子就要為自己的愚蠢痛哭了。</br>
    但,且慢,讓我把眼淚收回去吧!</br>
    因為,事情就在這個時候,在我歌唱的時候開始了。這時,我的心里充滿了絕望之情,所以,事情開始了我也沒有聽見。我唱著,唱著,看見下棋的人把棋子拋到了天上,看見下人們在樓下奔跑。我用嘴唱著,用眼睛看著混亂的景象,心想,這些人,他們以為我會因為悲傷而跳樓。父親沖過來,對我揮著手,然后,指指遠處山谷的方向。這時,我也聽見了,從父親指著的方向傳來了激烈的槍聲。</br>
    我不唱了。</br>
    父親對著管家大叫:“他預先就知道,他比我們先就知道!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傻瓜!”</br>
    管家也喊道:“麥其家萬歲!他是未卜先知!”</br>
    他們喊著,跑過來想對我說點什么。可我沒有什么好說的。也許剛才唱歌用去了我大多的氣力,我對他們說:“我累了,我想睡覺了。”</br>
    他們就一直跟著我走到了屋子里。槍聲在遠處山谷里激烈地響著。只有麥其家的武器才能發出這樣密集而歡快的聲音。我睡下了。管家說:“少爺,放心睡吧。麥其家的武器,沒什么人對付不了。”</br>
    我說:“你們出去吧,你們對付得了。”</br>
    他們就出去了。</br>
    麥其土司派人在山里設下了埋伏,等待拉雪巴土司出來搶女土司的糧食。現在,謎底揭開了,我要睡覺了。明天醒來時,這世界將是什么樣子,現在我不想知道。</br>
    我,只……想……睡覺……。</br>
    為了糧食,我們的兩個北方鄰居打起來了。</br>
    在這片土地上,只要一有土司打仗,就有不愿閑呆著的土司屁顛屁顛地跑來跑去,做點化解工作。</br>
    這次,北方兩個鄰居間為小麥而起的戰爭,被看成是麥其家挑動起來的。說客來到了我們這里,父親很不客氣他說:“你們也想得到我家的麥子,我想你們最好不要說話。”</br>
    麥其的傻瓜兒子對他們說:“要是你們手里不是大糞一樣的鴉片,而有很多麥子,就能想說什么就說什么。”</br>
    管家則張羅了豐盛的酒席招待這些不速之客。</br>
    他們還有什么話好說呢?他們確實感到自己沒有話說。</br>
    送走這些人,父親也要動身回官寨去了。臨走,他只對我囑咐了一句話:“讓他們打吧。”這句話意思很明確,沒有什么會引起誤會的地方。</br>
    我說:“好的,讓他們打。”</br>
    土司拍拍我的肩頭,帶著幾個衛兵上路回官寨去了。</br>
    土司騎上馬走出去好長一段了,馬都放開步子小跑起來,他突然把馬頭勒得高高的,回過身來對我喊:“該怎么干就怎么干!”</br>
    我說:“這句話怎么有些耳熟?”</br>
    索郎澤郎說:“是你對他說過的。”</br>
    我問跛子管家:“我這樣說過嗎?”</br>
    “好橡說過吧。”一旦接觸到父親和我的關系,管家總是有點閃爍其辭。我不怪他。他替我辦許多事情,比如眼下吧,既然父親和我一樣,認為該怎么干就怎么于,我就叫管家用糧食把茸貢家的人馬喂得飽飽的,暗中對付餓著肚子的拉雪巴土司的人馬。我給女土司派出幾個機槍手,一些*投擲手。這樣一來,一場土司間的戰爭剛剛開始,勝負就要由我來決定了。</br>
    30.新臣民</br>
    讓女土司取得勝利,這就是該干的,我就干了。</br>
    接著,我又準備干另一件事情。</br>
    開始我就說過,哥哥不該在邊界上建筑一個堡壘。麥其家的官寨是一個堡壘,但那是麥其家常常挨打時代修筑的,是在沒有機關槍,沒有*和大炮時代修筑的。時代不同了</br>
    ,風水輪流轉,麥其家再不用像過去,老是擔心別人的進攻了。就是身處邊界也不用擔心。現在是輪到別人擔心我們了。我要做的只是在別人打仗時,插上一手,事先就把勝負的結果確定下來。我們的兩個北方鄰居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爭。這樣做,對我來說并不怎么費事,只等女土司的人來了,送給他們的牲口馱上麥子,給機槍手補充一些子彈就行了。形勢好,心情也好,就是一個傻子也會比平常聰明,任何一個動作都成了神來之筆。</br>
    好了,還是來干我想干的事情吧。</br>
    我叫廚娘卓瑪在河邊架起一排五口大鍋。麥子倒進大鍋里,放一點鹽,再放一點陳年的牛油,大火煮開后,誘人的香氣在晴空下順風飄到很遠的地方。我又向饑民們發出了施食的信號。不到半天時間,消失了一段時間的饑民又出現了。走到離堡壘不遠的那條小河邊,饑民們就想躺下,好像他們只要證實香氣是由麥子散發出來的就心滿意足了。還是廚娘桑吉卓瑪揮動著勺子,喊道:“睡下的人就吃不到東西了,站起來吧!”</br>
    他們才又站起來,夢游一樣膛過河來。</br>
    每個人都從卓瑪那里得到了一大勺在油湯里煮熟的麥子。</br>
    現在,卓瑪也嘗到一點權力的味道了。我想,她喜歡這種味道,不然,她不會累得汗如雨下也不肯把施舍的勺子放下。這樣美妙的感覺,留在官寨里當廚娘,永遠也體會不到。只有跟了我,她才可能對一大群眼巴巴盯著她雙手的饑民,十分氣派地揮動勺子。</br>
    “每人一勺,不多也不少!”她中氣十足地不斷叫喊,“吃了這頓還想吃下頓的人,都要去干活。為我們仁慈而慷慨的少爺干活去吧!”</br>
    拉雪巴的百姓,吃了有油水的煮麥飯,來為我干活了。</br>
    管家依我的意思,指揮這些人把四方形的堡壘拆掉一面。</br>
    我要把向東的一排房子拆掉。這樣,早晨的太陽剛升起來,她的光芒就會毫無遮擋地照耀我們了。同時,這個建筑因為有了一個敞開的院子,也就和整個廣闊的原野連成一片了。</br>
    跛子管家想用拆下來的土坯在什么地方壘一道墻。我沒有同意。那樣做沒有必要。我想我看到了未來的景象,在那樣的景象里,門口什么地方有一道墻,跟沒有墻都是一樣的。我問他:“你沒有看到未來的景象嗎?”</br>
    “我看到了。”他說。</br>
    “好吧,說說你看到了什么?”</br>
    “可以用機槍把大群進攻的人在開闊地上殺掉,比如沖鋒的騎兵。”</br>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是的,機槍可以輕易把試圖向我們進攻的人殺掉,像殺一群羊一樣。但我想的不是這個。鴉片使麥其土司發了財,有了機槍。鴉片還使另外的土司遭了殃。這里面有個時運的問題。既然如此,又何必修一個四面封閉的堡壘把自己關在里面。只用了四五天時間,堡壘的一面沒有了,再也不是堡壘了,而只是一座巨大的房子,一座宏偉的建筑了。卓瑪問我還煮不煮飯。我說煮。再煮五天。這五天里,混飯的饑民把拆下來的土坯和石頭搬走,扔在河里了。河水把土泡軟,沖走,清澈的河水渾濁了好些天。最后,河里的土坯都沒有了,只有石頭還在,露出水面的閃閃發光,沉入水底的,使水濺起浪花,蕩起波浪。</br>
    是的,河里有了石頭,更像是一條河了。這天,我對自己說,河水該完全清澈了。</br>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看看河水,就給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br>
    在向著原野敞開的院子里,黑壓壓地站滿參加了拆除工程的饑民。完工后,桑吉卓瑪帶著人把河灘上施食的大鍋也搬回來了。他們離開也已經好幾天了,我以為他們不會再來了。</br>
    結果,他們回去把家里人都帶來了。饑民站滿了院子,又蔓延到外面,把房子和小河之間的草地都站滿了。我一出現,這一大群人就跪下了。</br>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聚在一起。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即使他們什么都不做,也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壓力。</br>
    管家問我怎么辦。</br>
    我說我也不知道怎么辦。</br>
    他們就坐在外面,散開了,黑壓壓地占據了好大一片地方。我不在時,他們就坐著,或者站著,我一出現,他們就跪下去。這時,我真后悔叫人拆了那道墻壁。一天過去了,兩天也快過去了,他們還在外面,沒有吃過一口東西。餓了,就到河邊喝水。正常情況下,人喝水總是很少的。只有牛呀馬呀,才一頭扎進水里,直到把自己憋得喘不過氣,直到把肚子灌得鼓起來,里面盡是吮當搖蕩的水聲了才肯罷休。現在,這些人喝起水來就像牛馬一樣。就是在夢中,我也聽到他們被水嗆得大孚喘氣的聲音,聽到他們肚子里咣當咣當的水響。他們并不想驚擾我這個好心人,要不,他們不會小心翼翼地捧著肚子走路。到第三天頭上,有些人走到河邊喝水,一趴下去,就一頭栽在水里,再也起不來。栽在齊膝深的淺水里,就一動也不動了。最多半天功夫,水里的人就像只口袋一樣漲滿氣,慢慢從水上漂走了。沒去水邊的人也有死掉的,人們還是把他們抬到河邊,交給流水,送到遠遠天邊去了。</br>
    看看吧,拉雪巴土司的百姓是多么好的百姓。在這樣絕望凍慘的境地里,他們也一聲不吭,只是對另一個不是他們主子的好心人充滿了期待。</br>
    我就是那個好心人。</br>
    三天了,沒有從我指縫里漏出去一粒糧食,但他們也不抱怨。我不是他們的主子,沒什么好抱怨的。剛來時,還有一片嗡嗡的祈禱聲。但現在,一切都停止了,只有一個又一個人,相繼死去。死了,在水邊,叫陽光烤熱,叫水發漲,變成一個個脹鼓鼓的口袋,順水流到天邊去了。第三天晚上,我就開始做惡夢了。第四天早上,還沒有睜開眼睛,我就知道那些人還在外面,頭發上都結起了露水。那種很多人聚在一起而形成的沉默不是一般的寂靜,可以使人感到它巨大的壓力。</br>
    我大叫:“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br>
    我一直有很好的吃食,所以精氣都很充足。聲音在有薄霧的早晨傳到很遠的地方。饑民們都把深埋在兩腿之間的頭抬起來。這時,太陽沖出地平線,驅散了霧氣。是的,這些人的耐心,這些人用比天下所有力量加在一起還要強大的絕望的力量把我制服了。我起不了床了。我*著,吩咐手下人:“煮飯吧,煮飯,煮飯……,給他們飽吃一頓,叫他們說話,叫他們大哭,叫他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br>
    而我的手下人,管家,卓瑪,兩個小廝,還有別的下人背著我,早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只等我一句話,把鍋下的柴草點著就行了。</br>
    火一點燃,我的手下人就歡呼起來。但饑餓的人群卻悄無聲音。開始發放食物了,他們也沒有一點聲音。我說不上是喜歡這樣的百姓還是害怕他們。</br>
    于是,我又一次大叫:“告訴他們,只有這一頓,只有這一頓,吃了,他們就有上路的精神了,叫他們回到自己的地方!”</br>
    我的話,從每一個掌勺子的人口里,傳達給饑民們。</br>
    卓瑪一邊說,一邊還流著眼淚:“不要叫我們好心的主子為難了,回去找你們的主子吧,回去找自己的主子,上天不是給我們都安排下了各自的主子嗎?”</br>
    他們的主子的日子也不好受。</br>
    茸貢土司的人馬吃得飽飽的,正跟在拉雪巴的隊伍后面窮追猛打。這其實可以理解為,我在北邊找了人替麥其家打仗,哥哥比我能干,所以,他在比這里炎熱,也比這里崎嶇的南方山地,親自帶著隊伍沖鋒陷陣。</br>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為,雖然他是個聰明人,好運氣卻永遠在他那傻子弟弟一邊。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好運氣像影子一樣跟著我。有一兩次,我清楚地感到這個神秘的東西挨我很近,轉過身去跺了跺腳,可惜,它只像影子,而不像狗。狗可以嚇走,影子是嚇不走的。</br>
    小爾依問我跺腳想嚇什么。</br>
    我說,影子。</br>
    他笑了,說,不是影子。然后,這張沒有血色的行刑人的臉上泛起了光亮。我知道他要說什么了。作為一個行刑人,他對幽冥世界有特別的興趣。果然,他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對我說:“要嚇走鬼,跺腳不行,要吐口水。”他還對著我的背后做了個示范的樣子:“要這樣子……”</br>
    可不能等他把行刑人的口水吐出來,要是真有個好運氣一天到晚巴巴地跟在我身后,豈不被他用驅邪的手段嚇跑了。我給他一耳光,說:“不要說你們這些奴才,就是我自己對身后吐了口水,你也可以對我用刑,用紅鐵烙我的嘴巴!”,小爾依臉上的光熄滅了。</br>
    我說:“下去,掌一會兒勺子去吧。”在我的手下就是最窮的窮光蛋,今天也嘗到了施舍的甜蜜味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給予的人有福了。我讓每一個人都掌一會兒勺子,嘗試一下能夠施舍是多么好的滋味。我聽到他們心里都在喊二少爺萬歲。那些吃飽了的人群還停留在曠野里。我對著笑瞇瞇地拖著跤腳走來的管家喊:“該結束了,叫他們走開,走開!”</br>
    管家是看著最后一個人把最后一勺麥面粥吸到口里,帶著心滿意足的心情上樓來的。聽見我的喊聲,他一邊爬樓梯,一邊說:“他們馬上就要回去了,他們向我保證過了。”</br>
    就是這時,人群開始移動了,雖然口里沒有一點聲音,但腳步卻有力了,能在地上踩出來一點聲音了。一個人一點聲音,這么一大群,想數也數不過來的人踩出的聲音匯合在一起,令大地都有些搖晃。這么大一群人走動著,在身后揚起了好大一片塵土。等這片塵土散盡,他們已經走遠了,到了河的對岸。</br>
    我禁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br>
    可他們在河對岸的曠野里停了下來。男人們離開了女人和孩子,走到了一起。他們聚到一起干什么。是吃飽了想向我們進攻嗎,要真是那樣的話,我倒巴不得他們早點開始。因為從天黑到上床睡覺這段時間,實在是無事可做。如果他們進攻,我們就開槍,到戰斗結束,正該是睡覺的時候。這樣,沒有哪個土司遇到過的局面就可以結束了。天啊,叫我遇上的事情是過去的土司們曾經面對過的事情吧。男人們坐下了,坐了很久,后來,在他們內部發生了一場小小的混亂。下午的陽光遮住我的視線,只看到那混亂的中心,像一個小小的漩渦,翻騰一陣,很快又平靜了。幾個人走出人群,涉過河水向我們走來。在他們背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目送他們。</br>
    這幾個人走過大片空地的時間真是大漫長了。</br>
    他們在我面前跪下了。這些人把仍然忠于拉雪巴土司的頭人和各個寨子的寨首都殺掉了,帶來了他們的腦袋,放在我的腳前。我問:“你們這是為了什么?”</br>
    他們回答,拉雪巴土司失去了憐愛之心,也失去了過去的拉雪巴土司具有的審時度勢的精明與氣度,所以,他的百姓要背棄他了。麥其土司將統治更大的領地和更多的人民,是天命,也是眾望所歸。</br>
    我把小爾依叫來,把他介紹給這些想歸順我們的人。并不是所有土司都有專門的行刑人。就是有過專門行刑人的,也沒有延續到這樣久遠。他們都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長手長腳,臉色蒼白的家伙。這時,我開口了:“誰是殺了自己的主子的帶頭人?”</br>
    所有人都再次跪下來,這是一群精明而勇敢的人,他們共同承擔了這個責任。我已經喜歡上他們了,對他們說:“起來吧,我不會殺掉你們中任何一個,這么多人叫我的行刑人殺誰好呢。”</br>
    他們都笑了。</br>
    拉雪巴土司手下有好幾千人投到了我們麥其家。有人說,拉雪巴土司的領地像一株大樹。這株大樹是由一條一條的山溝構成的。一條越來越大的河,在山間沖出一個越來越寬的谷地,這是樹干,水像雷聲一樣轟鳴的河口地區是大樹的根子。在河的上游,好多支流沖出的山溝,就是這株大樹上主要的枝干。晚上,管家把地圖拿來,我在燈下看呀看呀,看了好久才從曲折不等的線條里看出一株大樹的樣子。這一次,我從這株大樹上斫下了兩根最粗壯的樹枝。我把面前這幾個人任命為新的頭人和寨首。他們要我給他們派去新的首領。我告訴他們我只給他們麥子,而不給他們首領。</br>
    我說:“你們自己就是自己的首領。然后,我是你們的首領。”</br>
    第二天真是十分忙碌,我分發給他們足夠渡過饑荒的糧食,還有來年的種子。這天晚上,他們沒有離開。這些獲救了的人們,在河灘的曠地上燃起了篝火。瀕死的人們煥發出無比的激情。我只在遠遠的地方揮了揮手,他們的歡呼就像春雷一樣在天地之間隆隆滾動。我走到他們中間,幾千人一起跪下去,飛揚起來的塵土把我嗆住了。我不大相信這些人轉眼之間都成了我的百姓。真的不敢相信。塵土起來時,兩個小廝一左一右站在了貼近我身體的地方。他們怕有人對我下手。但我把他們甩開了。這沒有必要。我們幾個人落在這么一大群人中間,要是他們真想吃掉我們,還不夠一人來上小小的一口。但他們不會。他們是真正的歸附于我們了。我的運氣好。運氣好的意思就是上天照顧,命運之神照顧,誰也不會把我怎么樣。</br>
    我想說點什么,卻被他們攪起的灰塵嗆住了,這也是他們的命。他們的命叫他們大多數人聽不到新主子的聲音。我只揮了揮手,跪著的人們站起來了。老老少少,每個人額頭上都沾上了塵土。他們背棄了主子,并不是說他們不要主子了,他們的腦子里永遠不會產生這樣的念頭,誰要試著把這樣的想法硬灌進他們的腦袋,他們只消皺皺眉頭,稍一用勁就給你擠掉了。看吧,現在,在篝火的映照下,他們木然的臉上一雙眼睛明亮而又生動,看著我像是看到了神靈出現一樣。他們望著我離開,也像是目送神靈回到天上。</br>
    早上,他們都離開了。只剩下一大片空曠的河灘、熱鬧了這么多天,一下冷清下來,我的心里也感到空落落的,我還隱隱擔心一個問題,但我不需要說出口來。每一個我擔心的問題,都是別人也會想到的。所以,還是由別人說出來好。果然,吃早飯時,管家說:“那些人不要是拉雪巴土司派來騙我們麥子的,那樣大少爺就要笑話我們了。”</br>
    索郎澤郎說:“你要是不相信小少爺,就去跟大少爺,這里有我們。”</br>
    管家說:“你是什么人,配這樣跟我說話?”他把手舉起來,看看我的臉色,終于沒有打下去。索郎澤郎臉上顯出了得意的神情。</br>
    管家就對小爾依說:“打他兩個嘴巴。”</br>
    小爾依就打了他的伙伴兩個嘴巴。但明顯,他打得太輕了。于是,管家就只好自己動手懲罰行刑人了。是的,其它人犯了錯有行刑人懲罰,行刑人犯了錯,也就只有勞當老爺的人自己動手了。管家把自己的手打痛了。索郎澤郎得意地笑了,我也笑了,但隨即一變臉,對小爾依喊了一聲:“打!”</br>
    這下,小爾依真正下手了,不要看小爾依很單薄瘦弱的樣子,只一下就把身體強壯的索郎澤郎打倒在地上。</br>
    這下,大家都笑了。笑完過后,我叫管家寫信,告訴麥其土司,他的領地又擴大了,在北方的邊界上,他又多了幾千百姓。管家本來是想叫我等一等的。但他也知道,這一向,我總是正確的,所以就把信送出去了。北方邊界上形勢很好。有我的支持,女土司把拉雪巴土司打得潰不成軍。</br>
    我問管家:“拉雪巴土司還能做些什么?”</br>
    “拉雪巴土司嗎,我想他只好再到我們這里來。”,我眼前出現了肥胖的拉雪巴土司不斷拿一條毛巾擦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br>
    10(未完待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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