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醫生是個很神秘的男人,沒有家人,沒有女朋友。醫術精湛,長得英俊無匹,絕對是塊倒插門的好料。</br>
吳芷琴和她那首長老爹本來盤算得好好的,現在橫空殺出個強勁情敵,說不出的懊惱。她決定不走,就這么小尾巴似的跟著。</br>
等靳醫生穿著白大褂開始工作,她就陪著遇冬坐在走廊長椅上聊天。</br>
“遇小冬,你跟靳醫生認識多久了啊?”</br>
遇冬挺壞,不肯正面回答,“比你久那么一丟丟。”然后反問人家,“靳醫生這個人挺難相處吧?”</br>
“也不是很難相處。”吳芷琴忽然想起一件特別好笑的事情,“靳醫生喜歡吃燒烤,要求還挺多。你知道吧,早前他是不能說話的。當時我們領導給他接風,問他喜歡吃什么。他寫了兩個字‘燒烤’。”</br>
遇冬幾乎已經知道關于燒烤的要求,但還是特別有興趣地認真聽吳芷琴講下去。</br>
“我們領導當時想,燒烤好辦啊,這有什么難的?結果靳醫生列了一堆要求……”吳芷琴掰著指頭數,“什么孜然味不能蓋住辣味,辣味必須把蔥味蓋住,但最后還得有蔥味……嘿,你說靳醫生是不是很龜毛?”</br>
遇冬笑著點頭,“是。”鼻子有點酸,淚光在眼里閃動,就快要澎湃了。她還是繼續問,“那最后,他吃成了嗎?”</br>
“沒吃成,換成了中餐。領導說燒烤不成體統,上不得臺面。”吳芷琴笑起來,“其實主要是領導理解不了靳醫生的要求,沒法給廚師下令。哈哈……遇小冬,你知道靳醫生那要求是啥意思嗎?”</br>
遇冬狡黠地搖搖頭。</br>
吳芷琴一下子就高興了,覺得總算有遇小冬也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她感覺自己對靳醫生的了解,遠遠超過人家,特別有優越感,“還有,你看得出他這個人很文藝嗎?”</br>
“什么?”遇冬一臉茫然。</br>
吳芷琴講得更加有勁,聲音很低,像是怕被別人聽去了,“我們當時被派去出任務,是在一個特別偏僻的山村里。那里連電視都只能收一個臺……”</br>
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被蚊子咬醒,見窗外月光皎潔,就起床出去走走。</br>
走啊走,她發現空曠的竹林里有一個人。</br>
那晚夜色如水。</br>
吳芷琴走近,才看清是不能講話的靳醫生。她沒有驚擾他,因為聽到一個聲音在竹林里回蕩。</br>
聲音不大,發自靳醫生的手機。是一把慵懶迷人的女中音,像從悠遠的時空中流淌而出:</br>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br>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br>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里,不增不減。</br>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棄……</br>
吳芷琴平時在隊里性格咋咋呼呼,卻是那天晚上,被那樣的靳醫生迷住了。</br>
她沒想到,靳醫生會文藝到這個地步。</br>
山村很落后,沒有網絡。很顯然,那是靳醫生下載后存貯在手機里的音頻文件。</br>
那樣冷酷的一個男人,細膩起來竟是這個樣子。</br>
吳芷琴的關注點,并不在那把音質迷人的女聲跟眼前這個遇小冬有多像。是以也沒發現,其實遇小冬一直就是靳醫生日思夜想的女人。</br>
遇冬卻在此刻,心潮被這個吳芷琴攪得天翻地覆,驚濤拍岸。</br>
她終于發現,自己兩年來為什么還在心心念念那個消失的男人,為什么想方設法逼他現身。</br>
是愛!</br>
是一直以為摻了雜質的愛!</br>
原來,封硝是這么簡單的男人。不聲不響地思念,悄無聲息地感受,將所有他們之間的記憶,用自己的方式在重現,在構置,在懷念……</br>
遇冬低著頭,沒打斷吳芷琴的吱吱喳喳。她想,這就是上天給她派來送信的天使。</br>
沒有吳醫生,她這輩子也許都不會了解,封硝這兩年比她更單純地堅持著一碰就碎的愛情。</br>
倒是她自己,總是自嘲,總是懷疑,時而后悔得痛哭流涕,時而咒罵封硝是個騙子。</br>
更甚者,遇冬連段涼也一起恨著,罵著。所以每次見到人家,都呼呼喝喝,冷嘲熱諷,使喚他,招之則來,揮之則去。</br>
遇冬看每個人,都抱著懷疑的態度。包括簡心微在內,也是在那件事之后很久很久,她才原諒這個無心之失的老同學。</br>
她經歷過那一場相遇,變得狹隘,小氣,爭強好勝。其實早前,她雖然睚眥必報,也沒有這么不可愛。</br>
遇冬態度變得好很多,“吳醫生,有空到家里來玩。”</br>
吳芷琴吧啦吧啦半天,也覺得跟人家很熟了,“好啊,你也到我家去玩吧。”</br>
等封硝出來的時候,只看見吳芷琴一個人坐在椅子上。</br>
吳芷琴看見他,忙跑過去,“遇冬陪她領導到婦產科去了。怎樣,她媽媽還好嗎?”</br>
封硝敷衍地點點頭。他對這個女孩一直狠不起來,是因為她陽光,單純,還……可愛。</br>
但他知道,這不是愛情。因為愛過,知道真正的愛是什么滋味兒,所以分得很清楚,這不是愛。他抬腕看表,“你怎么還不回醫院,不用上班?”</br>
“我今天專門請假過來找你的,”吳芷琴有點不死心,“這個機會真的難得,你就跟我去一下嘛。對你的前途大有幫助呢。”</br>
“我這個人就這樣了,不需要什么前途。”封硝決定趁遇冬不在,跟吳芷琴講清楚。</br>
他拿著病歷夾,跟醫生助理和護士長交待了情況后,便帶著吳芷琴去了他的辦公室。</br>
吳芷琴東看西看,喃喃的,“怪不得你不肯去我們醫院,光這辦公室就不能比。”</br>
封硝替她泡了茶,遞過去。</br>
他也坐下,漂亮的手指夾了支煙,點上,沉默良久,才道,“之前,我說沒女朋友,是因為我不確定遇小冬還要不要我。”</br>
吳芷琴本來揚起的唇,忽然僵住了。握著茶杯的手,都感覺不到一絲熱意。</br>
封硝吸了口煙,仰頭,漆黑的視線變得迷茫,“但其實,遇小冬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未婚妻,我們本來快結婚了。”</br>
“……”吳芷琴終于燙了手,把茶杯放下,不可思議地捂嘴,大眼睛就那么瞪著封硝。</br>
“我是個活在黑暗里的人,陰冷,自私,沒有同情心……”</br>
“你不是的!你看見小狗被車壓斷了腿,都會幫它接骨,還會抱回去養!”吳芷琴有些生氣,“你不需要為了拒絕我,而抹黑你自己。”</br>
“我沒有資格拒絕誰,也沒有抹黑自己。我只是客觀地告訴你,我本來是一個怎樣的人。”封硝輕輕吐出一口煙圈,煙霧將他籠罩得不真實,“我是個醫生,但我曾經從不認為生命可貴。我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我面前死掉而不皺一下眉。”</br>
“……”她驚呆了,“我不相信。”</br>
“有一個女孩,叫于念念……她本來可以不死。”封硝揉了揉眉心,聲音低啞深沉,“但她害死了我和遇小冬的孩子,所以,我截下了本可以救她命的血漿。”</br>
“……”吳芷琴凌亂得兩眼冒星星。孩子!靳醫生和遇小冬連孩子都有過?</br>
他并不在意她信或不信,甚至都沒看她一眼。</br>
那像是一次自我的反省和回憶,“那個女孩的心太狠了。她想要遇小冬的心臟,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所以我要她死!她不知道,其實我比她更心狠一百倍。當時,我心里非常清楚,沒有那袋血,她一定會死。”</br>
所以,于念念死了。封硝沒有殺人,但于念念最后因他而死。</br>
他曾經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報復,都迂回曲折,絕不踩過界。</br>
真正的殺人不見血。</br>
封硝又拿出一支煙夾在指間,自己都感覺到那支煙在抖,無法控制,“當時,于念念的母親跪在門外求我,她求我救她女兒。但是,我氣瘋了。我恨這個世界,恨所有的人……我的遇小冬要不是因為于念念,也不會被車撞成那個樣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肚子里已經有孩子,竟然就這么沒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盼著于念念死?”</br>
吳芷琴吞了一下口水,聽得驚心動魄。盡管她并沒有聽出前因后果,也沒有聽出更多的人物關系,但依然不寒而栗。</br>
她忽然清醒地明白,眼前這個男人和那個叫遇小冬的女孩,曾經經歷過天崩地裂般的愛情。</br>
是那種別人削尖腦袋都插不進去的關系!</br>
靳醫生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不用再費心思,不要再浪費時間。他只愛遇小冬一個!</br>
吳芷琴沒有說話,只覺口干舌燥,冷汗涔涔。她又覺得,靳醫生其實并不是真的講給她聽,而是在自我回憶,自我反省,自我救贖。</br>
就像他此刻的自言自語,“但我并不好過。我報復了所有人,卻沒有一點快感,包括于念念的死,也沒能讓我得到一丁點安慰。”</br>
他狠狠吸一口煙,又重重吐出煙圈。他的臉在煙霧中,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br>
煙霧漸漸散開,封硝淺淺笑起來,“遇小冬,我回來了……”</br>
他已經徹底忘記,房間里還有一個喜歡他的姑娘。(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