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忙到了凌晨四點,第二天一早,趙鳳聲照常出現在泰亨大廈,察覺到時間還早,于是來到餐廳,見到取餐口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趙鳳聲好奇走過去,還沒靠近,里面響起錢天瑜高亢的聲音。
“油條為什么又是硬的,吃起來一股油腥味!雞蛋炒飯里面除了蔥和胡蘿卜,雞蛋殼都看不到,牛奶是涼的,蛋糕是干的,你讓員工怎么吃?一日之計在于晨,早晨飯吃的這么窩火,誰的心情會好?!”
“我已經幾次三番說過,伙食一定要好,不要在意經費,你們食材成本上升,可以來協商,隨行就市的道理都懂,我們泰亨又不是不近人情,屢教不改,那就是你們誠信問題!”
趙鳳聲穿過人群,拉住錢天瑜手臂,柔聲問道:“咋了火氣這么大?”
錢天瑜正在氣頭上,給誰都沒好臉色,冷聲道:“食堂包給了他們以后,員工反應伙食越來越差,我奉勸過好幾回,每次都答應整改,改來改去,還不如之前的好,既然如此,那就換人來干。”
錢天瑜朝食堂人員掃了一圈,低吼道:“全部給我走人!”
錢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來跟誰犯過沖,可自從當上總經理之后,笑容逐漸減少,愁容逐漸增多,上千人企業的大管家,哪有那么好當的?
趙鳳聲勸說道:“行了,消消氣,或許他們有他們的苦衷,比如采購環節出了問題,人手不足,咱們沒有適當結賬,這都會給他們造成困擾。再給最后一次機會,實在不行的話,換人。”
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趙鳳聲深知小買賣人的艱難,見了誰都要笑臉相迎,起早摸黑賺不了幾個錢,當然,其中也不乏無良奸商,變著戲法壓榨每一分錢,但這種幾率很小。
錢天瑜長舒一口氣,“既然趙董發話了,先這樣。”
眾人繼續排隊打飯,趙鳳聲要了豆漿油條,舉著盤子來到余怒未消的錢天瑜這桌,剝了個煮雞蛋,放到對方盤子里,“別老是生氣,氣壞了身體,又沒人替你遭罪。”
錢天瑜捂住額頭,有氣無力說道:“沒胃口,你自己吃吧。”
趙鳳聲咬了口油條,確實又硬又韌,跟啃皮帶的感覺差不多,好在他不挑食,倒也能勉強下咽,用豆漿順順氣,一邊吃一邊說道:“在員工面前發火,不像是你的作風,有別的事吧?”
錢天瑜意味深長望了他一眼,“昨晚你去哪了?家里沒人,電話也不接,鬼混也不至于消失一夜吧?”
趙鳳聲嘿嘿一笑,“去易東仁家了,然后手機沒電了。”
易文心爛賭差點被強暴,畢竟屬于隱私,即便兩人是閨蜜,也不方便明說。
“去了一整晚?”錢天瑜皺眉道,顯然對他的回答存在質疑。
“又去跟亮子喝了點酒。”
趙鳳聲怕露餡,急忙轉移話題,“那么晚找我,有啥急事?”
錢天瑜仔細審視面前的家伙,見到神色自若,這才開口說道:“公司有蛀蟲。”
“蛀蟲?”
趙鳳聲眉頭一挑,“老三?孫志飛?還是新來的張曉光兄妹?”
“都不是。”錢天瑜搖了搖頭,“業務部有兩個人吃回扣,公關部有個人報假賬,我想跟你商量下怎么辦,報警還是開除。”
聽到不是自己人搗鬼,趙鳳聲放下心來,輕聲道:“涉案金額多少?”
“業務部兩人加起來十幾萬,公關部那個報了三萬塊的假賬。”錢天瑜如實說道。
趙鳳聲笑了笑,“才這么點錢,不至于報警吧?將贓款上繳,寫份檢查,扣半年獎金,我覺得就差不多了。”
砰!
“不可能!”
錢天瑜狠狠拍了下桌面,瞪眼道:“數額雖然不大,但性質極其惡劣!像這種害群之馬,必須要嚴肅處理!”
趙鳳聲云淡風輕說道:“你覺得這種事,是極個別現象嗎?”
“當然了,難道公司里人人都在吃回扣報假賬?”錢天瑜氣鼓鼓說道。
趙鳳聲撓撓頭,笑道:“可能事實跟你的理想有很大差距,公司里有權力的員工,比如采購,比如業務,恐怕十個里會有九個在搗鬼。”
“這怎么可能!”錢天瑜震驚道。
“我給你說一件很簡單的事,比如食堂的采購,去市場買白菜,市場價是八毛,一處攤販報八毛,一處攤販報七毛,八毛的給一毛回扣,你會選擇買哪家的菜?”趙鳳聲笑著問道。
“當然選是七毛的,因為這會給他們節省開銷,雖然很少,但積少成多,總會累積成很大的一筆錢。”錢天瑜正色道。
“你這是老板思維,不是員工思維。”
趙鳳聲糾正完以后,認真說道:“那如果將回扣變成一萬或者十萬呢?你覺得他會怎么做?隨隨便便以市場價采購完東西,并沒有給他的老板造成損失,所賺的錢,接近半年工資,有誰能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
錢天瑜沉默不語。
她在換位思考,以員工角度去考慮問題。
趙鳳聲說道:“我家門口就是菜市場,跟那些小商小販混了十幾年,啥樣的采購沒見過?別說一萬十萬,就是一天幾毛錢回扣的都不在少數,你不食人間煙火,不知人間艱難,有的人就指著幾塊錢過日子,這決定了他們的孩子吃肉還是啃饅頭。”
錢天瑜抿著嘴唇說道:“那人人貪污,公司還怎么辦?”
趙鳳聲笑道:“水至清則無魚,歷史上哪個朝代貪官少了?可皇帝老子都不在乎,你急啥?在適當的環境里,他們可以亂搞,前提是不危害公司利益,一旦損害公司利益,對不起,該報警報警,該坐牢坐牢。”
“當家作主,就要揣著明白裝糊涂。”
錢天瑜聽完一番話,眉頭終于舒展,“那你呢?是明白還是糊涂?”
“我啊?”
趙鳳聲揉揉鼻子,“時而明白時而糊涂,比如現在就挺明白,正在說教一個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