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天，總是給人一種想要談情說愛的欲望。
香山葉紅，北海旖旎，長城雄壯，故宮端莊。
各有各的姿色。
心事重重的趙鳳聲走出高鐵站，去商場買了兩盒稻香村，直奔東五環。
兩人在一間民房見面。
向雙平像是剛從河里撈出來，渾身濕漉漉的，二話不說先從缸里舀了一瓢水，一口氣喝完，摘掉帽子，脫掉迷彩服，將衣服擰出半斤汗水，然后再套好。
“老連長，我記得你當初教我們，劇烈運動后不能喝涼水，您自己咋違反規定呢。”趙鳳聲笑瞇瞇說道。
“老子就是規定。”向雙平用帽子扇起了涼風，“這秋老虎，來的真不是時候，不招人待見。”
聽到領導似乎是意有所指，趙鳳聲急忙將禮物放到桌上，陪笑道：“新出爐的點心，您嘗嘗。”
向雙平掃了眼禮物，又掃了一眼趙鳳聲，眸子中蘊含著濃郁不屑，“一個外地人，給京城人送禮送稻香村，你是咋想的？”
額……
回想起部隊那幾年生不如死，塵封的恐懼涌上心頭，趙鳳聲全身一顫。
這張新海，害人吶！
要不是他說隨便帶些點心，自己能這么隨便嗎？弄點好茶好酒，也不至于把自己架在爐子上烤。
“快中秋了，我是怕您太忙，自己顧不上買，所以替您跑一趟。向您這樣的憂國憂民的國家肱骨之臣，始終后天下之樂而樂，我得替您想著。”禮物俗氣，話不能俗氣，趙鳳聲趕忙說道。
“有心了。”向雙平淡淡說道，對于高帽無動于衷。
開門碰到硬釘子，求人的話也不好說出口，趙鳳聲屁股在椅子上磨來磨去，不停干笑。
“你這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向雙平不耐煩說道。
“哪有什么事，就是想領導了，最近躺到一閉上眼，腦子里都是您的淳淳教誨，我就想，那會兒應該多在您旁邊呆幾年，學好本事再出門，如今栽了跟頭，只能恨自己沒抓住機會。”趙鳳聲唉聲嘆氣說道，巧妙引出話題。
“栽跟頭好啊，栽一次長一次本事，等哪天膝蓋磨破了，離成熟也就不遠了。”向雙平含笑道，根本不接茬兒。
趙鳳聲揉了一把老臉，沒轍了。
啥叫天敵？這就是。
打不過，惹不起，把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禮物收下了，得抓緊時間午休，下午還得操練那幫兔崽子，我這規矩多，就不帶你進去吃飯了。”向雙平戴好帽子，作勢要走。
“別別別。”趙鳳聲將老連長扶回到椅子中，為難道：“領導，我遇到邁不過去的坎兒了。”
“扯著襠了？”向雙平冷笑一聲。
趙鳳聲清楚，幾十年的老兵，直來直去慣了，最討厭繞彎子，自己再墨跡下去，真就一走了之。
于是將泰亨如今的境遇，簡單明了說了一遍。
“你小子不愧是惹禍精。”向雙平挑眉道：“張新海都搞不定？”
“能封鎖消息，強勢操控媒體，張局說，對方至少是副部級。咱一個平頭老百姓，咋跟人家斗。”趙鳳聲憂心忡忡說道。
向雙平手指敲打著膝蓋，許久后才說道：“上面有規定，我們不能插手地方政務，更何況涉及到省里，你這個忙要我怎么幫？”
老連長表示出為難，趙鳳聲倒也能理解，兩者不在同一體系，根本沒辦法下手，何況級數那么高，牽扯到的關系網太多，一旦進入泥潭，很難全身而退。
“現在正是反腐倡廉關鍵時期，副部級官員敢這么干，烏紗帽不要了？”向雙平皺眉道。
“張局總不至于騙我吧？”趙鳳聲笑道。
“我記得一個人倒是跟紀委關系不錯，要不然你去問問他？”向雙平提議道。
“誰啊？”趙鳳聲問道。
“張烈虎。”向雙平沉聲道。
場面瞬間安靜。
趙鳳聲哭笑不得。
泰亨如今的窘境，誰造成的？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張烈虎，受害人跑到施暴者那里求情，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趙鳳聲無奈道：“我感覺對方背后的大樹，就是張家。我在酒店見過張烈虎一次，是我們競爭對手曲勝的老總接待，而且有消息傳言，張烈虎就是曲勝的幕后老板。”
“張烈虎雖然行事跋扈了些，但人很正直，不至于愚蠢到這種地步吧，動用官場人脈進行打壓，無論輸和贏，似乎都不值得。”向雙平搖頭道：“我覺得不像是他的作風。”
“張家老二不會，可張家老三會。”
趙鳳聲慎重說道：“從氣血來看，張纓豹活不了多久了，動用雷霆手段為他哥掃平對手，也不是不可能。當然，嚴格意義來講，我作為對手不夠格，充其量算是仇家。臨死之前，替哥哥拔掉心頭刺，這個說法就能行得通了。”
“原來是這樣。”
向雙平點了點頭，“要是按照你這種邏輯，處境會更艱難，快要死了的人，他會不計一切后果，跟你同歸于盡都算賺。”
“遇到這種玩意兒，我該咋辦？”趙鳳聲苦著臉說道。
“人家不要命，你要不要？傻家伙，跑唄，還能咋辦。”向雙平翻了一記白眼。
趙鳳聲嘆了一口氣。
相當無奈。
當初自己行走江湖時，靠的就是不要臉和不要命，沒想到世道好輪回，終究遇到了同樣的瘋子。
終于品味到唐鴻圖和翟紅興的感受。
惡心，極其惡心。
“給你一個電話。”
向雙平掏出鋼筆，在點心盒上寫出一串數字，說道：“我跟這人關系一般，能不能賣面子，說不準，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就知道老連長不能見死不救。”趙鳳聲瞬間喜逐顏開，捧著點心盒，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
“記住，對方如果不答應，也不要勉強，京城里的水太深，我怕你左腳陷進去，右腳再拔不出來。”向雙平叮囑道。
“好嘞！”趙鳳聲爽快答應，捧起盒子，轉頭朝外面走。
向雙平大罵道：“媽的！點心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