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郎中信誓旦旦, 認定荒山上暗藏玄機,但眾人浩浩蕩蕩進山后,沒有看到半點兵營帳篷的痕跡, 更不見士兵武器。
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綠色菜地, 跟蹲在菜地里捉蟲拔草的農漢,滿山侍衛與農漢加起來不足百數,要說屯兵屬實過于牽強。
這座荒山說小不小, 但說大也不大, 想在眾人眼皮底下隱藏什么, 幾乎不大可能, 郎中大人瞪得雙目險些脫臼, 也尋不到一絲破綻。
不過郎中大人尋不到機會發作, 已經走得滿頭大汗的大臣們,卻是忍不住了,嘴里似真似玩笑的抱怨起來。
“嗐,鬧了半天就是一堆菜地?”
“少將軍,既然是菜地解釋清楚就好了,何苦非要皇上來這一趟。”
“是啊,圣上還特地為了此事出宮, 這可有些小題大做了。”
就在眾人有意無意指責時, 卻也有人提出異議。
“如果只是簡單的菜田, 應當不會這般將一種菜種滿整個山頭,而且這葉子我竟從未見過,不知各位大人可識得。”
一位年輕男子指著不遠處的菜地,說出心中疑惑。
畢竟青菜不比稻米, 不會有人想每天只吃一種蔬菜, 一般農戶會將菜地分開, 種上幾種不同的瓜菜。
可這里一眼望去,分明都是相同品種的葉子,便有些奇怪了。
“咱們桌上吃的青菜都是煮熟的,哪里知道原來長啥樣子,劉大人說笑了。”
“哈哈哈,關大人有所不知,劉大人中探花之前也是泥腿子出身,自然對這地里的東西熟悉些。”
大臣的對話也引起慶康帝的關注,原本沒多想的他這才看向身旁的陸洪烽,“陸將軍,荒山上的植物可是有特別之處?”
眼下正好到了夏沐種的那片甘薯田,幾個農漢拿著鋤頭過來,陸大將軍指著他們的方向道,“您看過便知。”
說話間,幾個農漢已經開始挖地,他們手中的鋤頭輕輕一翻,那長在土里的菜葉被連根拔起,眾人才發現底下另有乾坤。
每一叢綠色的菜根底下,竟都帶出了沉甸甸的果實,小的有拳頭那般大小,大的則像幼兒手臂那般,肉長肉長,這些果實擠在一起,重量著實不輕。
眾大臣看得稀奇,更有人好奇的湊上前去,與這里的農漢提出詢問,很快確認這是一種糧食。
到了這時慶康帝也似明白過來,“這就是你們今天,讓朕來的目的。”
陸大將軍點了點頭,慢慢解釋這些果實的特殊之處。
果然聽到旱地與沙地種植,還有極為可觀的收成之后,慶康帝兩眼倏地一亮,龍心大悅連連叫好。
大臣們見狀也連忙笑臉迎合,“如此說來,這甘薯當真是妙哉。”
“若此物真如陸將軍所言,我大慶百姓今后溫飽,又能多得一層保障。”
最近正因糧倉緊迫的事情頭疼,這些甘薯的出現越發顯得難能可貴。
一時間,眾人圍聚的地方贊嘆聲此起彼伏,熱鬧不已,晁丞相心有不甘,卻還得佯裝喜色,只有兵部郎中越聽臉色越灰敗,幾乎要栽倒在地。
他精心準備的這一場,本以為勝券在握,可以將陸家一舉解決,可到頭來,自己才是被人引入局中的那個。
不過眼前眾人無暇顧及他,慶康帝這會心情大好,又忍不住詢問這新產物的由來。
陸將軍目光落在不遠處,并肩交耳的兩個兒子身上,實在沒想到這小兩口當著眾多大臣面前,還能這么黏黏糊糊的,語氣都帶了些許無奈。
“這其實是齊玥偶然在記載中看到的,小玥這人獵奇心重,靳翀寵他您也是知道的,于是派人跟著商隊出海去找,沒想到還真找到了。”
“
起初我也沒放在心上,只當兩人胡鬧罷了,畢竟這東西誰都沒見過,更沒有種植培育過,哪有那么容易養活,卻不料今年竟然就有收成了。”陸洪烽頗為感慨的說道。
說實話,他也的確沒料到甘薯這么好養,不過幾個月時間,就能長到漫山遍野,要不是齊玥回來,他甚至忘記這座荒山了。
順著陸洪烽的目光,眾人也齊刷刷的看向陸靳翀兩人,見他們兩人還毫無所覺,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仍舊說得起勁,都不由大笑出聲。
大臣自不會放過拍皇上馬屁的機會,“圣意果真是金玉良緣,羨煞我等啊。”
慶康帝也笑著打趣,“靳翀你二人說什么悄悄話,不如也讓大伙聽聽。”
齊玥聽到周圍的聲音終于反應過來,這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與陸靳翀身上,頓時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陸靳翀倒是神色如常,他一直都在觀察四周,自然知道發生了什么,不過他在慶康帝面前,向來不掩飾寵妻的事實,也沒有避諱。
躬身行禮后陸靳翀才道,“齊玥今日才發現這些甘薯不僅果實能吃,葉子也是一道青菜佳肴,正好得知老爺要來,方才已經先吩咐丫鬟,用這甘薯與甘薯葉做了幾道點心了。”
“如此甚好。”慶康帝很是滿意的點頭,他的確想看看這甘薯味道如何,是否真能扛餓。
大臣看出圣上的心思,忙催促道,“那還等什么,少將軍趕緊帶路,我們可都急著想嘗嘗。”
…
荒山上的涼亭是臨時建的,亭中裝扮還算雅致,但只有一張石桌與幾方石凳,除了鎮北將軍陸洪烽被皇上賜座,其他大臣只能圍著石桌觀望。
此時眾人的視線出奇一致,全都落在石桌一道道冒著熱氣的點心上。
除了紅泥丸子、糖絲甘薯這樣精致的點心,還有一道炒甘薯葉,與一大盤悶熟的紅甘薯,滿滿當當擺放了一整桌。
“這些全是山里種的糧食做出來的?”站在陸靳翀身邊的戶部尚書,滿是探究的盯著桌上,語氣是疑惑與不敢置信。
慶康帝聞言朝陸靳翀看去,似乎也想確認什么。
陸靳翀指著桌上,那一盤明顯被提早挖出的早產甘薯,壓下心中的肉痛,“千真萬確,可惜現在還不到成熟的季節,所以個頭看著小了些,若是再等一兩月,甘薯還能大上許多。”
“難怪你說要等下個月。”慶康帝一臉恍然。
如今還未成熟,地底下就已掛滿碩果,可想而知,等再過一兩月會是如何豐碩的光景。
而為什么計劃被迫提前,眾人這會倒是想起從剛才就被晾在一旁的兵部郎中了。
察覺眾人視線朝他掃來,郎中大人嚇得撲通跪地,“皇上,微臣所言的確是事實,當真有人瞧見侍衛抬著兵器上山。”
“程大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說話可得講究證據,如今我們這么多雙眼睛,還能看錯不成。”
“是也是也,倘若人人像你這般,隨便信口雌黃,說句有人瞧見就能輕易治別人的罪,那朝堂以后成什么樣子。”
“郎中大人若是還有證據,最好盡早放出來,否則誣陷忠良這一條,就足夠讓你受的了。”
兵部郎中又看了看晁丞相,見他甚至沒給自己一個眼神,便知大勢已去,整個人像是被抽去魂魄一般,失神的癱在原地。
慶康帝見狀皺了皺眉,揮手讓侍衛先把這人押下去,莫要興致。
誰知兵部郎中堂堂一大男子,被侍衛拖走時,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比之前被抄家連誅的大臣都反應激烈。
“皇上,罪臣知錯,臣今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臣這回吧,皇上,皇上。”
郎中大人被人強行帶走,他的哭嚎聲仿佛還在空氣中未曾散去。
為了緩解氣氛,皇帝的貼身太監適時開口,“老爺,這個奴才已經剝好皮了,您先嘗嘗?”
說著總管把去皮的甘薯放在瓷盤中,又雙手奉上筷子。
皇上吃的東西,特別是這種以前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都是需要讓人先試吃才能入口,眼看兩個食用過的宮女都安然無恙,慶康帝這才接過筷子,放心嘗了嘗。
甘薯入口香甜軟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讓人有些意外,嘗過之后慶康帝又對身邊幾個重臣道,“你們也別站著,一塊嘗嘗。”
“謝老爺。”
眾人早就好奇不已,見圣上發話一人拿了一個試吃,氣氛很快又恢復熱鬧,仿佛剛剛的插曲不曾發生一般。
到了傍晚陸家幾人才終于得以回府,剛進門元宛便急匆匆的走來,問他們今天結果如何。
雖然兒子早就打過招呼,讓她有了心里準備,可當御林軍到將軍府搜查時,還是叫人抑制不住的擔憂與心慌。
“夫人可受驚了。”陸洪烽一見妻子立即化硬漢為柔情,一臉關懷的扶著她問。
陸靳翀跟齊玥見狀,兩人默默收回了手,陸靳翀無語望天,果然他今天表現得還不夠賣力,這一回來就被老父親比下去了。
“沒事沒事,快說說你們那邊什么情況。”元宛心里好奇得緊,一個勁的拉著陸洪烽追問。
不過這次幾人還沒來得及回答,皇上冊封鎮北國公的圣旨就到了,這下不僅陸夫人,就連陸洪烽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