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一定要系領(lǐng)帶？我快不能呼吸了！”
    “軍禮服這東西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設(shè)計太不合理了, 誰上星艦還勒上這兩指寬的腰帶？”
    遠征軍上上下下在儀容儀表方面，通常是不挑沒大錯，一挑細節(jié)全是錯, 特別是幾個艦長, 一年就沒幾天是把制式襯衣領(lǐng)口系上的。
    當(dāng)然, 副指揮埃里希這個門面除外。
    維因和杜尚一穿上新送來的定制軍禮服, 立刻連抬手臂都不會了, 只感覺自由的精神全被束縛進了這套禮服里, 喘不過氣。
    “也沒人穿軍禮服去打仗吧杜尚？”梅捷琳比劃了一下到手的新軍禮服，越看越滿意, 覺得自己練了十幾年的身材不能白練, 典禮那天腰帶一定要扎緊一點，領(lǐng)帶也系好, 再把踩的軍靴擦亮！
    說不定她以后也能走靠臉吃飯的路。
    房間的另一邊, 陸封寒已經(jīng)換好衣服出來。
    太空軍的軍禮服是一身白，不過這次給陸封寒送來的是純黑配銀扣，還有成套的腰帶和軍靴, 肩章暫缺。
    陸封寒底子好，加上長年不間斷的鍛煉, 身形勻稱比例優(yōu)越, 穿上黑色軍禮服后, 整個人的氣質(zhì)挺拔又凜冽。
    而等他踩著軍靴, 稍仰頭系好領(lǐng)口的頂扣，再垂眼慢條斯理地戴上白色手套時, 禁欲氣息挾裹而來。
    祈言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屈起的手指、凸起的喉結(jié)、鋒銳的薄唇上, 神經(jīng)像是過了一縷細小的電流，止不住地顫。
    早就注意到祈言的目光, 陸封寒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摸了摸祈言的臉，低聲問：“怎么了？”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觸碰，祈言卻連呼吸都跟著屏住了。
    陸封寒輕笑，很愉悅。
    他移了半步，擋在祈言身前，杜絕別處投來的視線，手指沒收，又傾身貼近祈言耳邊：“我知道了，言言很喜歡。”
    祈言沒有否認。
    他從不否認陸封寒對他的巨大吸引力。
    授銜、授勛典禮那天，首都星的天穹之鉆廣場被民眾圍得水泄不通，一起通過懸浮在廣場上方的虛擬光屏，觀看會議廳里正在進行的儀式。
    直到晚上七點過，一眾人才率先脫身出來，避開到處飛的懸浮攝影裝置和媒體記者，悄悄去了第一軍校旁邊的餐飲店。
    包廂里，幾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大笑。
    “夏知揚你外套的扣子都被扯沒了！怎么空空蕩蕩一點胸肌都沒有？”
    “我這叫少年感！”夏知揚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哀嚎，“我這扣子好貴的，我心好痛！”
    “葉裴你的馬尾辮好像馬尾巴，亂糟糟地全炸開了！”
    “夏加爾你閉嘴！這是發(fā)型懂嗎？我努力弄了一個小時的發(fā)型！”
    鬧鬧哄哄，一陣笑聲后又突然安靜下來，葉裴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笑道：“好久沒有這么笑過了，居然有點不習(xí)慣。”
    夏知揚還是一張娃娃臉，因為出席儀式，特意把耳廓上扣著的三個骷髏銀環(huán)都取了，只涂了點發(fā)蠟，露出額頭。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兩口喝完：“誰不是呢，我臉上這幾塊負責(zé)微笑的肌肉都快萎縮了！”
    說著，他理了理領(lǐng)口，特意將還沒捂燙的和平勛章擺正。
    夏加爾見狀，立刻彈了彈自己肩章上不存在的灰塵。
    葉裴抱著手臂，翻了個白眼：“夠了啊你們，知道你們一個拿了和平勛章，一個升了中校，不用再提醒和強調(diào)了?！?br/>     她看了看時間，“指揮和祈言還沒到，他們會不會被媒體堵在廣場上了？我走的時候望了一眼，陣勢真可怕，我懷疑全勒托的記者都出動了！”
    “我覺得不止全勒托，應(yīng)該是全中央行政區(qū)？”夏加爾也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指揮的職銜以前因為霍奇金和克里莫在，為了制衡，被壓了好多年。這次將以往的軍功加在一起，直接升了一星上將！
    你想想啊，指揮還不到三十歲，以前是聯(lián)盟最年輕的準(zhǔn)將，現(xiàn)在又成了聯(lián)盟最年輕的上將，還是第一次公開露面，我要是媒體我肯定也要瘋，肯定輕易不會放人?！?br/>     因為陸封寒這個總指揮只是準(zhǔn)將銜，連少將都沒夠上，導(dǎo)致他手下的幾位艦長通通停在大校的職銜不能升。
    這次徹底消滅反叛軍，陸封寒多年軍功累計，升上一星上將后，梅捷琳、維因幾個終于動了，獲封少將。
    這也導(dǎo)致授銜儀式上，一眼看過去，新上來的這批聯(lián)盟將軍都出人意料的年輕。
    記者采訪時問的問題也跟以前不太一樣。
    “現(xiàn)在星網(wǎng)上很多人都在問，梅捷琳少將現(xiàn)在是單身嗎？”
    被這聲“少將”叫得飄飄然，梅捷琳難得滿身莊重，繃著表情，點頭：“是。”
    “請問梅捷琳少將喜歡什么樣的人，這個問題可以回答嗎？”
    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克制住想換坐姿的沖動，梅捷琳回答：“我喜歡聽話的，我教他的花——東西能一晚上學(xué)會最好?！?br/>     聽出其中的停頓，維因和杜尚齊齊別過臉，不忍直視，心想，是想說“花樣”吧？果然不能指望梅捷琳吐出什么正經(jīng)的答案來，竟然當(dāng)著全聯(lián)盟的面開/黃/腔！
    不愧是你。
    反倒是坐在中間的陸封寒神情最為淡定，隔十幾秒朝祈言在的位置望一眼，聽完梅捷琳的答案也看不出半絲火氣。
    在維因、龍夕云和杜尚都被問過兩輪后，終于有一個記者小心翼翼地向陸封寒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請問陸上將，在最終決戰(zhàn)中露面的人形戰(zhàn)斗機甲以后會繼續(xù)投入研究嗎？”
    陸封寒：“會?！?br/>     “請問主要研究地是在白塔還是聯(lián)盟的實驗室呢？”
    陸封寒：“各有側(cè)重?！?br/>     有人接著問：“聯(lián)盟日后沒有了戰(zhàn)爭，人形戰(zhàn)斗機甲所需的研究經(jīng)費高昂，您對星網(wǎng)上所說的‘繼續(xù)投入研究是浪費稅收’的觀點持什么態(tài)度呢？”
    陸封寒：“反對。”
    “您反對的理由是？”
    陸封寒：“機甲以后有用?！?br/>     “您作為將反叛軍的智者押解回首都星的人，請問您對智者有什么看法嗎？”
    陸封寒：“我沒有看法。”
    又一個記者擠上前：“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聯(lián)盟軍方著手準(zhǔn)備裁軍，如果您不再擔(dān)任軍職，會做什么工作呢？有過相關(guān)的考慮嗎？”
    陸封寒準(zhǔn)備說有人養(yǎng)了，想了想還是改口：“工作已經(jīng)找好了，給某個人當(dāng)貼身保鏢。”他還強調(diào)，“任意時間，任意地點，貼身保護?！?br/>     梅捷琳聽著牙酸，在心里嘀咕，指揮你前面不是還惜字如金、高冷無比嗎，怎么一問到日后打算，您就巴不得把工作合同都拿出來炫耀了？
    一個娛樂版的記者聽出其中貓膩，擠上前，拿到提問機會后立刻問道：“陸上將現(xiàn)在婚姻狀況一欄空白，還是單身，請問對另一半有要求嗎？我們把這部分內(nèi)容放到頭版！”
    這是暗指他還需要征婚？
    陸封寒一身軍禮服難得穿得筆挺又整肅，靠到椅背上，戴著白手套的手搭在桌面，回答：“很快就不是空白了?！?br/>     說話的同時，他越過無數(shù)人，望向坐在座位上的祈言，眼神倏地溫柔下來。
    祈言一身貼身剪裁的黑色西服，襯得皮膚霜白，有種清冷與矜貴感。
    可是和他對視，不過幾秒，祈言就不由地別開了視線。
    陸封寒勾起唇角，隱隱露出笑。
    他這句話一出，現(xiàn)場安靜片刻后瞬間嘩然。
    婚姻狀況一欄很快就不是空白，意思是……陸上將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婚對象？
    而梅捷琳幾個暗暗對視——
    這是炫耀吧？就是明明白白的炫耀吧？
    從前線炫耀到勒托，還沒夠？
    您的征途是全聯(lián)盟？
    這個男人真是虛榮！
    立刻就有消息靈通的記者高聲問：“請問陸上將的結(jié)婚對象是才獲得了聯(lián)盟銀盾勛章的白塔首席y神嗎？”
    自戰(zhàn)勝以來，白塔首席的風(fēng)頭就十分強勁，星網(wǎng)搜索和點擊率極高，是唯一能跟陸封寒爭鋒的人。
    現(xiàn)今兩個名字連在一處，在場的記者都恨不得將話筒塞到陸封寒嘴邊，刨根究底問個清楚。
    可陸封寒話拋了一半就賣起了關(guān)子，無論記者怎么旁敲側(cè)擊，都再不透露半句。
    應(yīng)付完記者的狂轟濫炸，猜到會議廳前面肯定還有不少攔路的，陸封寒跟聶懷霆打了招呼后，利落地撇下自己的一干下屬當(dāng)擋箭牌，自己拉著祈言從會議廳后門出去——破軍操縱著懸浮車，正在門口等他們。
    坐上懸浮車，祈言朝會議廳的方向望了一眼：“將軍，我們就這么走了——沒問題嗎？”
    “聶將軍在，梅捷琳幾個只要不開口說話，站在那里還是很能鎮(zhèn)得住場，跟民眾合個影，微笑揮揮手，沒問題?！?br/>     到達約好的包廂，一推門進去，夏加爾幾個下意識地起身，腳后跟一碰，朝陸封寒行了一個軍禮：“指揮！”
    收回繃在眉尾的手指，葉裴無奈：“完了，明明說好是私下聚會，但我這條件反射怎么就克制不住呢？”
    夏知揚大笑：“你們?nèi)齻€齊刷刷地，嚇我一大跳！”
    不過他自己也一樣，有些習(xí)慣依然根深蒂固。
    比如他出門會拉帽子戴上，會不自覺地站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說話時總是擔(dān)心附近會不會有監(jiān)聽，進到包廂里，會下意識地打量周圍的布局、尋找監(jiān)控的位置……
    他相信，這些都是會“痊愈”的。
    就像公園里多了散步和游覽的行人，天穹之鉆廣場恢復(fù)了噴泉表演，第一軍校遲了一個多月，但已經(jīng)開始新一年的招生，圖蘭學(xué)院曾染血的廣場上，立起了三位教授的塑像……
    一切都在變好。
    都坐下后，夏知揚端著水杯，看了看祈言，又看了看陸封寒，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總指揮和y神肯定是故意隱藏身份，潛伏勒托，于暗處瓦解反叛軍的陰謀！
    好刺激！
    聊了幾句，幾人的個人終端都響起提示音，蒙德里安看完：“是《勒托日報》的推送?；羝娼鸷头磁衍娭钦叩膶徟虚_始了，全星網(wǎng)公開審判現(xiàn)場，觀看人數(shù)有一二三四……觀看數(shù)字的位數(shù)太多了，數(shù)不清?！?br/>     葉裴含著點心，湊過去看了一眼：“智者竟然長這樣？就很……普通，我還以為他全身上下冒神光，每走一步，腳下都會出現(xiàn)花瓣什么的。”
    夏知揚道：“所以智者本身并不是‘神’，而是制度和思想讓他從一個普通的人成了‘神’?！?br/>     他說完，發(fā)現(xiàn)葉裴幾個都看了過來，不由往后挪了挪，“你們怎么都看我？”
    葉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像變得比以前深刻了！”
    夏知揚有些不好意思，又笑彎眼：“英雄所見略同，我也這么覺得！”
    他摸了摸和平勛章表面的紋路，聲音輕了些，“而且……有很多人教會了我很多。”
    葉裴沒有追問。
    沒一會兒，有服務(wù)機器人送來了自釀酒和兩個杯子。
    夏加爾在自己面前擺了一個，又將另一個擺在空座前，一一倒?jié)M。
    “我原本說好回勒托后，請一個前輩來這里喝酒，不過他來不了了?！?br/>     夏加爾想起，在新星域的渦流旁邊時，卡爾文哼了一首小調(diào)，講完故事后還告訴他，一般發(fā)生在前線的故事，結(jié)局都差不多。
    端起酒杯，輕輕碰了碰，夏加爾仰頭一口喝完。
    他以前從來沒沾過酒，辛辣的液體沿著喉管滑下去，不由嗆咳，咳得眼睛都發(fā)了紅。
    他想，他以后會過上卡爾文想過的那種安逸日子——睡覺閉眼到天亮，不用擔(dān)心半夜敵軍襲擊，白天做飯，養(yǎng)花，散步，有空就跟朋友聚聚。
    如果，如果前輩魂歸故里，有時間，可以來嘗嘗這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