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折騰了大半天回家就窩在床上，一晃就是華燈初上。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想起白石鎮上燈光的樣子，沒那么密集的火力，松松散散地散布在各個角落，卻好像夜間流動的精靈，再看那天空的星光就更絢爛明亮得多。
    她心里默念著好像很久沒回家了。
    手機猝不及防得響起來，接起來就聽到談媽媽的聲音：“冰冰，在哪里啊？有沒有吃晚飯？”
    永遠是熟悉的配方，她習慣地報喜不報憂：“吃過了，我在宿舍呢。”
    “那今天回去宿舍還挺早，唉，最近沒和小蘇出去玩一下？”
    熟悉的配方里如今加了一味藥，定期復盤她和相親對象的進展。
    “媽，我感覺是你想和小蘇出去玩。”
    “瞎說什么，我這是關心你，我和你說呀，談戀愛也不能總是讓男人主動，現在的女孩子都是很主動的。”
    “那怎么主動也不能硬來吧。”她詫異平時傳統的媽媽現在都急成這樣了。
    談媽媽嘆了口氣：”我說你這死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為自己打算，小蘇這個條件你過了這個村就沒那么店了……”
    她知道媽媽又要長篇大論了，截住了話頭：“媽，我有分寸的呀。行了，不和你說了，我有電話，先掛了。”
    “又掛我電話！”談媽媽心有不甘，談爸正好經過，拍了拍她的肩：“你現在還是操心下店里的生意吧，那兩桌還等著點菜呢！”
    回過神來的談媽媽揚著一張笑臉拿著菜單過去和客人又寒暄開了，談爸搖頭心想自己老婆這變臉的本事確實比翻書快。
    媽媽的聲音退出去后，房間陷入一片寂靜。
    談語冰摸著手機斜靠在床頭，到底一個電話都沒打出去，把手機靜音放下。
    一個星期后的黃昏時分，談語冰正在圖書館敲鍵盤的時候，靜音的手機彈出一條微信：
    “勤勞的語冰同學，現在是不是還在工作？”
    她看到那個藍色的頭像，是蘇海澤，不禁莞爾，回了個搬磚的圖片
    “可以賞臉來給迷路的同學帶帶路嗎？”
    ”嗯？”
    “我在你們學校，好像迷路了！”
    談語冰拿著手機有些詫異：“發個位置給我看看！”
    那邊秒回一個定位，在圖書館100米不遠的地方
    “我就在你左邊一百米的圖書館！”
    “到吃飯時間了，我能蹭一下你們學校的飯嗎？”蘇海澤嘴角上揚，手指啪啪幾下按出一條信息發出去
    談語冰匆忙收好背包，從圖書館臺階上下來的時候已經看見斜靠著臺階欄桿的男人，今天倒不是一身正裝，簡單的休閑襯衣和長褲，站在人群里安靜地看手機。
    “來得還挺快！”他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談語冰笑瞇瞇：”可不敢讓你等太久。”
    “哈，等多久都可以。”
    “……，”她嘖了一聲，又想起問：“怎么今天有空過來？”
    “順路啊，下午不用再回去律所，正好經過你這里。”他笑得舒心，這種順路的說辭也自然流暢
    “你這是來體驗生活吧！走吧，帶你重溫一下學校大食堂。”
    “我要吃大餐得！”他一本正經
    談語冰瞄了他一眼：“可以，兩百快的標準！”
    蘇海澤莫名對這頓兩百塊高標準的食堂大餐雀躍不已。兩人在靠窗的座位坐定時，餐盤里盛滿了勾人食欲的大菜，果然沒有辜負豪華大餐的名號。
    “你們學校的食堂不錯呀。”
    “還可以吧，所以我一直減不下去體重。”
    “……”看著對面的女人，他笑了：“青城冬天的風不小呀！”
    她滿臉問好看著男人
    “小心被風吹跑。”他解釋。
    “……”她成功被冷到了，也被取悅到了。
    兩人從食堂出來已經日落西山了，沿著一條林蔭小道邊走邊聊，突然聽到叮咚叮咚的鈴聲，一群自行車從前面小坡道沖過來，打頭的那輛直接沖著談語冰而來，蘇海澤眼明手快，右手往前一擋，左手拉住她手臂把后一扯，她直接坐到地上。所幸那輛自行車剎住了，車上的小伙子一臉驚魂未定：“對不起，對不起……。”
    “你們騎車也要看路啊。”男人有些氣惱，聲音有點大
    “不好意思，我剛剛回了下頭看后面，沒看到下面有人！”
    蘇海澤看著這張年輕的臉滿帶愧疚，也不好再發脾氣，轉頭去扶地上的姑娘。
    ”算了吧。我沒什么事。“談語冰已經站起來，面色溫和地說
    自行車隊又一呼嚕地遠去了，蘇海澤還拉著她的手臂沒放：”真得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院？”
    她眨眨眼：“你要是現在放開我手臂，我應該馬上可以證明我沒事。”
    他愣了一下，低下頭看了一眼就松開，歉意地道;”不好意思。”
    走了兩步，談語冰又聽到他說：”真沒事吧？“
    她笑著搖搖頭，覺得這樣小心的蘇海澤有些熟悉，甚至這樣的場景也似曾相識。久違的高中生活此刻變得鮮活，只是在記憶里出沒最多的是周眾。
    ”還記得以前我騎自行車撞到你的事情嗎？”
    ”記得。”
    “那時候是周眾走在你身邊。”
    “嗯。”
    ”他那時好生氣，像要把我吃了。“他輕輕地笑
    談語冰一時沒有說話，靜靜地走路，過了一會才說：“你差點把我撞成骨折了。”
    “是呀，后來你兩天沒來上學，周眾都不愿意和我打籃球！”
    談語冰有點詫異：“還有這個情況？我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他停住腳步望著她
    談語冰怔住:”這么嚴肅？”
    可是蘇海澤馬上又笑了：“看電影去吧。”
    轉折有點大，可又讓人無法拒絕。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是可以看一場電影的，何況是多年的同學。她心想。
    電影院不算遠，幾分鐘車程，兩人選了個熱映的大片，不一會就進場。談語冰掃視一下大廳里各種膩歪的情侶才開始覺得別扭，又努力在心中強化普通朋友的信念。她把目光投向旁邊的咖啡廳，發現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男人身影清瘦，弓著身子，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在按鍵盤。對面坐著一個黑長直。起初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直到對方捕捉到她的目光，和她對望。她心里咯噔一下，希望他不要走過來。
    “語冰，在這里做什么？”夏從已經從咖啡廳起身來到她面前
    談語冰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抓住了背包帶子:”好巧！”
    他笑了一下：”看電影嗎？”她點頭
    蘇海澤拿了飲料走過來，打量著夏從，有點熟悉：“朋友嗎？”
    談語冰輕輕地回答：”是啊。“
    倒是夏從看向他，點頭致意：”我是夏從。”
    聽到名字的剎那，蘇海澤愣了：“是周眾的哥哥？”
    “是的，沒想到你還記得。”夏從在見到蘇海澤的片刻就認出他來，“你們進去吧，電影要開場了。”
    “那夏哥回頭聯系。”蘇海澤是個妥帖的人
    談語冰眼角瞄了一眼咖啡廳里的女人，沒了他的遮擋，她才看清是林緯。
    夏從目送兩個人進了放映廳，才回到咖啡廳
    ”呵，眼珠都要掉出來了。“林緯的話有點酸
    ”還要不要做事？”他不接茬，只把眼睛盯在電腦屏幕上
    “心里沒鬼才怪。”
    “旁邊那個男的是她男朋友？”
    林緯的話繼續響在耳邊，他把眼睛終于從屏幕上移到這張風情萬種的臉上：“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人家有男朋友，我說過不會和她有什么。”
    林緯正要還擊，他又加了一句：“重點是我和你已經結束了！”
    終于噤聲！
    談語冰體會到一次徹底地神游太虛，電影屏幕上的色彩逼真豐富，大片質感頗佳。可這些只抵達她眼前而已，她腦中翻涌的如同一團漿糊，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聽不見，但她尚且可以露出微笑。蘇海澤送她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午夜，他站在宿舍樓前卻沒有要走的跡象，在沉默了幾秒后，他開口道：“是不是今天看電影不在狀態？”
    她動了嘴唇，準備否認，卻又開口：”你怎么知道？“
    ”語冰，“他停下來，眼睛筆直地望進她眼底，”你心情好不好，我還是知道得。“
    ”對不起。“
    ”其實你不用道歉，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我自己也很難解釋。“
    ”因為周眾？“
    談語冰沒有回答，只是一聲嘆氣：”很晚了，早點回去。“
    蘇海澤沒再追問，突然欺身向前，一把抱住了她。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她空白了兩秒才想起掙扎。
    對方卻忽地放開了她：“一個朋友的擁抱吧，不用想太多。”
    他笑著轉身，揚了揚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