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別了,契丹
三個月后,幽州的南院大王府,碧云軒。
一樣的銅鏡前,一樣的雪白衣衫的人,解下了蒙面的白色紗巾,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三道猙獰的傷疤還沒有完全的愈合。
“很久以前,我還是南院的王妃,我的侍女們站在身后,驚嘆著王妃天生的美麗,而現(xiàn)在,雪兒,你站在我的身后,看到的是一個毀了容的奴兒。”
緩緩地吐出這句話,奴兒對著銅鏡里的自己不忍再看下去了,三道傷疤將永遠(yuǎn)跟隨著她。
哥魯雪兒站在她的身后,眼里是不舍的神情,走到她的身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搖頭說道:“師姐,你不要說這樣的話,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活了下來,師兄是不在乎你變成什么樣子的。”
耶律齊駱走了進(jìn)來,靜靜地看著銅鏡里丑陋的臉龐,他對著她笑了,“奴兒,他已經(jīng)來了,他知道你一個月前在上京消失以后就被我來到了這里。”
“他對不起蘭兒姐姐。”奴兒蒙上了白紗,回過頭站了起來,“耶律齊駱,我想離開。”手拉住雪兒的手,把她交給了他,“在我離開前,你要答應(yīng)我,好好待雪兒,她是你的妻子,不是你妹妹的替身。”她很認(rèn)真地警告他。
“他想我當(dāng)他的妻子還要等我爹娘回來以后。”雪兒哼哼了兩聲,“師姐,你不要走,我想你留在我的身邊。”她賴皮地抱住她,呵呵笑著。
耶律齊駱伸手拉過她,低沉地笑著,“傻丫頭,她終究還是要走的,你呢,還是回家看看你那對活寶哥哥吧,家里的管家火燒眉毛跑來說,他們在吵架。”笑意掩飾不住地泄露了出來,娶到她以后,他的生活恐怕會很精彩。
雪兒哀叫一聲,一拍腦門,叫道:“又在吵架,他們到底知道他們幾歲了,這么大了還互不相讓,師姐,我先回家去一趟。”人影一閃先離開了。
“好好愛她。”奴兒的眼睛猶如深邃的海,真誠地看著他,“謝謝你救了我,奴兒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沒有欠不欠的,能救你是我的榮幸,我知道你想避開蕭楚,但是,要面對的始終要面對,是我派人去告訴他,你在我這里,我想他應(yīng)該知道你會在碧云軒。”耶律齊駱朝她一擺手,堵住了她要說出口的話,“我也是男人,我知道他不會因為你毀容而嫌棄你,奴兒,就象陛下和耶律楚一樣,沒有面對面把話說清楚才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風(fēng)波,說清楚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我會在他到來前離開這里。”奴兒垂下了眼簾,轉(zhuǎn)過身坐了下來。
“留下也許會是另外一種結(jié)局。”耶律齊駱微笑著退出了她的房間,輕輕關(guān)上了門。
“明天我就離開這里。”奴兒回過頭喃喃地說道,眼睛朝自己的大床看了過去,身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腳步移了過去,這張床是穆英在她毀了這個房間里的一切以后換的,這里沒有他的氣息。
“我不想讓你看見丑陋無比的臉。”她低聲嘆息著,轉(zhuǎn)身開了門,燥熱的夜風(fēng)迎面吹拂,沿著熟悉的道路,她往他曾經(jīng)的書房走了過去,曾經(jīng)多少次他抱著她從書房回到他們的房間,他的眼里是深刻的愛意,不顧下人們在背地里偷偷地取笑他。
象一個游魂一樣,走遍了整個王府,在曾經(jīng)有他氣息的地方駐足停留,回憶他的點點滴滴,她會遠(yuǎn)遠(yuǎn)離開契丹,遠(yuǎn)遠(yuǎn)離開大宋,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她的地方,一個他永遠(yuǎn)也找不到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回到了再也熟悉不過的房間,推開門,她的目光被一道銀光吸引了,渾身一震,慢慢地走到了銅鏡前,她的銀光軟劍靜靜地躺在那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抬起手輕觸劍身,指尖傳來了涼涼的感覺。
身子被擁進(jìn)了一個溫暖的胸膛,淚水滑落臉龐,鼻下是他的氣息,不是幻覺,不是做夢,他就在她的身后,他的懷抱還是那么溫暖。
“奴兒!”他的聲音顫抖著,仿佛擁住了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在他的耳邊低喃,“我沒有做夢,我真的擁住了你,奴兒,奴兒,我的奴兒。”熱淚滴落在她的頸子里,燙痛了她的心,有力的手想要扳過她的身子,看看他日夜思念的容顏。
“不要看我。”她低聲哀求著,身子在他的懷里動彈不得,她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的容顏,絕對不要。
蕭楚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溫柔地捧住了她掙扎著要逃避的臉,一字一句說了出來,“我愛你,趙奴兒,不管你變成了什么樣子,你都是我蕭楚的妻子。”
眼淚源源不斷地溢出了奴兒的眼眶,對上他含情的雙眸,她失聲哭了出來,“阿楚……”聲音顫抖著,她叫了出來。
蕭楚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大步地往大床走去,放下了帳簾,他要她知道,他有多么愛她……
兩匹快馬揚起了一路的煙塵,停在了宋遼邊境的地方。
“還記得這棵樹嗎?”臉上恢復(fù)了笑意的男子指著那棵長著茂盛樹葉的大樹,微笑著朝自己心愛的妻子伸出了大手,“也許你忘記了,因為你那個時候是昏迷的。”消瘦的臉龐閃過一絲取笑,緊緊地握住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白紗蒙面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衫飄訣,眼睛里綻開了耀眼的光彩,幸福地低笑著,“我怎么會忘記呢,是我故意掉進(jìn)了你的懷里,而你,接住了我。”
“接住了我用生命相愛的妻子。”
深情相望著,手牽著手,這一生都不會放開了。
兩個人一起回過了頭,望著身后契丹的土地,眼里是戀戀不舍,那里有他們的回憶,美好的,痛苦的,他們都小心翼翼地收藏進(jìn)了心底最深處。
“我們走吧。”男子回過了頭,眼睛里的留戀化作了深情,“奴兒,我們回家,他們在家里等著我們回去呢。”
別了,契丹!
他在心里默默地說道,他會生活在大宋的土地上,而他的心永遠(yuǎn)是屬于契丹的。
別了,契丹!
她朝那里用力的揮揮手,仿佛有人在送別。
手拉著手,臉上是幸福的笑容,他們踏上了回家的路……
數(shù)年后。
大宋皇帝曾經(jīng)的別院,以前是人跡稀少,而現(xiàn)在,大宋最年輕、最會賺錢的一對商人兄弟就住在這里,別院也被翻修一新,大門口高高掛著當(dāng)今圣上親筆題寫的一塊牌匾——天下第一家。
天下第一家,除了當(dāng)今圣上的趙家還有誰能稱天下第一家呢?
可是,偏偏這家的兩個兄弟就是得到了大宋皇帝這樣的獎賞,真正知道原因的人是沒有幾個,這家的人個個都不是平凡之人。
又是一個春天來到了,院子里的桃花都開了,微風(fēng)吹過,落英紛紛,灑在發(fā)間傳來淡淡的幽香。
桃花樹下,男人從背后擁著妻子溫暖的身軀,大手從她的身后穿過,撫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俯在她的耳邊,唇角帶著俊朗的笑意,說著悄悄話。
“穆英,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又這樣沒有了,你給我站住!”某個潑婦的聲音穿透了院子從前面?zhèn)髁诉^來,打破了他們的恩愛時光,“把十萬兩還給我!”
“大哥,救命啊!”穆英的身影出現(xiàn)在拱門那里,阿紫拿著她的劍追在他的身后,“奴兒,她要砍了我。”他慌張地躲到了被他們的身后。
“你把十萬兩銀子還給我!”阿紫手叉著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臉色鐵青,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會上演這樣的戲碼。
“你的聲音能不能小一點?”蕭楚臉色不善地對上了囂張的阿紫,“嚇到了我的女兒怎么辦?”大手安撫地在妻子的肚子上拍了一下。
“哈,什么女兒,一定又是兒子!”阿紫將劍一收,露出夸張的表情,“姐姐這一胎肯定又是兒子!”說到女兒,她就忘記了自己拿著劍追殺穆英的原由了。
幾年來,蕭楚和穆英把生意擴大到了各個領(lǐng)域,只要能賺錢的買賣都有他們的份,誰叫他們的后臺比較硬呢,一個是大宋皇帝的女婿,一個是大宋皇帝的外甥女婿,天下第一家的牌匾一點都沒有賜錯。
每年這個時候,穆英都會暗中將十萬兩白銀交給大宋皇帝,而掌管著家里錢財?shù)陌⒆喜幻靼资f兩白花花的銀子怎么就不見了,免不了要追殺穆英,但是,每一次到了最后總是不了了之,誰叫她怕姐姐呢。
“你自己生了女兒,就不準(zhǔn)我也生一個嗎?”奴兒終于也忍不住要罵她了,低笑著打了下她的頭,溫和的臉龐上已經(jīng)看不出昔日猙獰的傷疤。
看到親愛的姐姐不高興了,阿紫急忙把手里的劍嗖一聲插到了一旁的樹上,嘿嘿陪著笑臉,然后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姐姐,你的傷疤又淡了很多,看不出來啦!”
蕭楚和奴兒的第三個兒子叫蕭南,是他們在南院王府碧云軒那夜懷上的,阿紫經(jīng)常取笑蕭楚給外甥取了那么難聽的名字,她根本就不能體會蕭楚和奴兒的心情,那夜是一個結(jié)束,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你現(xiàn)在才發(fā)覺嗎?”對于生了兩男一女的阿紫拽上天的樣子,蕭楚很是看不慣,在妻子懷上第四胎以后,他每天在她的耳邊說著要一個女兒。
“那是我?guī)煾傅墓冢 卑⒆系靡獾毓笮α似饋恚澳阋詾槟阗I什么破珍珠磨成粉敷在姐姐臉上她就恢復(fù)原來的容貌了?”說完了還嘿嘿惡笑兩聲。
不提珍珠還好,一提珍珠,站在她身邊的穆英就悄悄地狠狠瞪了她一眼,他親手從南海給她買了一條珍珠項鏈回來討她歡心,她倒好,一個個捏碎了敷在臉上美容了,氣得他當(dāng)場要揍她一頓。
可惜,有他那個愛女如命的岳母大人在,他只能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齒,回到房間才狠狠懲罰了她,懲罰的結(jié)果是,他多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所以說,有失必有得。
“據(jù)說你的師父也是我們的師父!”蕭楚給了她一記白眼,都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為什么還長不大呢?
都是你給慣的!他朝自己的兄弟投去責(zé)怪的目光。
不是我!
穆英連忙一擺手,哪里是他給慣的,是他那個愛女愛到骨子里的岳母大人給慣的。
“你們看來看去的做什么?”阿紫生氣地吼了出來,雙手叉腰,就是一個潑婦。
奴兒被她一吼,一皺眉,想要說她幾句,腹部傳來了一股刺心的痛,低呼:“我……”話還看沒有說出來,身子一沉。
“奴兒,你怎么了?”蕭楚抱起她驚問道。
“笨蛋姐夫,姐姐要生了!”阿紫朝他一瞪眼,大叫著跑了出去,“娘,姑姑,小鋪,姐姐要生了!”
別院里一片驚天動地的混亂……
嬰兒的啼哭從房間里傳了出來,站在院子里的男人們臉上都露出了松口氣的樣子。
“奴兒比較爭氣,每一次生孩子都沒幾個時辰。”當(dāng)今的萬歲爺長長舒了口氣,對著某人有些得意的說道。
哥魯達(dá)狠狠瞪他,連這個都要比過,大宋皇帝是不是太閑了?沒事就和他比比女兒,比比外甥,知道他的女婿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他的女婿也不賴。
穆英頂了蕭楚一下,捂著嘴偷笑,夜刀站在他的身邊不客氣地瞪他一眼,他怎么就收了穆英和阿紫這對天下第一搞怪的徒弟呢?
阿紫開門走了出來,一臉愧疚的表情。
蕭楚焦急地問道:“奴兒怎么樣?”
還好你關(guān)心姐姐!
阿紫嘿嘿一笑,緩緩地開口了,“姐姐當(dāng)然是沒事,孩子……”她故意拖長了聲音。
“是兒子嗎?”她的親親老公在一旁接口問道,一看就知道老婆是要捉弄大哥一番了,誰叫他是她的親親相公呢,瞧瞧她眼睛里閃爍的無辜目光,他太了解她了。
“又是一個兒子!”哥魯達(dá)朝趙恒得意的一笑,他可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可愛的外孫女。
蕭楚的臉上閃過微微的失落,隨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他的妻子又給他生了一個孩子。
“是……女兒!”阿紫搞怪地尖叫起來,朝他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是女兒?!”蕭楚迫不及待地推開她闖了進(jìn)去,他要親眼是不是他期盼已久的女兒。
“我早說了,奴兒這一胎是女兒。”想要個可愛外孫女的外公放心地笑了。
“你什么時候說過?”
“……”
“……”
春天芬芳的氣息里,幸福在漸漸地擴散……
后記
某一天,閑來無事的當(dāng)今萬歲爺來到了別院里看他心愛的外孫女,可惜,一大家的人出去踏青了,只留下了哥魯達(dá)和看門的老王。
趙恒和哥魯達(dá)坐在芬芳四溢的桃花樹下品著最上等的龍井茶。
“新進(jìn)貢的?”哥魯達(dá)揶揄地看著自己的大舅子,呵呵低笑,“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好處,什么東西都讓你先嘗個鮮!”他是皇帝的妹夫,順便占點便宜。
自從認(rèn)回了寶貝女兒,他和妻子就在別院里安定了下來,一晃就是好幾年了。
“這是李家進(jìn)貢的珍品。”趙恒微笑著解釋,一句李家進(jìn)貢的就說明了一切,在別院里,他是不會自稱自己“朕”,來到別院的皇帝只是一個想要享受點天倫之樂的凡夫俗子。
哥魯達(dá)點了下頭,李家,那個充滿了故事的大富之家,從奴兒的口中多少也知道點他們的事情。
“李拓對你很感恩吧。”他嘿嘿笑了笑,“你這個皇帝當(dāng)?shù)倪€不錯。”
“要不是他每年親自把最好的茶葉當(dāng)面送上,我哪里還喝得到新茶。”趙恒自嘲地笑著,宮里的太監(jiān)是不會讓他喝新茶的,皇帝要是喝了新茶以后一直要喝那樣的茶葉,他們當(dāng)奴才的上哪里去弄新茶去?所以,皇帝喝的都是陳年舊茶葉。
“看來當(dāng)皇帝還是有壞處。”哥魯達(dá)繼續(xù)取笑他。
趙恒瞪了他一眼,沒好聲地說道:“你就得意吧,取笑吧,我讓我妹妹好好整治你!”
提到妻子,哥魯達(dá)的笑臉就垮下了,就是因為他親親老婆的關(guān)系,他才沒有一起踏青去。
“你和逸兒吵架了?”趙恒見他那樣的神情,小聲地猜問道,“你哪里又惹到她了?”
哥魯達(dá)唉了一聲,有喜有憂的看向了他,“逸兒懷孕了!”
“噗!”
大宋皇帝趙恒很沒有形象的把剛剛要咽下去的茶全部噴了出來,一臉震驚:“逸兒懷孕了?”過了一秒鐘,他放聲地大笑了起來,“妹夫,你真是……”他伸手用力地拍了下哥魯達(dá)的肩膀,“神勇!”
“恭喜你要當(dāng)舅舅了,準(zhǔn)備個大紅包吧。”哥魯達(dá)咧嘴一笑,好吧,先讓你取笑著,等孩子出世的時候,他一定會狠狠敲他一筆。
趙恒笑夠了,摸摸下巴,“妹夫,我一直沒有機會問你,你和逸兒是怎么開始的?”好奇啊!一個是大遼的將軍,一個是大宋的公主,兩個完全不可能相遇的人相遇了,并且成為了一對神仙眷侶。
“你現(xiàn)在才想到要知道嗎?”哥魯達(dá)的眉毛一揚,不滿地瞪他,也晚的太多了吧。
“好像我們今天才能單獨坐在一起,在這樣的春光明媚里一起喝著茶,聊著天。”
“也是。”哥魯達(dá)低笑一聲,端起精致的茶杯,抬頭看了看蔚藍(lán)的天空,緩緩把屬于自己和妻子的故事說了出來……